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一栋loft里，推开门就能闻到淡淡的松节油气味。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墙上挂着她设计的珠宝草图，角落里堆着各种金银原石和工具。

李明哲坐在皮质沙发上，看着苏晴给他倒咖啡。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照片上那个温婉的女人判若两人——只是右手食指上贴着块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

“我昨晚确实去过林慧家。”苏晴把咖啡杯放在他面前，指尖微微发颤，“大概九点多到的，我们聊了会儿天，十点半左右就走了。”

“聊什么？”李明哲端起咖啡，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还能聊什么？劝她别跟张国栋离婚。”苏晴低下头，声音带着点苦涩，“我知道她跟张国栋吵架，也知道张国栋外面有人，但十五年的感情，说散就散太可惜了……”

“你们因为借钱的事闹翻了？”

苏晴的肩膀僵了一下，随即苦笑：“是，我前段时间工作室资金周转不开，想跟她借点钱，她没同意。我说了几句气话，现在想想真后悔……”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警官，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我真的没杀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就算吵架，我也不可能……”

“你离开的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苏晴想了想，“好像有点没精神，说最近总失眠。我还劝她别想太多，实在不行就去看医生。”她顿了顿，“对了，她客厅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其中一个好像没怎么动过，我以为是张国栋早上没收拾。”

李明哲的目光落在她的创可贴的：“手指怎么弄的？”

苏晴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脸色有点白：“哦，昨天切水果不小心划到的，小伤。”

“用什么刀划的？”

“就是……厨房里的水果刀。”苏晴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李明哲放下咖啡杯，站起身环顾工作室。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有个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他走过去，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拎起袋口——里面是件酒红色的丝绒连衣裙，裙摆处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边缘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这是你的衣服？”他把连衣裙拎出来，阳光照在污渍上，泛出淡淡的金属光泽。

苏晴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沈法医在林慧的指甲缝里，发现了跟这件衣服成分完全一致的纤维。”李明哲的声音很沉，“你说你十点半就走了，但这件衣服上的污渍，经初步检测是人类血液，血型跟林慧一致。”

“不是我！”苏晴突然尖叫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承认我撒谎了，我确实跟她吵起来了！她说张国栋偷税漏税的证据在她手里，还说要举报他，我劝她别这么做，她不听，我们就吵翻了，我推了她一把，她撞到了桌角……”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苏晴哭喊着，“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真的！我没杀她！”

李明哲盯着她，这个女人的情绪看起来很激动，不像是装的。但如果她没杀人，为什么要藏起带血的衣服？

“你推她的时候，她有没有摔倒？”

“没有，就是撞到了桌角，额头有点红。”苏晴抽泣着，“我当时太生气了，没管那么多就走了。回家后才发现裙子被勾破了，还沾了点东西，我怕被人误会，就想扔掉……”

“你知道她有安眠药吗？”

“安眠药？”苏晴摇摇头，“没听说过。她总说吃药伤脑子，就算失眠也硬扛着。”

李明哲把连衣裙装进证物袋，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苏晴有嫌疑，但她的供述和沈巍的解剖结果对不上——林慧的致命伤是心脏被刺，不是撞击伤。而且苏晴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太可能精准地一刀刺中心脏，还能把凶器带离现场。

离开工作室时，小张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哲哥，赵磊找到了！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我们正准备实施抓捕！”

“注意安全。”李明哲挂了电话，驱车直奔郊区。

废弃工厂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磊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个黑色背包，看见警察冲进来，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别抓我！我什么都没做！”他哭喊着，背包从怀里滑落，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几沓现金，还有几条金项链，正是林慧保险柜里丢失的财物。

李明哲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冰冷的手铐瞬间铐住了他的双手。“林慧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赵磊的脸惨白如纸，“我就是……就是进去偷点东西，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怎么进去的？”

“门没锁……”赵磊哆嗦着，“我前几天在小区踩点，知道张国栋出差了，就想着进去捞点好处。我凌晨一点多进去的，客厅里没人，卧室门没关，我看见地上都是血，吓得差点尿裤子，就随便拿了点东西赶紧跑了……”

“你在客厅的玻璃杯上留下了指纹，怎么解释？”

“我……我渴了，顺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赵磊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没杀人，警官，我刚出来没多久，不可能再杀人的！”

李明哲盯着他，这个男人看起来獐头鼠目，眼神里满是恐惧，确实不像有胆子杀人的样子。但他的指纹、他偷走的财物，都让他摆脱不了嫌疑。

“把他带回局里，详细审。”李明哲对旁边的警员说，目光落在散落的现金上。那些现金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号码是连号的——这通常是从银行取出来的新钱。

他拿起一沓现金，对着光看了看，忽然发现其中一张钞票的边缘沾着点透明的胶质物，像是某种胶带残留的痕迹。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沈巍。

“凶器找到了。”沈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金属器械的轻响，“在小区后面的垃圾桶里，被黑色塑料袋包着，是一把十八厘米长的水果刀，刀柄上的血迹被擦掉了，但刀刃缝隙里残留的血液，DNA与林慧一致。”

“有指纹吗？”

“被刻意擦拭过，没留下完整指纹。但刀刃上有个微小的缺口，与林慧胸骨上的划痕完全吻合。”沈巍顿了顿，“另外，我在刀把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微量的橡胶颗粒，成分与赵磊鞋子的鞋底橡胶完全一致。”

