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不信那是一场梦。

太真实了。

那些场景在脑海翻滚，不止息，甚至嘲笑他对局面无法掌控。

希望那些真的不过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幻想——

他向班主任请了两天病假。

晋市第一医院。

“你好，我挂心理卫生的号。”

“十块。拿好挂号单，心理科在三楼左拐。”

“谢谢。”

池北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流感，身上的那些疼痛全部消失不见，心脏跳动也恢复正常。

他要验证——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心理出现问题，那就是这个世界有大问题。

“刺啦”

“刺——啦——”

“池、北、先、生~躲在哪里呢？”

渐近的癫狂声音震碎他的回忆。

所以，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池北苦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出结果。

柜子里有些挤，但他只能蜷缩在这不足一平方米的铁皮柜子中。

心理卫生科距离楼梯很近，他那时狂奔到楼梯口，下一秒却被传送回走廊，等再次跑到楼梯口，就又被传送到三楼任意地方。

口鼻科室、女卫生间、放射科室……

几次三番下来他已经筋疲力竭，躲在这低矮柜子里反而是最佳选择。

他也发现到现在为止，那个心理医生都没有去翻边边角角和柜子，只会在走廊拖着电锯四处喊他的名字。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需要藏着，等到有人来救他……

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双好看的死鱼眼，池北觉得死对头同桌很是面善，那些触手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东西，甚至有些可亲……

“嘻嘻，找到你啦！”

“！！！”

池北瞳孔地震，飘远的思绪尖叫着跑回来，电锯已经离他只有毫米远！

柜子被劈开了！

他被发现了！

身体条件反射避开，电锯挥了个空。

“哈哈哈哈！”

柜子从中间裂成两半，池北整个人暴露在医生面前，他站起来想抬脚跑，却发现自己气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狂奔。

医生放肆地大笑，似乎不急着杀他，挑逗猎物般四处挥舞电锯，这把生锈电锯就这样将铁柜子砍了个粉碎，

要跑，至少……给他一次挣扎的机会。

心理医生身形清瘦，攥着电锯的手骨干枯，腰上别着腰带，此时已经因为他大张大合的动作变得松松垮垮。

有什么东西可以攻击？

池北手指一动，触碰到铁皮柜上方的医药展示柜，紧紧握住手边那个针筒，眨也不眨地盯着医生凸起的眼睛。

那里是唯一看起来脆弱的地方，如果扎进去……

“——！”

池北全神贯注手腕一翻，针筒还没丢出，对面原本挥舞电锯的医生向后踉跄两步，他一惊以为自己想法被发现，却见对面医生松开了手中的电锯，捂着脑袋“嗬嗬”乱叫。

他不敢放下警惕过去查看，舌尖舔舔干燥的唇瓣，手里捏着针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落在医生身上牢牢扒着不放。

“嗬啊……嗬啊！”

跪在地上的医生胡乱攀爬叫喊，池北呼吸急促几分，连忙退后两步，视线锁在医生身上不敢离开，生怕这是要再次变异。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狂奔，况且也不知道往哪儿跑能离开。

医生体型越来越大，好似真的要化成吃人的怪物。

“砰——”

炸……炸了？

他愣住，手中针筒掉落在地。

医生像一只充气气球，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爆开，黑色粘液溅了一地，池北避让不及，白色校服上落了几滴，味道说不上的难闻，不像血。

“嗯？解决了。”

慵懒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池北怔怔地看过去。

黎序。

又是他。

只是这一次，他背后没有那些奇怪东西，像个正常人。

他似乎不想在这里多驻足一秒，抬脚就要走。

池北眨两下眼：“等等——”

他没停下来，背影懒洋洋的，离开速度却极快。

池北不知道他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但人已经走远，想问的话也只能重新吞回肚子。

不出池北所料，视线又黑了，在意识短暂的脱离后，眼前重新亮起来，耳边听到嘈杂混乱，入目就是心理医生无神的双眼。

“！”

池北吓得头一抖，像个炸毛猫咪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回头看见门大开着就飞奔过去。

“心理卫生科？怎么开着门？”妇女嘟囔着：“有人吗……哎呀！你吓死我了！”

池北脚一刹，看到妇女脸上抱怨不满，只觉得她亲切。

“您……”池北不知道要说什么，讪讪笑：“抱歉吓到您了。”

妇女“哼”一声，打量他一番，见他模样俊俏，脸色好了不少：“下次注意点儿！我问你，医生在不在里面啊？”

“医生、”池北想到医生那丢了魂的样子，委婉地告诉妇女：“他现在可能不太适合工作。”

