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反思和总结经验是沈维祯的长处。
严格意义上来说,谈维祯没犯什么错,不喜欢他的音乐喜好也直白说出来了,反而是他,暗地里藏了别的心思,想让谈维祯了解他,喜欢他所喜欢的。
沈维祯在班里朋友不多,朋友圈仅限于前后两排,自从他不顾面子帮谈维祯以后,两人的关系明显转好,谈维祯是他在班里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他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只用了一节课,沈维祯就调整好了自己,不想引起谈维祯的怀疑,课间依然跟之前一样,维持你盯梢我写作业的模式,只是再没主动提起听他的歌单。
谈维祯笑他太害怕老师,说不就是个手机嘛,大不了收了再送他一个,遭到他的白眼,马上闭了嘴。
又过了几天,谈维祯去参加了NOIP考试,纵使他家里花高价请了教练临时加练,但作为初三才开始准备信竞的选手,他的实力依然差了一大截,最终止步于此,勉强拿了个三等奖。
沈维祯看得出来,谈维祯虽然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心里对这个成绩很失望,跟他说自己认真准备了,本以为最差能拿到省二等奖。
沈维祯想告诉他乐观过了头就是盲目自信,但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忍打击他自信心,还是忍着没说出来,安慰他说信竞高手如云,接下来好好准备明年一定能行。
又一场月考开始了。
不同于上次,要以物理竞赛为主,沈维祯这次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月考中,他誓要一雪前耻,摆脱上次月考的阴影,考前两周就跟教练申请了正常回来上课,用心筹备这次考试。
他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早在初中就熟练掌握了,加之全科基础本就不弱,考试成绩出来,全校排名果真从第十一升到了第六,且物理单科,因这次考试难度上升,远超第二名十四分,拿下全校第一。
沈维祯扬眉吐气,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拿着成绩跟爸爸谈判,提出接下来恢复正常上课的要求。
他全科成绩稳定,意味着可以不依靠竞赛考京海。
沈智伟看到他的月考成绩,也确实犹豫了一会儿,但思考过后,还是没答应。
再次被否决,沈维祯知道以后恐怕再难改变父母的想法,以后他总成绩退步了,父母只会更加激着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准备竞赛上。
也许第一次参加竞赛就拿金并不好,平白让父母对他生出了超出能力的期待。
意识到这一点,沈维祯吃饭也没了劲头,饭桌上怏怏不乐吃着白米饭,也不夹菜了。
汤丽洁给他夹了只虾,又放了块排骨,“多吃点。”
沈维祯抬头看了妈妈一眼,低下头,默默啃排骨。
沈智伟以保送后可以送他出国游为奖励哄他,也不奏效,耐心很快耗尽了,“等你长大了当了父母就能理解我跟你妈的苦心了。”
“我们还能坑你?我可以这么说,全天下你找不到第三个能像我和你妈这样无条件对你好的人了,回回不满你的意,就在饭桌上甩脸子闹脾气,你伤不伤我们的心?”
“就该让你时不时回趟老家,看看老家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人家四五岁就下厨房烧火做饭了,洗衣服背柴样样精通,农忙下地收庄稼,农闲也要下地割杂草,不对比你就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
“我小时候穷到什么程度呢,家里没电,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写作业。”
汤丽洁叹气,“没必要,你跟儿子说这些干什么。”
“怎么不能说?现在新闻还说忆苦思甜呢,要不是你反对,前年我就想把他扔老家住半个月了,从小到大没在老家待过一周,正好他奶奶很想他,老二也一直跟我说什么时候让维祯回去过暑假。”
沈智伟越说越来气,“就这么决定了,今年暑假去完夏令营回来,你回老家住半个月。”
沈维祯一下子懵了,惊讶抬起头,急忙追问道:“我自己吗?”
“当然,我跟你妈要上班啊,待半个月我再去接你。”
沈维祯喜欢老家,但要他不在爸妈陪同下回去住他绝对不愿意,慌张搬出理由:“还有辅导班呢,我暑假有课要上。”
沈智伟打定主意要他回老家接受锻炼,当即不留情回道:“也就两周,就当参加完夏令营休息旅游了。”
看着儿子求情般的眼神,汤丽洁不忍心,接话道:“要不还是一周吧?两周太长了。”
“不行,就两周。”
他安慰妻子,“现在老家发展也变好了,该有的都有,再说咱妈也不可能让他干农活,回去一样是玩。”
沈维祯看着点头的妈妈,心里的希望彻底落了空,委屈哀嚎几声,认命了,他这是图什么,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了两周的乡下.体验卡。
吃完饭回卧室,沈维祯想到人生第一次回老家长住,不禁心慌,在椅子上坐不住,打开窗走到了阳台上,入夜后,室外温度骤降,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吹了没几分钟就冷得发抖。
沈维祯吸了吸鼻子,打算进屋,门拉了一半忽然注意到阳台的亮光不止来自卧室的灯,抬头一看,圆圆的月亮挂在夜空中,月光皎洁明亮。
此月,让沈维祯莫名联想到饭桌上父亲的话,在月光下写作业真的看得清题目吗?是父亲为了骗他故意夸大的说辞吧?
