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兰亭出京后,一连好几天,户部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沈玉堂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依旧如往常一样来到户部上值。
但今日的户部诡异而安静,他如常同诸位官吏打招呼,但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唯唯诺诺,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搞得沈玉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厢,大理寺的李捕头带着一伙人却早早的在沈玉堂的办公桌前等着他,偌大的户部竟无一人与沈玉堂通风报信。
沈玉堂进门一看,便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李捕头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张文书,声如洪钟说道:“我们是大理寺的缉捕差役,奉命调查户部尚书沈玉堂,无关人等一律回避,这是拘捕令。”
沈玉堂接过拘捕令,仔细看了起来,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兰亭说的一点都没错,看来这帮人是要动真格的了,不过也无所谓。
他定了定神,理了理头绪,说道:“既然诸位是奉命来拘捕我,能否给我点时间安排下公事?”
李捕头点了点头,伸手说道:“沈大人请便。”
沈玉堂朝外面叫道:“来人,把魏侍郎叫过来。”
过了半晌,无人回应,只见库管匆忙过来:“魏侍郎突发恶疾,已经提早请了病假。”
沈玉堂诧异了一下,继续问道:“主事安在?”
库管垂首应道:“主事们皆不在。”
沈玉堂心下一凉,沉吟道:“其他管事的呢?”
库管迟疑的说道:“今日大人们皆有事不在,卑职便是这里边官阶最高的了。”
沈玉堂心想:这群狗东西合起伙来把老子给卖了,平时我多照顾你们,关键时候都是白眼狼。也罢,先找个报信的,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沈玉堂把拘捕令交给库管,“我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库管签过文书,应道:“是,大人。”
谢兰亭一回京,便得知沈玉堂下了狱,交接完军务之后,来不及回家休息,便去打听他的案子。
他心下一凉,犹如晴天霹雳,没想到内阁还是对沈玉堂下了黑手。
他想,目前的局势还不够清楚,必须先见沈玉堂一面再说。于是多方奔走,上下疏导,终于在大牢里见到了沈玉堂。
沈玉堂被关押在一间阴湿的牢房里,四周墙壁冰冷而粗糙。牢房内一张残破不堪的木板床,一个臭气熏天的恭桶,就是犯人全部的日常用具。
床铺上的褥子破破破烂,灰色的棉絮斑驳的露在外面。
尽管是白天,但光线依然昏暗,只有一丝微光透过天窗投射进来,照亮了牢房的一角。沈玉堂须发凌乱,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他双手带着镣铐,气定神闲的在角落里坐着禅。
谢兰亭看见蓬头垢面的沈玉堂,心疼道,“怎么瘦了这许多,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
沈玉堂听到脚步声,便回过神来,赶紧擦了擦脸,隔着牢房的栅栏,四目相对,他高兴的说道:“兰亭,你怎么来了?”
谢兰亭叹了口气,“我一回来,就听说你下狱了,我就四处活动,可算是见着你了。”
沈玉堂摆了摆手说:“他们就是想让我破财消灾的,我不愿意破户部的财,就坐坐牢消灾,无事无事,你切莫挂心。”
谢兰亭抓着栅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还说没事,这些□□中都闹开了!”
沈玉堂拖着镣铐,费力的站了起来,“我在牢里这些天,朝中众人如何议论?”
谢兰亭心急如焚,“不止工部,礼部,吏部都一起弹劾你,内阁全票通过,他们共同做的这个局,这恐怕是要置你于死地啊!”
沈玉堂向前挪了一步,恨恨的说道:“这些都是喂不饱的狼啊!”
谢兰亭接过话茬,“可不就是白眼儿狼吗?十万两黄金一经你的手,就惹人眼红,狗急跳墙了。
我都打听清楚了,工部的那个什么玉器厂,急需你这十万两黄金补窟窿呢,工部要没法周转,内阁就真是千疮百孔了,所以他们才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沈玉堂颓丧的说道:“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谢兰亭虽然愤怒,但还是条理分明的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想想,你还有哪些关系是可以用的?我来跑。”
沈玉堂现如今一脑子浆糊,乱的很,他喃喃自语:“这满朝文武都沆瀣一气啊,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是敌是友我也分不清了。”
谢兰亭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朝堂上指望不上,那我们就去宫里碰碰运气。”
两人异口同声道:“黄公公……”
谢兰亭离开大理寺狱后,多方周折,才见到了永盛钱庄传说中的大后台——黄公公。
黄公公在钱庄的会客厅招待谢兰亭。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早已备好了两只梅子青的茶盖碗,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龙泉窑的精品。
黄公公客客气气的请谢兰亭落座。
谢兰亭屏气凝神,侧身歪坐在太师椅上。
黄公公拿起盖碗,吹了吹浮沫,“谢大人,来尝尝,这是明前儿的新茶。”
谢兰亭顺势拿起盖碗,轻嗅了下香气,附和道:“果然是好茶!唉~”
他放下盖碗,叹了口气。
黄公公笑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啊?
