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夭回到瀚海楼时,夜色已经深了。
她身后还跟着秦砚派来的锦衣卫。
不过这次来的……是梅七。
梅七是一个长相看起来有些猥琐的黄脸中年人,唇边留着两撇小胡子。
他身材消瘦,走路的姿势有些佝偻,总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风吹就会倒的痨病鬼。
可林知夭心里却清楚,此人绝不简单。
原书中曾提到过,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里,有一个地位极其特殊的架构,名为——泰元九卫,俗称“九卫”。
他们被以数字命名,武功高强,且拥有各自的独特能力,只接受秦砚调遣。
九卫后来随着秦砚被太子谋害而分崩离析。
其中的庄九,为了给秦砚报仇,甚至接受林知蕴的邀请,成了她的私兵。
等等……庄九?
应该便是刚刚遇见的那名高马尾少年了吧?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崇拜秦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对林知夭来说,最为要紧的,是如何安置梅七这尊大佛。
梅七这次可是光明正大被秦砚派到她身边的,除了继续监视瀚海楼的动向,还有帮忙应对张冲的目的。
这却是一片好意了,林知夭总不能不管不问。
不过,既然九卫里人人都有专长,不知这梅七的专长又是什么?喜好如何?她应该如何安排?
林知夭的脚步在瀚海楼门口停下来。
她转过身,向梅七略微福了一礼,恭恭敬敬抬手示意。
“梅大人请!寒酸小店,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哎哎……不敢不敢!林小姐,您这可是折煞下官了!”
这位梅七显然与先前的犟种大汉牛五不同,看起来随和可亲,说话也是有趣。
他笑嘻嘻连连摆手,朝林知夭深深还了一礼。
“林小姐叫我梅七便好,若是顾忌年岁……亦可称我一声‘先生’……”
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瞧瞧您这儿,前有通衢交汇,后有卫衙为靠,坐北朝南,气场充沛,实乃一处养运聚财的风水宝地啊!下官今日得见,当真是豁然开朗,豁然开朗……”
林知夭被说得一愣一愣。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也便罢了,可这是梅七这位“九卫”说的,林知夭心里便有些信了。
但她家酒楼风水有这么好吗?
真这么好,原书里的林知夭结局还那么惨?
要不要请这位帮着改改?
林知夭眼神一亮。
“当真?梅先生还懂风水?”
梅七神色微顿,表情忽然有些尴尬。
“抱歉,下官一时口快,胡诌的。林小娘子千万别当真,别当真啊……”
林知夭:……
感情是忽悠她是吧?
所以,这位梅七先生,是个嘴没把门的?话痨?
梅七笑得愈发谄媚了。
他脸上的褶子如菊花般绽开,露出凹凸不齐的两排大黄牙,给人的感觉愈发猥琐。
“林小娘子莫要在意,小老儿并非有意,就是有时候管不住嘴。”
林知夭唇角狠狠抽了抽。
这哪是有时候管不住嘴?分明是个大喇叭!
林知夭终于明白秦砚为何不计较梅七传播他俩的绯闻了。
估计他是习惯了。
“呃……没……没关系……”
林知夭笑容有些僵。
“不知梅先生可有什么喜好或是忌讳,阿夭好为您安排住处。”
梅七赶紧摆手。
“哎呀呀……哪里有什么忌讳?喜好却也谈不上,就是……”
他再次摸了摸胡子。
“就是小老儿平日里,喜欢看戏!”
林知夭差点一头栽倒。
看戏?那不就是吃瓜?
所以,这梅七不止嘴碎,还好巧不巧,爱好吃瓜?
这可不就是天选嘴炮乐子人?
就他那乐于分享的劲儿,林知夭毫不怀疑,日后她这酒楼里就没有秘密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看着这梅七,禁止他随意吃瓜!
不如就在三楼挪出个包间,给这位爷做卧室兼办公室,让他在里面待着喝茶?
她好吃好喝地供着,总不会有错。
“这样啊……梅先生是锦衣卫里的大人物,阿夭不敢怠慢……”
林知夭眼珠一转,瞬间笑意盈盈。
“楼上三楼还有几间雅室,原本都空着,不如……”
“你这楼里还缺不缺掌柜?”
她没说完,话便被梅七打断。
林知夭睁大双眼,恰见梅七正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嘿嘿……我是说,不是,下官是说,下官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掌柜……”
梅七有些赧然地挠挠头。
“反正我暂时闲来无事,不如……可否给林小姐当个掌柜?”
林知夭:……
所以你是想要掌控瀚海楼全局……的八卦了吗?
林知夭心头在滴血。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是拒绝的!
