夜风袭来,落叶凤舞。
阿焱用脚尖勾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肩头,手里三枚银针已借着衣袖偏偏送了出去,隐在黑处的人影晃动了下身体,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面容平静地立在一颗大树旁。
此时阿焱已经将衣服穿戴明白,手已扶上弯刀,刚才的银针未伤到暗中之人分毫,此人武功不在她之下。
“是我,叶七。”祁夜避免更多的误会,淡然地出声示好,“我,并无恶意。”
阿焱眸色微沉,“半夜三更,出军营几里地,你不要告诉我是偶然路过。”
“不是。”祁夜已经走到了距离阿焱十步远的位置,他不再进是因为阿焱刚才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声音平和淡然,与对面剑拔弩张有几分不搭调,“我起床小解,正巧看见你出军营,就一路跟了过来。”
小解是真,但并非因小解起床,今夜白果攒了一些难而未决的事情来找他,他刚处理完,就看见阿焱溜出了军营,遂不假思索地赶来。
“所以,你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弯刀冰冷地指向祁夜。
他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下一秒,弯刀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感觉到刀锋的寒意,如同阿焱此时的眼神般,让祁夜心头冷得发颤。
“如果这是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密。”祁夜再次示好。
月光将她面颊的碎发悉数掀开,发稍滴着水珠,平添了几分媚而不妖的脸来,余光顺着雪白纤细的脖颈往下,衣领处的开合无端让祁夜生出几分燥热。
阿焱的刀又逼近了他几分,“我凭什么相信你。”
温热的气息喷到祁夜的脸上,挠得他喉咙发痒,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清嗓道,“刚才的银针上淬了毒吧?”
说话间,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小手臂上赫然扎着一根银针。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一定很厉害吧!如果我乱说话,随时都可以毙命。”
阿焱的眼眸里鲜见地沉了几分,他明明可以轻松躲过,如今却故意让自己中一针,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到底存的什么目的。
“你到底是谁!”阿焱低喝。
河水的波光撒入她的眼眸,流淌出清冷的光泽,祁夜定了一下,才道,“一个想和你同进退的人。”
“我不需要。”阿焱把刀甩开,扔给了祁夜一粒药丸,“这是解药,我要杀你,不用毒也可以。快滚!”
阿焱的话如刀剜着祁夜的心窝,他宁愿阿焱再捅他一刀,捅到她解气。而不是像这样不怕死地冲杀在战场上伤害自己。
指甲陷在掌心皮肉里,但祁夜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军营里兄弟相扶本就平常,你何必如此警觉。”
阿焱已走出去几步,顿足道,“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不需要!你想要去告密就去,大宣虽然未曾提倡,但也不反对女子从军。我顶多被赶出军营罢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将祁夜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他此时好想冲上去拉住她,将那晚抄家的前后原委跟她说清楚,可是,他又不忍。比起她对自己的恨意,让她正视自己父母谋逆的事实,她只会比现在更心痛。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祁夜没有再刻意接近阿焱,他总会在距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看着她,短短十米,祁夜恍然觉得跨越了千万道沟坎,难于登天。
转眼到了来年春天。大宣北境,北丹屯兵五万压境。
这是包括阿焱在内的许多士兵面对的第一次大规模战斗。军营里个个人心惶惶,因为谁又不怕死呢!
第一场交战,阿焱和祁夜上了战场。
寒风萧瑟,草木未发新绿。
两军对峙,苍茫草原上一片肃杀之气,阿焱坐于马上,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见识到战场带来的巨大沉闷气息,她的心也微微撼动。
刘子安一声令下,战鼓雷动,阿焱和万千将士作为先遣队伍高喊着“杀”,将士和战马全部冲杀出去。几万人顷刻间混战在一起。
阿焱脑袋空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鞑子就砍。短短半个时辰,战场上已腥臭满地,阿焱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溅上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只是她早已杀红了眼,驱赶着战马冲在最前面,像一把尖刀,为整个大军杀出了一条血路。
站在指挥台上的刘子安看着远处气势凌厉,突刺进敌军腹部的人,抬鞭指向远方问道,“那是谁?”
