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的E被带走，超市再度恢复如常。

而受信息素影响最深的纪野此刻正坐在长椅上休息，贺川冗则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生怕再出一点意外。

历经刚才的变故，贺川冗不止心有余悸还心痛不已。从洗手间出来后的纪野神情恍惚，脸色煞白，双瞳溢满恐惧，医护人员将他拉到一旁告知纪野可能患有应激性创伤后遗症，让他多留意。

想起纪妈妈口中的“劫难”，再结合纪野平日对E的憎恶与神态，不难推测两者间必定有联系。

瞬息间，贺川冗感到心头一阵绞痛，望向纪野的目光中满带哀伤与心疼。

纪野沉默不语，心中残余的恐惧尚未褪去，交握的双手隐隐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狭小的场合遇见暴/动的E。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灯光、专属E的信息素，这些一下子将他拉入噩梦中的场景，使得他惊骇不已，以至于久久不能回过神。

贺川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守护在纪野身旁，等他恢复得差不多之际才去结账。

出了超市，灼热的日光照射在身上，心中恐惧让烈日所替换，纪野紧绷的身心得以稍稍放松。

见他面露悠然，贺川冗才堪堪放下心来，但鼻尖还是闻到那两个E的信息素，虽然极淡。他看了看纪野，以校服外套在隔间门上蹭了一圈为由，让对方把外套脱下来，自己则去平台下单请跑腿小哥帮忙送到家附近的干洗店。

“星期天晚自习我给你带去。”把外套交给跑腿小哥之后，贺川冗对纪野说。

纪野知道他这样做的缘故，心里流过阵阵暖意，重重点头。

两人为不耽搁时间，最后打车去自助烧烤店。

烧烤店在半山中，食物可自带也可使用店家提供的，周边还有所大专院校，因此人流量很大，尤其到周末，前来烧烤的人非常多。车逐渐驶入山中，环境十分幽静，空气格外清新，潺潺流水声中时不时伴有鸟鸣。

到达目的时，两人提着三个满满的塑料袋从石阶处下去，纪野看着田静文先前发来的位置四处张望，贺川冗跟在他身后。

烧烤店所处的位置在路埂下方，这里分外平坦，石桌石凳排列有序，最外沿是条河流，水面发绿，竹林熙攘，临河岸而生长，形成狭长一片，顺流而下延至视线之外。

“这边。”

隔老远看到两人，张前起身挥手大喊，但人太多，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无奈他只能跑过去接两人。

来到石桌前，石桌上的烧烤网架已堆满食物。

“把菜给我吧，我去洗。”余芮起身接过贺川冗手中的袋子。

田静文跟周瑶同步，把纪野的袋子拿过来，张前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在三人身后往水池而去

贺川冗望去，大家都穿着校服短袖，刚在路上想的说辞便没派上用场，他放下书包后，也跟着去帮他们洗菜。石桌这边有五人足够，至于安全问题不必担心，他在过来的路上，几乎观察了所有人，都没见到佩戴手环的。

等洗菜的五人回来，第一波烧烤已出炉，大家分着吃，味道格外香。

吃得差不多之后，有人提议玩点其他的。

“行啊，我去学校商店那边看看有没有扑克牌。”说罢，张前便要起身。

左边的陈望及时拦下他，神情傲娇，从书包里掏出扑克牌。

“行啊，大望子，准备得够齐全，啊。”张前笑笑。

“那是，必须的。”陈望甩了甩脑袋。

众人收拾出一半桌面，边烧烤边玩，惩罚是吃余下的烧烤，最后实在吃不下，有人提议喝啤酒。

经过一番投票，众人都赞同，几轮游戏下来，在场的男生几乎都喝了个遍，其中张前跟纪野更是一对难兄难弟，基本一直输。

刚开始贺川冗还担心纪野笼罩在先前的阴影中，但看着对方脸上慢慢增多的笑容，他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日头逐渐西沉，席间，余芮接到电话提前离场，离开时目光看向贺川冗，张前以为她担忧对方喝多，便向她保证自己有分寸，绝不会让对方醉倒。

贺川冗也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他知道余芮担忧的是什么，他也不会让自己喝醉。

“晚点我给你送解酒药。”

说完，余芮向他们打过招呼便离开。

她走后，众人又继续，张前手气出奇的差，不仅喝了好几瓶啤酒，玩游戏还被要求给列表里的特别关心打电话。

他眼神闪躲，有些不好意思，众人一看，更加好奇，催促着他。他迟迟不肯行动，身边的陈望一把夺过其手机，两人你追我赶，在石桌间来回穿梭。

众人笑得前仰后翻，但紧接着就被一阵语音来电所吸引。而看着熟悉的头像，周瑶的脸“唰”地红起来，愣怔的瞬间，那端却先一步掐断语音。

见状，众人起哄，纷纷端起塑料杯与她碰杯。

周瑶不知所措，心中既惊又羞，和张前作同桌以来，对方对她的好，她全然知道。但当对方的心意明晃晃剖白于众，她还是有点惊讶。

她愣得出了神，还是田静文轻轻碰了下她胳膊，她才回过神。

周瑶深吸一气，端起塑料杯与他们碰杯。

不存在盛情难却，而是她认为张前这个人值得她做出如此选择。

追逐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回来后，陈望看气氛有点怪异，开口就要问，但被张前一把捂住嘴巴。