但话都聊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看着……梅七欢天喜地跑进酒楼,去履行掌柜的职责,自己给自己安排住处去了……
好在酒楼掌柜的职务总算有着落了,林知夭心存隐忧的同时,总算也感到了一丝安慰。
接下来,就差一个伙计,和一个厨子,她便可以开张了。
林知夭走进酒楼时,弦月正坐在大堂角落的阴影里。
一进入酒楼,林知夭的RPG视角便显现出来。
她清楚地看到,弦月头顶上不停飘起的字。
「好吃!」
「腊肉好吃!」
「腊肠也好吃!」
「怎么会这么好吃?」
「怎么没了?」
「小气!还想吃。」
林知夭的RPG视角仿佛有夜视功能,将弦月小声的碎碎念一字不落地显示出来。
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前也知道弦月喜欢自言自语。
奈何弦月声音太小,人也警觉,林知夭从未听见过她在说什么。
可是今天……
还真是好大的惊喜!
这丫头竟然把她的晚餐给吃完了,还嫌弃她小气?
讲真,林知夭是很想上去揍一顿的!
她又是惊恐,又是奔波了一个晚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上东西。
这一到家却发现自己的饭被抢了!
当真是忍不了一点!
可是林知夭又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
按说弦月是她的丫鬟,林知夭却从不敢将她真的视为丫鬟。
好吧,林知夭承认,在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下,她才是丫鬟。
果然,弦月仿佛听出了林知夭的脚步,头也没回地招了招手。
林知夭口中叹气,只得慢腾腾挪了过去。
弦月正就着碗喝汤。
她坐得笔直,不像是普通女孩子般,捏着勺子慢舀;
反而是大口吹着气,然后“滋溜”一声,从碗边灌进去。
汤是林知夭出门之前温在火上的,所以很烫。
弦月喝着热汤,额角跟着渗出汗珠。
她无所谓地用手抹了一下,旋即抬起头,目光里透着打量与审视。
林知夭被她这么一看,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总像是一头猛兽,沉默、犀利,强大且充满了力量……
弦月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但林知夭却并不怎么担心。
她终究是胎穿,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十七年。
穿越的事,只要她自己不说,便是亲妈阿萨来了,也无法产生怀疑。
林知夭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下鬓角。
“怎么了?饭好吃吗?我刚和满月嬷嬷学的。”
满月嬷嬷,是林知夭的生母,阿萨身边的嬷嬷,算是她们家唯一的仆人。
当然,弦月不算。
满月嬷嬷很会做饭,虽然她平时很忙,并不怎么下厨。
所以弦月只是点了点头。
“刚才上去那人,是锦衣卫?”
“是……”
林知夭赶紧解释。
“先前锦衣卫在咱们酒楼里搜到了刺客,你是知道的。他们这也是按照章程办事,留下人……”
“监视我们?”
林知夭还未说完,声音便被弦月打断了。
她皱了皱眉,感觉弦月说的虽然没错,可是却有些……情绪激烈了。
林知夭抿抿嘴,并没有反驳。
“这些可恶的南朝探子!”
弦月的眼睛微眯,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你最近都小心一点,少和他们接触!”
对于弦月的说法,讲真,林知夭是有些抗拒的。
她先前和秦砚所说,都是真心话,并不是她的敷衍。
林知夭的确拥有一半的胡人血统,可是在心里,她是把自己当做大周人看的。
毕竟她是从出生便在这片土地上长大,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并未因她的出身排挤她。
京郊的林家别院里有她的秋千和竹椅;东街捏泥人的大爷送过她泥偶;西街爱笑的婶子替她编过头发……
而西域,那只是她娘亲出生的地方,对林知夭而言太过遥远。
可是弦月不一样。
对她而言,西域是她的家乡,是她可以午夜梦回的地方。
两人之间立场完全不同。
人与人之间的认知本就不同,这应该是被理解并尊重的。
所以林知夭从未在这上面反驳过弦月的话。
可是聪慧如弦月,又怎能感觉不到她对西域的排斥?
以至于每每在她面前提起大周,弦月总会用上南朝、可恶、探子这一类充满厌恶的字眼,想要她感同身受。
就像弦月说到西域时,总是尽量使用美好的词汇,想让她体会到那里的美好一样。
可是,这很难……
林知夭皱眉低下头去,没有应声。
弦月抿紧唇角,神色透出不悦。
但奇怪的是,她今日并未在此处多做纠缠。
“我最近被盯上了,打算在酒楼里躲一阵……”
她“呿”地叹息一声,看起来格外懊恼。
“我打算给你当个跑堂,工钱……算了,知道你穷,管饭就行了!”
What?
什么东西?
跑堂?
所以,她这一会子功夫,除了掌柜,连伙计都有了?
可不可以不要啊?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这个老板的感受啊喂?
林知夭几乎要哭了。
就在她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崩溃到稀碎的时刻,弦月的一句话,却如兜头而来的冰水,浇得她透心凉。
弦月说:
“你舅舅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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