妇女急得大喊：“算什么事儿啊！我这两天干啥啥不顺，看个医生都不行啦！”

“……”池北先离心理科远几步，继续劝她：“医生得了流感，他让我出来的，您也先别进去了。”

要是多想的人就能听出话中漏洞，但妇女烦得不行，啐了两口脏话就走了，走时还掏出手机劈里啪啦打字，看起来是要跟朋友吐槽几句才罢休。

“呼——”池北终于放松下来，余光落在那金底黑字的科室牌子上，抿抿嘴动身离开。

医院前台接待处的护士正拿着钢笔，无聊地在便签本上涂涂画画。

“您好。”

听到声音清朗，护士抬起头接着眼睛一亮。少年身材高挑瘦削，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瞳若点漆，蓝白校服穿得一丝不苟，就是袖子上有几大滴墨水，倒也不影响他像个乖巧学生。

“心理卫生科的值班医生似乎发疯了，麻烦您有空带几个人去看看。”

护士放下了笔：“我叫上保安一起去看看。”

“好。”池北深吸一口带着药味的空气，对着护士笑笑：“那我先走了，辛苦您跑一趟。”

……

离开医院，一直到他走回叔叔家，池北没有再遇到危险，路上提心吊胆，坐在了家里沙发上都还惊魂未定。

家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坐到书桌前翻开物理练习册，终于取得片刻安宁。只是一眼看去这套题全都是做过的，是该买新练习册了。

医院三层封锁区。

“异变物C-0921，代号电锯杀人魔，能力是永远逃不出的匣子。”

“死亡原因？”

“自爆。”

眉如柳叶轻弯，面若朝霞映雪，女人名为赵佳如，检查局后勤部一队队长。她接过手下递来的报告，边签字边淡声问：“谁负责的这个受难区。”

小张：“黎序，是他提交的受难区已解决。”

赵佳如：“找他了解完情况再来汇报……算了，我去找。”

“笃笃”

“笃笃笃”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不显急躁也很有礼貌的停顿。

池北心悬在了嗓子眼，紧紧握住手中钢笔。

他叔叔家这个小别墅，虽然没有位于郊外，但也处在偏远地区，他从没有告诉过同学朋友他住在这里，如果是叔叔的朋友来……应该也会提前知会。

是谁？

池北屏住呼吸站到门前，手中拿了把水果刀，他踮着脚过来的，拖鞋还在书房。

“笃笃”

门忽然再次被敲响，紧跟着一声模糊的呼唤：“请开门。”

只听声音很正常，池北紧绷的肌肉松下一些，不过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他拉开条极小的门缝就停下，浑圆黑眼珠从门缝警惕地看一圈外面。

一共三个人，一女两男，女的在最前面打头，应该是他们的领导人，身上穿着简洁得体，板正的制服衬衫和西装裤，面上冷清严肃，即便看到了池北这神经兮兮的动作，也没露出其他表情。

她淡淡出声：“抱歉打扰，请问是池北先生吗？”

“……”池北找不出怪异的地方，便将门多打开了些，忽然想起自己没穿鞋，脚趾露在外面尴尬地缩了缩，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你们是？”

赵佳如从胸口口袋掏出证件：“检查局后勤部负责人兼一队队长，来此向您询问一些医院相关问题。”

这幢小别墅的客厅装饰简约大气，现在是下午六点，外面太阳准备下班回家乐得冒出粉橙色光辉。

“你们要喝点儿什么？”

池北悄悄从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穿上。

赵佳如端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出声拒绝：“不必了。”

另外两个男人，从始至终没说过话，双腿张开手背后，站在赵佳如两侧。

池北还是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推到她面前。

赵佳如：“请问您是否遇到了异变物C-0921，电锯杀人魔。”

池北：“对。我遇到了。”

手指捻捻，他心中有了猜测，检查局、异变物、电锯……这条线逐渐清晰明了。

他直视赵佳如：“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赵佳如：“很抱歉，我并不能告诉您。不过局长邀请您，请您前往检查局。”

两个男人向前，池北呼吸一紧，很快就恢复正常：“去做什么？”

赵佳如：“带您看看这个世界。”

检查局所处的位置靠北，离晋市一高只有两条街。

而前往检查局必然会经过他的学校。

池北坐在赵佳如的车上，透过车窗户向外面看，那个依旧挺立的教学楼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记忆活生生被挖出来，身上不自觉冒出细密冷汗。

车停下来，车门被打开。

“欢迎您来到晋市检查总局。”

赵佳如侧过身去，露出来后面池北很眼熟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