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蒋珩耳尖微动,身子绷紧,像是察觉到猎人的信息,警惕得犹如山间的豺狼虎豹。肃然的眉目杀意迸出,看得胡明心莫名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识趣地没再继续开口。
紧张的气氛蔓延,汗水湿透衣裳。一旁的溪流涓涓流淌,生生不息,水声掩住林间的脚步,蒋珩眉目一凛,将她推回马车里,轿窗重重地合上。“趴好,别出声。”
她被他的神情震住,一时之间心绪纷杂。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如临大敌?是不是那晚的黑衣人又追来了?可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追着她不放?蒋珩能不能打过?太多疑问盘桓在脑中。
可惜蒋珩这会儿没有办法给她解释了,耳边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她霎时间头皮发麻,紧紧抱住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见,身体微微战栗。
刺眼的光落下,轿顶猛地被掀开,她瞪圆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蒋珩的刀已经随之而来,砍到了掀轿顶人的身上。
带着皂角味的被褥先喷溅的血液一步袭来,掩盖她的身姿,也挡住了刺鼻的铁锈味。夏天的高温因闷着被子更升一个台阶,她大汗淋漓,极度缺氧,鼻腔一度满是热气。
胡明心长这么大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最近几乎将她这辈子的狼狈指数都用完了。
血液一丝一丝渗透在蒋珩置办的器具中,被褥中升起了一股难闻的腥味,但她明白现在不能掀开。那些刺客的目标,一定是她!如果暴露了位置,会让蒋珩难做。
她虽然娇气,却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被褥被掀开,她吓得一激灵,看见来人是蒋珩,才松了一口气。
少女乌黑的发丝散落几绺贴在雪白的面颊上,整张脸红彤彤的,大口喘着气,像是被人蹂躏了一般。
蒋珩看了一眼便不自在地转过头。“收拾收拾,我们今晚不能去找客栈住宿了。”
此时胡明心还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惊吓耗尽了她全部思考能力,直至她看到山洞时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我没太懂你刚才说的意思,我们住哪?”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不对,家徒四壁好歹还有个家,蒋珩是领她直接睡山洞!她攥了攥拳,想起白天的杀手。勉强、试图、强迫自己理解他的行为。嘴角抿直,皮笑肉不笑地问:“蒋珩,我们为什么要住这么破的地方啊?”
“我先把你睡的地方收拾出来。”
睡什么睡?收拾什么收拾!她脸上善解人意的面具带不住了,恼怒道:“不要,这地方哪里能住人?”
她从来就没见过人会睡在山洞里!
“我明天去找地方。”蒋珩声音有些沉,解释原因。
“为了甩开那些人这路我不熟,我没办法保证找到比这更好的。”他也知道很委屈人,可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不是神,不能在一晚上的时间凭空造一个房子,而且他身体经过连番激战,好多伤都裂开了,现在握刀的手还在抖,如果不住这里,夜晚赶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护住胡明心。
可能是之前通缉令接多了,暴露了行踪。看来以后还是得省着花钱,小心行事。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跟爹爹这次临时决定北上有关系吗?”胡明心有些烦躁,蹲在一旁甩地上的石子。
“不确定。”蒋珩选择了一个保守的说法。
胡明心却是接受良好,因为以前就有通过绑架她跟她爹要钱的,只是从来没有能把她周围侍卫全放倒的而已。
说起来她能这么信任蒋珩,也跟这个有关。这两次追杀下来她有感觉,蒋珩的身手大概在侍卫中是最顶尖的。这样的人想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能这么伺候她非常证明其身份。就是不知道跟爹爹决定北上有没有关,她真的很想念爹娘。
蓦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走到一旁,将胡明心玩的小石子一个一个捡回来,用自己的衣摆擦干净重新摆到她脚边。
本来还很沮丧的人不知怎的,心里莫名软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像是随口一说想吃什么当晚就能在饭桌看到;像是小猫咪被人好好爱护地捧在手心中撸猫,任何行为都会被人好好对待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沉沦,蒋珩对待她的态度比任何一任丫鬟都好。
在普度寺时她因为天热开窗,春意只会觉得被咬事多让她关窗,而不是把屋子弄得凉快些。
但她觉得,如果当时是蒋珩在,他一定会帮她。寺庙不让用冰就给她扇风,或者去给她打有凉意的井水。总之,他对她真的很好。
蒋珩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变化,面色很淡,说出的话却很动人。“我保证之后都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完话胡明心瞥开眼,坏心眼地拿新捡回来的小石子扔了一下蒋珩。这种像是对未来妻子说的话是怎么回事啊。
她们挨得很近,一颗小石子也没用多大几道。在她的印象中,蒋珩对于这种恶作剧应该是不会受伤的。可她听见了一声闷哼。
惊讶之下转过头,人正用左手捂着腰间,眉头微蹙了一下。
“你…你没事吧?”
