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跟着瑱先坐马车,出了清水镇,出了大禹城又换了云辇,云辇正好停在赤水家别苑的门口,小桃从云撵上下来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赤水翼得到消息,一直等在门口,见到瑱,笑着说:“你每次都是这么准时吗?每每只提前一日,让你再早些来你便不肯了,却也从不会迟到。”
瑱笑着说:“见笑。”
“这可一点都不见笑。”赤水翼一下看见跟着瑱的小桃了,好奇的问,“这是谁?这是你哪个妹妹,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瑱笑说:“你为何会猜是我妹妹?就不能是什么旁的人吗?”
赤水翼大笑:“你自己说说,你身边除了玥妹妹,可带过旁的女子?我不猜是你妹妹,难道还猜是你媳妇不成?”他忽而笑着说,“瑱,不会真是你媳妇吧?”
瑱笑着摇头:“别胡说八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她叫小桃,我答应了帮她办一件事,因为事还没办成,你又不巧要过生辰了,只能先来麻烦你了。”
“什么叫我不巧要过生辰?”赤水翼大笑,“什么时候过生辰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瑱笑着说:“是,恭贺翼公子又长一岁,年年顺心。”
赤水翼喜的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父亲和我父亲就如同亲兄弟,那你和我自然也是兄弟,还用这般客套?这次给我带了什么贺礼?”
瑱忍着笑说:“是,既然不用客套,所以我便未带贺礼。”
翼装作变了脸色,手也拿了下来,对门口的侍卫说:“将没带贺礼的这厮赶出去,本公子不认识他!”
瑱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清润儒雅,似微风拂面。
小桃因为坐云辇晕晕乎乎的,前面也没听见,等不晕以后,便恰巧看到了瑱的这一笑。
“怎么将客人堵在门口?这是哪般的待客礼节?”从里面走出一名装扮隆重的妇人,和一名极年轻的女子。
翼笑着说:“娘,我和瑱在开玩笑呢!瑱都不急,你急什么?”
瑱行了一礼,唤道:“夫人。”
赤水夫人笑着应了一声,端详了他一下,含笑道:“一段时日未见,瑱公子是越来越有君子之风了,这般的举手投足,这样的风度倒真是和以前的青丘公子一模一样,风华绝绝,让人惊艳。皮猴子,跟瑱学一学稳重,学一学这身气度。”
瑱笑着说:“多谢夫人谬赞。”
赤水夫人笑道:“你与翼是兄弟,不要拘束,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我正好出去,就不碍你们兄弟团聚了,长辈不在,你们自个儿待着也能自在些。”
翼笑道:“娘,你还担心他不自在?瑱都来多少回了,他哪次跟我客气了?每回最自在的就是他了!”
赤水夫人笑着往外走,和身后的女子说:“你也留下吧,不用陪我了。”
“是。”这女子应了一声,对瑱见了礼,唤一声,“瑱哥哥安好。”
瑱回了礼。
赤水夫人离去,路过小桃身边,本都已走过去了,忽而回过头来问:“小姑娘,你是谁?”
小桃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叫小桃。”
瑱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在小桃身前,笑道:“夫人,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因有些事情只能带来一同叨扰了。”
赤水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桃,没再说什么,笑着点点头离开了。
翼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瑱,里面请,不然万一我娘杀个回马枪,见我还堵着你,非骂死我不可,这位小桃姑娘也快快请进,对了,小桃姑娘可要和幼华妹妹一起去玩?”
瑱立刻道:“不用,让她跟着我就好。”
“那便一起吧。”赤水翼十分稀奇的道,“几百年来便从未见你护过什么女子,怎么今儿倒是破例了?”
瑱回头看了小桃一眼,才说:“她不是世家中人,我只是怕她有什么不到之处,再讨了你这个主人嫌,连带将我一起赶出门去罢了。”
赤水翼闻言,又看了看小桃,笑道:“小桃姑娘乖乖巧巧的,比你乖巧多了,你可真是多虑了,再说,就是万一真有什么,我也不敢将你瑱公子赶出门去啊!不说这些了,走,喝酒去!”