李明哲心里一震：“赵磊刚被我们抓到，他说自己没杀人，只是进去偷东西。”

“他在撒谎。”沈巍的声音很肯定，“刀刃的缺口是刺中心脏时，碰到胸骨造成的，力度很大，而且刀柄上的橡胶颗粒分布位置，显示凶手握刀的姿势很用力，不是简单的触碰。”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林慧胃里的安眠药，成分与赵磊三个月前在药店买的一种处方药高度相似，虽然他当时的处方是治疗失眠的，但剂量刚好能和林慧胃里的残留对上。”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赵磊以盗窃为目的潜入林家，被林慧发现，于是用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迷晕她，过程中发生争执，最终用水果刀刺死了她，然后拿走财物逃跑。

但李明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赵磊一个惯偷，怎么会知道林慧家有保险柜？又怎么会刚好有和林慧胃里成分一致的安眠药？

他回到局里，直接去了审讯室。赵磊还在哭喊，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冤枉？”李明哲把装着水果刀的证物袋扔在他面前，“这把刀认识吗？你鞋子的橡胶颗粒，还留在刀柄缝隙里。”

赵磊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刀，脸色白得像纸。

“还有这沓钱。”李明哲把连号的钞票放在桌上，“号码是连号的，银行记录显示，这是林慧一周前取出来的五十万。你一个惯偷，怎么知道她刚取了钱？又怎么知道保险柜的密码？”

赵磊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是张国栋让你干的，对不对？”李明哲忽然提高声音，“他知道林慧要举报他偷税漏税，还想跟他离婚分财产，就买通你去杀她，事后给你一笔钱封口！”

赵磊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李明哲拿出那张沾着胶带痕迹的钞票，“这上面的胶带残留，跟你背包里的胶带成分完全一致。你把钱藏在背包里时，用胶带固定过，对不对？”他俯身靠近赵磊，“你以为杀了人拿了钱就能跑？张国栋早就想好了让你当替罪羊！”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赵磊的软肋，他忽然崩溃了，哭喊着喊道：“是他！是张国栋让我干的！他说林慧要毁了他，让我帮忙教训她一下，没想到……没想到会死人……”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赵磊断断续续的供述声。

原来，张国栋早就知道林慧掌握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想离婚分财产，于是找到有前科的赵磊，答应给他十万块，让他去偷回证据。赵磊贪得无厌，不仅偷了证据，还想趁机捞一笔，于是提前准备了安眠药，想迷晕林慧后偷钱。

没想到林慧安眠药吃得少，很快就醒了过来，发现赵磊后大声呼救。赵磊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她，慌乱中刺中了心脏。他吓得魂飞魄散，拿走保险柜里的钱就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擦掉刀柄上的指纹。

而张国栋，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一切。他故意在外面鬼混，制造不在场证明，甚至故意把林慧的婚戒放在自己车里，就是为了万一事情败露，能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再“不经意”地透露赵磊的存在，让警方以为是赵磊杀人后嫁祸给他。

“他还说……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万，让我远走高飞……”赵磊哭着说，“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案子似乎终于水落石出了。张国栋因涉嫌教唆杀人被重新逮捕，赵磊涉嫌故意杀人，苏晴因隐瞒案情被处以行政拘留。

李明哲走出审讯室，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罪恶，金钱、**、背叛，最终都化为冰冷的尸体和破碎的家庭。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巍发来的短信：“解剖报告写完了，明天给你。另外，林慧的颈部勒痕，边缘有细微的皮革纹路，可能来自某种皮质手环。赵磊和张国栋都没有戴手环的习惯，你最好查一下苏晴。”

李明哲愣了一下，立刻调出苏晴的资料——照片上的她，左手手腕上戴着个棕色的皮质手环，款式很别致。

他忽然想起苏晴说的话，她说林慧额头撞到了桌角，但沈巍的解剖报告里，并没有提到林慧额头有伤痕。

难道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他拿起外套，准备再去一趟苏晴的工作室。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巍站在走廊尽头，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报告给你。”沈巍把文件夹递给她，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还有个发现，林慧的指甲缝里，除了丝绒纤维，还有一点微量的颜料，成分和苏晴工作室的油画颜料完全一致。”

李明哲翻开报告，沈巍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翻到最后一页，他看见沈巍用红笔标注的一句话：“颈部勒痕并非致命伤，但形成时间与心脏被刺的时间间隔很短，约五分钟左右。”

五分钟？这意味着林慧在被刺之前，曾被人用皮质手环勒过脖子，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苏晴。

“她为什么要撒谎？”李明哲低声问，像是在问沈巍，又像是在问自己。

“也许她看到了凶手。”沈巍的声音很轻，“也许她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两个男人沉默的身影。这个看似已经破获的案子，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林慧的死，到底牵扯了多少人？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又将指向怎样的真相？

李明哲握紧了手里的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只要有沈巍在，那些被掩盖的罪恶，终将在解剖刀下无所遁形。而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线索，一步步走到黑暗的尽头，找到最终的答案。

夜色渐深，公安局大楼的灯光依旧明亮，像一座守护着城市的灯塔。而在这座灯塔之下，无数的秘密正在等待被揭开，无数的罪恶正在等待被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