这句话是真诚实意地担心,比起第一次只顾自己那点小伤时真诚了许多。她没等蒋珩回答,直接上手开始摸金疮药,反正这人一向不怎么爱说话。
蒋珩看起来有点无可奈何,动了动身子,又不敢使劲推她。最终也没挣脱开,只能任由她上下其手,拿到金疮药开始拆衣服。
整个人斜靠在石壁上,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蠢蠢欲动的柔嫩小手,视觉引起强烈的反差。声音低沉又有些别样的情绪在里面。“我自己来。”
大小姐自然是不会伺候人的,闻言也不抢着干这个活,听话把药递了回去。
等了好久,都没开始上药,她转了转眼珠正想发问。蒋珩似乎等不及了,开始挪动身子自己转过去。
她想起来了,上次在林间上药蒋珩也是转过身的。还挺注重男女大防,想到这她心下一乐。
“这里也没别人,你的伤要紧。毕竟你忘了?我的那些小衣都是你去买的啊。”
她不觉得有什么,男女不都一样?就是男的普遍长得没女孩子好看,身体比女孩子高一些嘛。
但是蒋珩可不这样想,闻言险些把自己肺都咳出来,单手捏了捏眉心,想解释又觉得有点无力。
“你干嘛这个表情?”
搞得她好像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一样,大小姐有点不开心。将刚才捡回来的石子全都踹走,扭过头不理人。
夏天的夜晚不比白日,温度骤降,还有小虫子不停地飞。胡明心生了一晚上闷气,被咬了无数包。东方既白时困得不行,紧抱住身子靠着墙壁眯了会儿。
梦里是温热的水溢向唇齿,带来甘甜的暖意。远方树下,她扎着双苞头,因为年纪小手脚不灵活,笨拙地追着一个小男生跑。
“小猴子你等等我。”
原本还在逃跑的少年停下步子,他看起来很不耐烦,却还是等她,然后牵着她一起走。走台阶时总是在她下一阶接着,防止她摔。
不过少年的性子不是一直保持这般,如果有别的孩子激他说一两句,说你还得带着个小胖妞玩,他就会立刻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开,离得老远。一点不想跟她有什么牵连一样。
她不明白对自己很好的哥哥为什么突然松手,周围全是嘲笑她的男孩,按理说一般的小女孩早就吓哭了。
但她从小就不爱哭,遇到这种情况喜欢告状。
于是她亲眼看见少年挨了一顿毒打,自觉赢了的她,摇头晃脑享受少年恼怒的神情。
梦中人身影与现实重叠,她睁开眼时看着那相似的眉眼一阵晃神。
片刻,她才意识到是蒋珩端着水袋,递到她唇边。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迷了她的眼。润了生气的心情,她目光开始打量起蒋珩来。
平心而论,两人长得并不十分像,她也不理解自己做梦为什么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蒋珩是她从雪地中捡回府的侍卫,小猴子是永宁侯府唯一的世子爷,在汴京生活得好好的。身份天差地别,不可能有关系。
忽然起了探究的**,她接过水袋喝了两口,饥饿的肠胃得到了短暂的安抚,抗议声弱下去。
“你是哪里人?没来胡家之前在做什么?”
他怔愣了一下,依旧保持平常的水准,没什么太大表情和动作。淡定接过水壶,平静道:“汴京城周边蒋家村的人,以前…在种地。”
胡明心感觉自己被噎了下,实在要编瞎话也不编个真一点的,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是种地的?她再傻也知道这些东西是需要从小训练的。
当下翻了个白眼,抢过水袋继续小口喝水。
随着阳光越来越烈,山洞的阴暗被照亮,对方试探着伸手想要拿回水袋。胡明心闻见了铁锈味,心下一软,松了手。
她站起身,发现睡了一晚上山壁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的。有靠着的东西时没发现,自己用劲儿就觉得浑身上下酸痛得不行。似是骨骼错位重组一样。
“不行,又酸又疼,走不了路了。”
因为不舒服,声音不自觉变得嘤咛。又细又软,听起来仿若故意夹着嗓子般。
男人身体僵硬得厉害,站在一旁看起来很愧疚,手不知所措地攥了攥,最后整个人贴近过来。
“得罪了。”
本就磁性的嗓音被刻意放重,带着无法言说的情绪,她整个人被抱起,对方温热的体温暖了清晨的凉意,似有若无的气息在耳廓划过,胡明心身体比思想行动更快,先酥麻了一半。
脸色爆红,她不自在地蹬了蹬腿,锤了锤人,可碍于伤口不敢太大动作,就导致她那软绵绵的拳力还不如挠痒。“你放我下来。”
对于这种小动作,蒋珩一律是当看不见听不见处理的。在他眼里,不是剧烈反抗就是同意。因为大小姐为人娇气。很多时候她说的与心里想的并不是一个东西。
不得不说,蒋珩比胡明心本人还要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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