身旁的侍卫根据排兵布阵认出,“那应是李寒副将的部下,看身形多半是乐岩。”
“又是他。”刘子安眼睛眯起,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刀法冷炼的身影。
阿焱已经杀红了眼,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已经跑到了哪里,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孤军奋战。大批量的鞑子将她围了上来,他们欢呼着嚎叫着,像是一群恶狼在追猎物般。
阿焱紧紧地握了握手里的弯刀,如虎狮雄风凛凛,没有给鞑子太多的喘息机会,挥舞着弯刀朝他们砍去。
只是鞑子太多,砍完了一层,又一层鞑子围了上来。
一缕血珠顺着阿焱的眼睑淌下,她的视线一片猩红,心底却泛不起丝毫涟漪,只用一刀,就有一个鞑子从马上跌落。
鞑子也非省油的灯,几人翻滚到阿焱马下,斩断了阿焱的马蹄,战马哀鸣前蹄屈地,阿焱滚落下来,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拦腰斩杀了一个鞑子。
没有了战马,阿焱面对一群骑兵失去了优势,还好她轻功了得,一跃而起腾于半空,即使鞑子们再勇猛,也无法将阿焱彻底围死斩杀,她甚至还替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卒解了困境。
越是这样,鞑子们想斩杀他的心思更甚,远远望去,阿焱已经被重重围住,孤身一人陷入鞑子的包围。
此时的阿焱除了冲杀,丝毫没有太多情绪,眼神冰冷如霜,锐利似剑,浑身凛然的杀伐戾气让鞑子们腿脚发颤。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脚下鞑子的尸体已经成堆,阿焱将弯刀从一个鞑子身体里拔出来,手指发颤,即使再高明的猎人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阿焱感觉到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只是她不能倒下,作为大宣的一名将士,她不能倒下,就算战到最后一刻,也要多斩杀一个鞑子。
进入战场后,她第一次抬头仰望,薄雾罩天,日光猩红,无数亡魂的鲜血染红了天空。
又斩杀了不知道多少鞑子后,阿焱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笑家仇未报,现在却要死在荒凉的战场上,真正的埋骨黄沙。
“来呀!不怕死地就上来。”阿焱一人一刀迎风立于尸骨山上,春风瑟寒,她看着虎视眈眈的鞑子们,毫无惧色。
鞑子们左右张望,他们在犹豫,即使他们知道阿焱差不多已经筋疲力尽,但仍被她的气势震慑地没人敢再独自冲上去。
最后,十几个鞑子挥刀,从四面八方一齐冲杀了上来。
阿焱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握紧弯刀,视死如归。
只是鞑子们还没有碰到阿焱,就被一道更为凌厉死寂的势压逼退,一杆红缨枪扫风而起,如苍龙出海席卷海浪朝天,顷刻间将几名鞑子斩杀,其他鞑子被纷纷逼退。
这一击引起了远处指挥台上人的侧目,“苍龙出海!”这是祁夜当年的独创的枪技。
祁夜一手扶住阿焱,一手的红缨枪指着鞑子,薄唇轻启,语气如寒冰:“有我在,谁敢伤她。”
阿焱感受到身边凛冽而温暖的气息,抬头望着那人,朦胧间,她好似看到了祁夜站在身旁,无端地让她心安。
片刻地失神后,阿焱站直了身体,祁夜收回手,背靠着她,声音沉越有力,“我说过,你可以把后背交给我。”
脊背相贴,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远远望去,寒刀红枪相对而立,一冲一突相得益彰,人海尸堆里,只剩一银一红两道残影,时而紧靠在一起,时而又如流光旋出无踪,像一对呈祥的龙凤。
鞑子势不敌人,很快就鸣金收兵。
直到鞑子消失在苍茫的原野上,已经没有白费力气的阿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地朝一旁倒去。
祁夜一把将她捞住,臂力环腰,阿焱腰身瘫软在祁夜怀里,铠甲破损和发丝凌乱也未能抵挡她秀丽飒爽的风姿。
鞑子败退,将士们在打扫战场,祁夜早已抱着阿焱骑马先行回了军营。
将阿焱放在床上,祁夜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铠甲除去,又拿来毛巾擦拭着她脸上手上的血渍,替她包扎伤口。
阿焱晕得很沉,任由祁夜摆弄,但在她的潜意识里,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她才能睡得如此心安。
阿焱睡了一天一夜,祁夜无视周遭异样和探究的目光,呆在原地守了她一天一夜。
只是在晚间时分,祁夜坐在账内,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靠近。
刚走出帐门,一道冷枪袭了过来,祁夜被逼退了几步,出手迎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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