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中烧的陈木芽头昏脑涨,扶着墙到厨房做饭。怒火中烧将各种材料如白菜萝卜菇菌鸡肉排骨之类的食材冲洗一下一股脑全放进高压锅里,插电开煮。炖了两个小时后拔电开盖,加入鸡精盐巴。岭南人自带的熬汤天赋,陈木芽整出来的一锅熟味道还挺不错。
——城堡地窖常年囤积着大量物资,冷冻食材一月一换,加上耐储存的蔬菜水果、各种罐头食品坚果干货,足够二百人吃半年。这才经得起陈木芽这样造。
清淡的排骨鸡汤放凉,对于喝口水都像吞碳的司君琦夜澜依来说很是友好。地道北港人夜澜依对老火汤更是接受良好。陈木芽做了两天饭,直到第四天实在撑不住,也倒下挂水了。
烧退的差不多了,就是咳嗽不断,跟肺痨晚期似的,说三个字能咳嗽三分钟。半夜出了一身汗,睡衣床单全湿透,睡到日上三竿还在熟睡,挂的点滴滴完回了半瓶血都没发觉,睡得那叫个沉。
昏迷了四天的楚云戈终于醒来了,虽然依旧头痛头晕恶心呕吐,记性不好,但烧却退的差不多,而且和陈木芽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睡二十五个小时。其他感染新冠肺炎包括夜澜依司君琦在内的人员也陆陆续续开始退烧,出现乏力嗜睡咳嗽的症状。
防护人员一天三遍的检查感染人员,记录症状,不厌其烦的做核酸采样本测体温打点滴喂药,争取第一时间研究清楚变异新冠病毒的特性和治愈方法。
感染者基本痊愈,只剩下患有支气管炎的陈木芽还在咳嗽不停,一边咳嗽一边吐痰,捂着胸弓着腰,叫医务人员好生担心——变异新冠肺炎难道会一定概率引发支气管炎或哮喘之类的疾病?
在几十名专业医疗人员和设备完善的私人诊所加持下,直到半个月过去,陈木芽才彻底痊愈。而身体强健的楚云戈夜澜依司君琦已经可以大早上起来打高尔夫骑马比武了。
马场边缘,陈木芽头梳双垂髻,两边系着红色绸带,左右各插着一只金铃钗,穿着葡萄柚粉孔雀对羊纹锦长袍,腰系黛米茉莉色围腰,双腕带着一对流光溢彩的花丝镶嵌珐琅金手镯,衬的手腕纤细雪白,也让陈木芽原来的那只双环银镯黯淡无光。
陈木芽靠着栏杆看场中吃饱了没事干,大早上打马球的楚云戈司君琦夜澜依。晨雾弥漫,乌黑的发丝蒙上一层露水,陈木芽一分钟一个哈欠,泪眼模糊。右手撑着栏杆,眼睛半阖,几乎站着都要睡过去。
她实在不明白这种场合楚云戈叫她来做什么?她又不会骑马,楚云戈还给她穿着这么长的衣服,叫她在这……对了,叫她做什么来着?
陈木芽突然清醒,她依稀记得,梳头的时候楚云戈跟她说在马场玩游戏,叫她……
远处击球的三人看了眼走神的陈木芽,司君琦勾唇一笑,眼中恶意毫不掩饰,将滚到马蹄下的马球一杆击出,声音拉长高声呼喊:“芽芽,看球——”
陈木芽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黑点朝自己飞来,电光火石间抱头一个打滚,险之又险的躲开。发上的金铃叮铃一声掉落在泛黄的带着露水的草地上。
她想起来了,楚云戈那个崽种说带她来锻炼身体,顺便玩愤怒的小鸟。
合着她就是那个猪头!!!!!
一球落空,夜澜依笑道:“羊角蜜你准头不行啊!”
司君琦幼时爱吃羊角蜜,于是被起羊角蜜这个外号。
司君琦看了撇了眼夜澜依,道:“这才开始,要不要比一场?”
夜澜依笑道:“好呀,彩头是什么?”
司君琦道:“碧苔湾那块地,怎么样?”
夜澜依一口应下,看向楚云戈:“鸽子来不来?”
楚云戈学生时被起外号鸽子。
“来!”攥紧缰绳,一夹马腹飞奔出去,率先追上马球,扬起球杆朝抱头鼠窜的陈木芽击去。
马球是用轻盈的木材和上好的皮革支撑的中空球体,质地轻盈。但,再轻的球在高速状态下也足以致命。
陈木芽一个拐弯躲开子弹般飞来的马球,碧绿的草地被高速飞来的球砸出一个坑。
这球要是砸实了,肋骨至少断三根!她就知道楚巫婆没放好屁!