您这是要存款还是要借款啊?看在咱们都在为主子效力的份上,杂家可以做个人情,让利三分也使得。”
谢兰亭满面愁容,拱了拱手,“多谢黄公公厚爱,我今天来这儿不是谈生意的,是特意来求您帮忙的。”
黄公公抿了口茶,淡定的说道:“在公言公,在商言商。
我不过是顶着宫里的名头,私下里和人开了个商铺罢了,这都是皇恩浩荡。哪一日要是圣上高兴了,我这里全都可以交出去。如今年纪大了,我就图一乐呵,哪管朝野是非啊。”
谢兰亭连忙点头称是,“黄公公说的是,咱们都是替圣上办事的。
您福泽深厚,朝野之事也如芝麻绿豆般小。
但是在我们这些斗升小民面前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黄公公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杂家老了,只能坐在屋里享享清福,哪里能料理什么朝野大事啊?
什么是小事情啊?跟钱有关的事情那都是小事情。”
谢兰亭一听黄公公嘴松,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他倾身靠近黄公公,小声说道:“不瞒您说,我求您的事儿还真跟钱有关,遍观朝野,也只有黄公公您能办到。”
黄公公挑眉,不紧不慢的说道:“哦?到底是什么买卖只有我做得,别人做不得?你说来听听。”
谢兰亭的手指下意识的弹了弹桌子,“户部尚书沈玉堂的事情,岂不是一笔大买卖?”
黄公公摇了摇头,笑道:“哦,那件事啊,确实跟钱有关,你说的不错。”
谢兰亭继续恳求道:“下官与沈玉堂有旧,想求黄公公帮忙,免了他这趟无妄之灾。
您有任何要求只管提,但凡我能做到,任凭黄公公驱策。”
黄公公缓缓的起身道:“这,我可爱莫能助了。”
谢兰亭直起身子,急切的说道:“为什么,这怎么话说的?”
黄公公拉长了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现在户部主事的是魏锁要,沈玉堂已经是昨日黄花,毫无价值了,他现在就是内阁和六部的弃子。”
谢兰亭绞尽脑汁,辩解道:“一个落马的尚书,对奸党权臣来说确实没什么价值,但对拨乱反正的忠良来说沈玉堂就是无价之宝。”
黄公公挑眉不悦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谢兰亭娓娓道来:“沈玉堂在户部打理十多年,内阁和六部的明暗账目,他比谁都清楚,也正是如此,朝中奸党才想要灭口。
但如果圣上想要锄奸吃肉,缺的就是他这把尖刀。”
黄公公哈哈大笑:“有点儿意思。但杂家怎么知道这把刀好使不好使呢?
你看,现在这刀不就磕了个豁儿吗,我还得先补上,多费劲啊?”
谢兰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道:“黄公公的意思是?”
黄公公敲了敲桌子,提点道:“户部啊,还有十万两的黄金库存,得用这个才能补刀上的豁口儿。事情要是办得漂亮,别说利刃,给刀镶金都没有问题。
既然你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也跟你明说,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保沈玉堂无罪,还能让他官复原职。”
谢兰亭一听,就犯了难,呢喃道:“沈玉堂还在大牢里呢,他现在哪有这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啊……”
黄公公眯缝着眼,冷笑道:“你不是说他在户部经营数十载,早已根深蒂固吗?这点子事情都办不好,谈何尖刀利刃啊?”
事到如今,谢兰亭垂头丧气,只好说道:“那下官回去合计合计,但您老得保沈玉堂无性命之忧才好有下文。”
黄公公一脸轻松,缓缓坐下,端起盖碗说道:“这个好说,你自放心去吧,这永盛钱庄的大门就是为你敞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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