他是个实验派,当即决定自己亲自体验,进屋快速搬了张椅子,怕冷又套了件带棉的外套,在阳台找到一处月光相对来说较明亮的地方,打开折叠椅坐下。
他仰头看了看月亮,再低头,握笔翻开题集,认真盯着纸上的题目。
太模糊了。
腰挺直完全看不清,沈维祯不得不将腰使劲弯下去,他发现在眼睛离纸面约十厘米高的时候,能勉强看清,但也只能看清最上面一点,因为头太低了,在纸上也留下了阴影。
圆月高悬,光芒慢慢淡去,沈维祯的实验接近尾声,半个多小时,他只写出一道题。
反而身体冻得直打颤,进屋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沈维祯赶紧提前冲了包感冒冲剂,躲进温暖的被窝。
不出所料,第二天起床,果然受冷得了感冒,身体僵硬,脑袋发胀,鼻子也不通气了。
幸运的是,没发烧,汤丽洁不知道昨晚他干了什么,只是感慨换季容易生病,盯着他吃了药,又另外准备了中午和晚上在学校吃的药,叮嘱他难受别硬撑,打电话给她。
“我知道了。”
沈维祯下了车,脚步沉重,忍着鼻塞的痛苦缓缓走向教室。
呼吸不畅,感冒药的效用下,沈维祯头昏脑涨,很难保持冷静思考,字都看不下去,更不要提背诵了,浑身没劲只想睡觉。
手臂被抓住,上半身往右掰了几厘米,沈维祯看清视线里的人是谈维祯,他正问他道:“你怎么了?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了?“
手心摸上他额头量了几次温度。
“不行,我天生体热,手心温度也高,量不出你发没发烧。”
是错觉吗?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焦急,沈维祯努力挣脱手上的钳制,但手臂软软的没力气,只能作罢,他解释道:“没有,就是吃了感冒药有点困。”
“你听你声音都哑成什么样了,还说没发烧。”
谈维祯立刻说:“请假吧,我送你去医院。”
沈维祯相信温度计的结果,不过他也感觉早上刚起床时病情没这么严重,他想可能药效还没发挥作用,睡一会儿应该会舒服一点,上午前三节课都是主科,他实在不想请假。
“不去医院,我睡几分钟就好了,你帮我盯一下老师,老师来了喊我起来。”
眼镜一摘,身体软趴趴倒在书桌上,沈维祯眼睛已经闭上了,还不忘提醒他,“一定要喊我啊。”
“都什么时候了。”
接下来,谈维祯还嘟囔了什么,沈维祯完全听不到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沈维祯迷迷糊糊感到耳鬓的碎发被人拂开,对方手指指腹温暖,轻轻擦过额角撩起他头发的动作舒服到他忍不住嘤咛一声。
好舒服,继续啊,不想醒来了。
手指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男声,不耐烦喊着:“沈维祯,沈维祯?”
半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但乍一看又如此陌生,好近的距离,能看到他的皮肤毛孔,翘起的睫毛,还有下巴被剃干净的胡茬痕迹。
近到像是他们睡在同一张枕头上,这一幕实在很难忘记。
沈维祯神智不太清醒,就这么眯起眼睛定定盯着他看,鬼使神差的,觉得他渐渐变粉的耳朵很可爱,下意识抬起手凑近了想去摸。
谈维祯神色惊惶,快速后退躲开了他的触碰。
沈维祯手没力气,骤然落了空,啪一声手重重落了木质书桌上,手背传来的疼痛让他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做什么,他迅速直起身子,佯装刚醒还迷糊的样子,揉着眼睛问他:“上课了吗?”
直起的动作太快,沈维祯没来得及抓住,身上披着的灰色外套簌簌滑了下来。
他看出那是谈维祯的外套,他这位同桌做朋友确实够义气。
他还生着病,动作没谈维祯快,下一秒他已经将外套捡了起来,温声答道:“没上课,早读刚结束,老师没来。”
沈维祯重新戴上眼镜,冲他颔首道谢,“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此刻,连用这种难听暗哑的声音跟他说话,他也觉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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