张前垂下脑袋，结巴道：“继续继续，我要扳回一局。”

他刚才急忙掐断语音是害怕周瑶为难，现在更不敢问，于是慌乱让他们继续发牌。

而一旁看了全过程的纪野则支颐着脑袋，眼神呆呆的，很是安静，抵着石桌的手肘处已泛红，但他却像浑然不知一般。

贺川冗提醒他，他侧眸看过来，眸中带着些懵懂与茫然，看得贺川冗有些发热，只能赶忙将目光移开。

天色逐渐暗下去，从山中出来，清醒的人只有贺川冗，田静文跟周瑶，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态。将他们一一送到家，已接近晚上十一点。周瑶原本也打算跟田静文把张前送回去，但田静文与贺川冗表示他们人手足够。

回去的路上，田静文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张前，张前挣开田静文的手，一会儿表示自己没醉，一会儿吐槽陈望是个王八蛋，然后又哭诉说要是周瑶因此而不理会他怎么办。

田静文忍着他的聒噪，时刻跟在他身边以防他摔倒。

与吵嚷不停的张前相比，纪野很是安静，就是步伐有点不稳。

单看他的表情，没人会知道他醉了。

贺川冗最初也不敢断定，但当几人路过喷泉留下的水洼，而纪野非要去踩一脚时，他才肯定纪野是真的醉了。

他连哄带骗，说前面还有更多的水洼，纪野才肯挪步。

一路上，纪野停下很多次，贺川冗也丝毫不恼，甚至觉得他有些可爱，于是陪着他走走停停。走到一处售楼处门前，纪野非要站上花坛，贺川冗眼中尽是宠溺，轻笑着帮助他站上去。

纪野歪歪倒倒顺着花坛的边沿走，贺川冗就张开双臂时刻保护着他。

“那边有橙色的海哎！”纪野语气惊奇，指着路对面的灯光。

“嗯，是海。”贺川冗点头应着，看向对面昏暗的路灯。

“那，有鲨鱼吗？”纪野像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没有。”贺川冗试探着回答，目光却在纪野脸上，若是对方对回答不满意，他能迅速切换答案。

果然，纪野眉头微蹙，嘴巴一撇。

贺川冗以为说错了，急忙开口，可话还没说出来，纪野却又满脸笑容，说没有鲨鱼可以游泳，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倒。

这一举动吓得贺川冗心跳漏半拍，幸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纪野。

纪野将重量全压在贺川冗身上，双臂垂在其身后，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呢喃着要捡贝壳要冲浪。

他一只脚还踩在花坛边沿。

贺川冗为稳住中心，将他抱了下来。

“海边，不在，要去。”

纪野伸脚试探了下，悬空感不见了，立马抗议。

贺川冗又将人抱上去。

走在前面的田静文见边上的身影没了，于是转头，就看见正闹着贺川冗的纪野，遂摇头，心道这俩闹腾的家伙。

重新站上去的纪野乖乖把手垂在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面露委屈，“脚，不想，走。”

贺川冗听完，摇头一笑，把书包放到前面，转身向纪野，“脚，带你走。”

纪野高兴一扑，趴到贺川冗背上。

贺川冗将人背起，稳步向前走。期间，纪野没再闹腾，把脑袋埋进对方颈窝。

走着走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纪野……你睡着了吗？”过了会儿，贺川冗轻声询问。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呼吸声。

贺川冗步伐迈得更大，想要跟上前方的田静文两人。

“纪野，快到家，你再撑会儿。”

“纪野，纪野……”

他的声音随着晚风飘入远方、嵌入云层。

意识到对方或许真睡着了，贺川冗打算待会儿直接将人送进家里。

想到刚才纪野一系列幼稚的行为，贺川冗眼底笑意明显，心道他真可爱。

也许是风太过温暖，又可能是喝了酒，贺川冗小声对背上的纪野说了很多。

他保证，毕业前一定好好保护他，一定让他的会考顺利通过，一定带他考出满意成绩。

贺川冗知道纪野不会听见这一切，也不会知道，可他还是想说。

“相信我，我会竭尽全力辅导你学习。”

说着说着，贺川冗把之前的疑惑一股脑问出来。

他问纪野，为什么自从说有喜欢的人之后就疏远自己，又问他是不是生气了诸如此类的话。

即使知道得不到答案，但也还是要问。

眼见就要追上田静文他们，踌躇半晌，贺川冗思忖再三，道：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但我却不敢说，算了，让它一直压在心底吧。”

贺川冗叹息一声，快步走到田静文他们身边。

“他？”

田静文讶然，目光在纪野与贺川冗之间来回。

“好像困了。”贺川冗神色淡然答道。

田静文这才点头，搀扶着趔趄独步的张前继续走。

不过，贺川冗背上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没有困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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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拨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