草菅人命啊!
新冠病毒高烧四十二度怎么没烧死她呢!
有一个转身躲开飞来的球,陈木芽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朝马场出口奔去。夜澜依楚云戈司君琦三人看出她的意图,不断击球阻截。就那么一个马球,硬是被她们打出了无限弹药的场面。陈木芽疲于奔命,慌不择路,像是被围猎的惊鹿,被逼到马场深处。
十分钟后,一年来最大的运动量不过是一年一度校运会的1500米,亏的学校费尽心机逼着她们每天跑两公里,不然陈木芽早歇菜了。就算如此,狂奔了十分钟了的陈木芽体力渐渐消失,速度越来越慢。
砰——
马球飞来,狠狠砸在陈木芽的后腰。
“恶啊!”
陈木芽摔了个狗吃屎,腰痛的像是要断了一样。
这一球是夜澜依打出的,她还没想要陈木芽的命,也不想游戏这么快结束,下手有分寸,因此陈木芽还有力气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
陈木芽已经绝望了,不顾不断飞来的球,一心一意往马场边界跑。短短几百米,她中五球,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还能爬起来全靠求生欲和飙升的肾上腺激素。谁能想到一大早上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是玩过家家而是绝命大逃杀?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什么拼命过?
陈木芽:有!为了自己的命!
陈木芽简直是在用生命奔跑,双腿越来越沉,又酸又麻像是灌满了水银,胸口火热胀痛,每吸进一口气都带着喉咙干裂的血腥味,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拼命过。
她发誓,今天要能活下来,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三个贱人!
她一定要把她们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啊!
又是一球正中脑门。
陈木芽脑袋嗡嗡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红的绿的黑的紫的色块在眼前堆叠闪烁。
距离栏杆就剩几步了。
陈木芽强已经站不起来了,手肘撑地蠕动般朝围栏处移动。
楚云戈驱马到陈木芽五米处,司君琦在五十米处,夜澜依策马从球场中央奔向陈木芽。三人就这样看着陈木芽垂死挣扎般攀上两米高的围栏,不顾围栏顶带刺的铁丝网将她的手掌皮肉划得血迹斑驳,像是在看走投无路的鹿被逼到死角孤注一掷。
砰!
夜澜依随手击出一球,像摘下一片树叶般风轻云淡。
终于爬到顶端的陈木芽从两米高的围栏掉到草地上,再没有动弹的力气。
她血迹斑驳青紫的脸颊贴着露水还没干的草地,半睁着眼睛,布满血丝,怨毒不甘的看着前方的马蹄。红玫瑰般娇艳的唇瓣半张,浊热急促的气息呼出,在十月末的洛阳清晨寒冷的草地上汇成白雾。
艳丽纤细的身躯蜷缩在泛黄的草地上,雾蒙蒙的马场上,她是最明艳的颜色。脆弱美丽,仿佛开到极致的粉玫瑰,盛放极致的生命和美丽,最后化作腐殖污浊的泥土,和肮脏不见天日的虫豸为伴。
十天前城堡里的感染新冠肺炎的人基本痊愈,前来救援的大白就撤离了七成,只留下十人是每天早中晚三次上门给城堡里的人做核酸量体温——上·门·服·务仅限楚云戈夜澜依司君琦和肺痨鬼一样咳嗽不断的陈木芽,其他人全部老老实实下楼排队核酸检测——和隔壁三家庄园宫殿城堡的留守佣人一起。
一个星期前陈木芽也每天定时定点跟着大部队坐摆渡车一个小时到城堡外的公共运动场做核酸检测——主要是出门放风,天天跟三个神经病待在一起,她感觉要疯。一来一回,每天至少三个小时都不用见到那三个疯婆子。
这三个小时,是陈木芽隔离期间每天最期待的时候,因为这件事,她还和隔壁檀宫的几个女仆成为了好朋友,一起相约遛狗,还充分利用排队的时间聊天八卦化妆搭配。还在她们的介绍下跟隔壁拙园的女仆长成为笔友——女仆长大人也喜欢诗词,她们借着每天排队的时候对诗联诗即兴作诗,交换读书心得。
可以说,每天一次的核酸检测,基本上是烟雨湾所有豪宅庄园里的侍从佣人们坐牢一样的生活中唯一的放风时间。
可是,从今天开始,左腿骨折,双手被铁丝划伤打破伤风,全身淤青的陈木芽放风时间被迫消失,重新享有大佬的核酸检测上门待遇。
陈木芽躺在美人榻上,穿着梨花香交领软罗里衣,手上的掐丝珐琅金镯已经褪了,只左手一只双环银镯。左腿打着石膏被紫色的绫纱吊起来,头发披下梳的整整齐齐,被精心保养的油光水滑,右脸颊淤青,面无表情的抱着平板电脑看红楼梦,对于坐在旁边吃荔枝的夜澜依视若无睹。