这一顿酒喝到半夜。
喝完酒,瑱和小桃两个人沿着长长的长廊往东边去,瑱和小桃说:“父亲和赤水族长以前是至交,他每次来中原办事都会到辰荣府暂住,这一整个木樨园就是赤水族长专门为父亲留着的。后来,我有时也会来办事,翼便也会留我住在木樨园里。那里,有父亲的气息。”
小桃点点头,继续跟着瑱往里走。
瑱停下脚步,说:“你生气了。”
虽然小桃一晚上都没表现过生气了,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冥冥中就是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小桃生气了。
小桃和他面对站着,瑱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很肯定的说的这句话,她想了想,点头承认了:“对,我生气了。”
瑱也想了想,问:“是因为我说你不是世家子弟,可能会有什么不到之处,所以你才生气了?”
小桃点头,定定的看着他,说:“你看我可有失礼的地方?”
小桃性格好,不扭捏,对繁琐的贵族礼仪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特别的聪明,依着瑱的样画着葫芦,竟然比世家里的人还要世家,连翼都连连称奇。
“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你的原因,比如你的顾虑,你的担心,嗯,还有你的为难呢?”
瑱摇头:“错了就是错了,错了没有任何的理由。”
小桃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许久,才轻轻出了一口气,认真的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喜欢别人夸赞我,可我也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的贬低我。因为贬低我,就是在贬低我的爹娘。”
“好,绝不会有第二次。”
小桃这才高兴起来,继续跟着瑱往木樨园去,问道:“你说赤水族长和你父亲是好友,可是赤水族长已经战死几百年了,你的父亲也失踪了几百年,你们是因为同命相连,所以才要好的吗?”
“不全是,怎么说呢……”
瑱似乎有些为难,小桃仰面看着他,他仰头望着月亮的侧脸似乎有些微红,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在这条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中,再无旁人。
小桃便问:“不能告诉我吗?”
瑱受不住她的目光,说:“真想听?罢了,反正明日估计也会有人拿来打趣,每回都是,习惯了。”话是这么说,可有些事从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来,他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要和小桃说,他却有些尴尬,目光不敢看小桃,只看着廊外一枝开的极好的山茶花,说,“赤水族长当年被人逃过婚……”
“什么什么?快说来听听!”小桃来了兴致。
虽然这事满大荒都知道,但是在人家的府邸里说人家的丑事,终归有些不道德,就算左右无人,瑱还是挥手画了个结界才说:“几百年前的旧事了,那时翼的父亲很得陛下重用,便求娶陛下的妹妹王姬殿下,可是在婚礼那一日,有个人出来抢婚,赤水族长的未婚妻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逃婚了……”
小桃瞪大了眼睛:“那他一定很生气吧?可是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瑱说:“抢婚之后没多少年,我父亲就向全大荒宣告,他要娶那位逃婚的王姬殿下。”
小桃这回连嘴巴都长大了,瑱觉得塞个鸡蛋进去完全不成问题。
“逃婚的王姬是你娘?”
瑱愣了愣,尴尬褪去,他的脸色发白,目光也黯淡下来,轻轻说:“那位王姬……不是我母亲。”
两人就坐在满是花香味的廊檐底下,小桃有心安慰他,可又不知道从哪下嘴安慰,的确挺尴尬的。
瑱自嘲的笑了,说:“你不用不安,这事全大荒的人都知道。我娘是父亲的原配夫人,可他们在没成婚的时候,父亲就一直想退婚,父亲真心喜爱的是那位王姬。可是母亲不愿,许是因为不愿离开父亲,再许是不愿离开父亲夫人的身份能带来的荣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我父亲继任族长之后才和母亲大婚。”
小桃问:“如果不爱,那为什么要大婚呢?”
瑱摇头,觉得满口的苦涩,这些年,这些话,便是睡的最香甜的梦中都不敢去想,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许是因为小桃不是任何一个世家的人吧,更或许小桃只属于那个清水镇,让他觉得说说也是无妨的,他压抑的很久很久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很苦很苦,苦到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可以聆听。
“后来爹和娘成婚后不久,赤水族长向陛下求娶王姬殿下,陛下同意了,可就在成婚的那一天,有人抢婚,王姬殿下逃婚了。”
小桃很肯定的说:“她不爱这位赤水族长。”
“你怎能知晓?”
“一个女子,她如果真心爱着她的夫君的话,便是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在所有人面前逃婚,让她夫君难堪。”
“嗯。”瑱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能飞到九天云上,“因为她喜欢的是我父亲,我父亲是青丘公子啊,他是一个传奇,他当得这世间任何女子的爱慕!”
瑱的表情像每一个崇敬着父亲的小孩子,小桃发自真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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