——荔枝剥皮去核,大小均匀满满一盘珍珠般摆在青玉莲花盘中,放在美人榻边的茶几上。旁边还有上等的阳光玫瑰,剥好的毛丹彤白嫩嫩的,杏子大的车厘子色泽深红,拇指大的蓝莓盛在琥珀杯中。撒着一层西柚的椰奶杨枝甘露盛在漂亮的水晶碗中,放着一根白玉质地的调羹,就在陈木芽触手可及的地方。
花厅另一边的电视上正播放着疫情物资匮乏的新闻,楚庭江浦区一根胡萝卜十七块钱,申城小区封闭隔离,包括纸巾在内的日常生活物资按量供应,居民已经连续吃了三个月的土豆白菜,鸡蛋都会金贵物。
夜澜依无聊的拿起一颗车厘子送到陈木芽嘴边,陈木芽毫无反应,眼光都没斜一下,一动不动的看着平板。夜澜依啧了一声,无聊的将车厘子扔到陈木芽脸上,陈木芽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自从早上玩了一场‘愤怒的小鸟’,陈木芽保持这个状态一天了——不说话,不动弹,让打针就打针,让张嘴做核酸就张嘴,楚云戈叫人给她洗澡就任由别人动作。除非上厕所解决生理需求,绝不出声挪地方,哪怕司君琦拿闪着寒光的弩箭对准她的脑袋她都像不知道,继续盯着平板。拿开她的平板就看手机,拿走手机就看电视,关了电视就看书,什么都不给她就闭上眼睛睡觉。
叫夜澜依司君琦都没了办法
——楚云戈就在旁边看着,她没玩腻,不许别人给她的漂亮娃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陈木芽木偶般的样子让楚云戈爱不释手。但夜澜依司君琦可就无聊了,还因此起了好胜心,打赌谁能让陈木芽说话,对着陈木芽各种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小傲娇,你想想,我们对你已经很好了,我们砸了你这么多下,你这不是没事吗?要不是你自己要爬栏杆,也不会把腿摔折了。”夜澜依道。
陈木芽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鸟都不鸟她。平板上红楼梦刚好放到贾母痛骂赵姨娘。
“呸!你这个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是谁叫你到这来的?”
一旁的司君琦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亲热的坐到陈木芽的榻上,“哎呦喂,瞧瞧咱们芽芽,都气成什么样了?”看了眼夜澜依,对着陈木芽笑道,“那屠夫心狠着呢,今早上就是她提议的。”凑到陈木芽耳边鬼祟道,“你主人还同意了,叫墨书墨画准备散弹枪呢!”而后话音一转,“我心疼你,好说歹说才叫她们把散弹枪换成马球。本来我是不想参加的,又担心她们把你打出个好歹,这才上场。你仔细想想,今儿早上,我可就一直把球往外边赶,不小心失手才砸了你一下。”
陈木芽没说话,平板上红楼梦播放到凤姐的名场面。
“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整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痰迷心,脂油迷了窍!……你发昏了!你的嘴里有茄子塞着,还是他们给你嚼子衔了?你为什么不去跟我说?如今闹到这步田地……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能闹出这些事情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是锯了嘴的葫芦!”
凤辣子口齿伶俐,骂词爽利。
夜澜依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指着司君琦道:“啊哈哈哈哈哈你也是有今天,有找骂的时候。”起身挤着司君琦挨着陈木芽坐下,揽着她的肩道:“木芽呀木芽,可真是个妙人!这指桑骂槐叫你用的——”捏着陈木芽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一下子跳了几十集,这是看了多少回红楼梦,难为你素材找的这么精准哈哈哈哈哈——”
陈木芽用力扭头,挣开夜澜依的手,好悬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骂晦气。要不是外边穿着防护服抱着枪的军方的人还站在那,你们会不用散弹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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