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话倒是提醒了陆小小，他们现在手中的粮食不多，她从皇宫带来的粮食只够南境百姓吃三日，三日后，他们又得吃草根树皮，没有力气，饶是想帮陆小小，也是无能为力。

陆小小来南境前，并不知百姓困苦至此，想是这里道路泥泞，出行不便，他们与外界沟通困难。

就是养牛羊，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病死。

所以这南境的密林，就如牢笼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陆渊见陆小小面上似有松动，试图继续劝陆小小随自己回宫，不想，只听她问：“兄长，国库中还有多少余粮。”

就算不为了，南境的百姓是否会饿死，想要平南境，挖沟渠，这粮食她也必须弄来。

陆渊听陆小小这么问，知道她要作何。

但此时的辰国，因大雍的封市，早已到了穷途末路，国库中也没有存粮。

见陆渊面露难色，陆小小大概猜到了。

兄长虽于政绩上没有建树，但是个心地善良的明君，大雍封市，陆渊为了百姓不至于饿死，早已把国库中的粮食放了出去，此时的国库只怕难找出几粒米，就连他自己想吃几顿好的，也得花大价钱。

“那四大家族呢？”陆小小问。

她来南境这些时日，陆渊命人抄了四大家族的府邸，想必也有些东西。

毕竟这几家在大雍搜刮了数十年，积蓄颇丰。

陆渊听陆小小问起，叹息摇头：“他们早把钱财转了出去，在辰国的只剩空壳。”

四大家族中，唯一逃脱的李家，在王黄二人死在朝廷的当晚，就举家逃去了辰国，除了未来及带走的不值钱的古董外，就剩几石粮食，而这些粮食在事后也被仆人瓜分了。

所以，抄家就得了一些破铜烂铁。

陆渊本想着靠四大家族的东西，辰国还能再支撑一段时日，但现在看来，希望是落空了。

“可恶。”陆小小气得攥紧双拳。

本应该承担起，救国救民重任的四大家族，却是最早逃离的人，而穷困潦倒，肚子都填不饱的普通百姓，却坚定的守在了辰国，与辰国共存亡，当真是讽刺。

所以为了这些普通的百姓，她也该重建辰国，让他们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

陆渊见说不动陆小小，也就不再多言了，当晚便回了宫。

翌日，天不亮，久不闻饭香的南境，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的食物的香气，让睡梦中的孩童，咽了咽口水，他们呓语道：“母亲，我饿了，想喝稀粥了。”

就是在梦中，这些孩子最大的希冀也只是，喝上一碗飘着米粒的稀粥，吃干饭的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母亲听了孩童的话，把他摇醒：“没出息的，喝什么稀粥，有青禾公主在，我们以后可以吃上干饭，喝上肉汤了。”

小孩揉揉惺忪睡眼，只见母亲把一碗白米饭递到他面前，让他吃。

起初孩子不敢吃，他担心自己还在梦中，怕自己记住白米饭的味道，再也吃不下草根了。

直到母亲笑着对他道：“你放心吃吧，青禾公主说了，我们不会再饿肚子了。”

孩童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在做梦，因为梦里的母亲只会流泪。

孩童抓过一把白米饭放入嘴里，边咀嚼边往外跑，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同伴。

“小五，你往哪里去。”站在门口的小满叫住他。

小五脚下一顿，朝小满家跑去。

小满父母走得早，是奶奶把他养大的，平日里吃得比他还差，青禾公主派发白米饭的事，他首先得告诉小满。

“小满，你听说了吗，青禾公主说，我们以后能顿顿吃上白米饭了。”

小五想小满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像他一样，开心的跳起来。

“嗯嗯，我知道。”小满点头道。

“你知道？”小五稚气的脸上透着怀疑，有又些失落。

孩童间便是如此，凡事都喜欢争个输赢。

小五以为自己是第一得知这个消息的，可当小满说他也知道时，小五觉得自己输了，他甩开小满的手，只觉没意思。

小满都知道了，那别人应该也知道了，说不定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想到这里，小五瘪瘪嘴转身要回去，却再次被小满叫住，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包，道：“小五，给你。”

“这是什么东西。”

小五看着小满手中的不大的纸包，咽了咽口水。

“是饴糖。”小满回答。

“饴糖？”

小五说着一把拿过小满手中的纸包，打开后是一块小指大的东西，他没见过饴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拿起舔了舔。

是清甜的，还有淡淡的香气，滋味比林中的蜂蜜好，于是他整个放入嘴里，吃起来，鼓着一边腮帮子，问小满：“这饴糖，你是哪来的？”

“青禾公主给我的。”小满指着身后的小屋，“青禾公主在里面做白米饭，说等会儿召集百姓去土地庙分饭食。”

小五听了小满的话，这才发现，空气中的饭香是从小满家飘出来的。

难怪小满会比他早知道消息。

想到这里，小五失落全消，他拉着小满的手，道：“走，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小伙伴，让他们去土地庙等着。”

小满点头同意，和小五出了枯木搭建的院子。

张婶子见状，掀帘从屋内跑了出来，对小满道：“别在外面疯玩，早些回来吃饭。”

“好的奶奶。”

祖孙两的声音在黎明中回荡，驱使了最后的黑暗，迎来了晴日。

土地庙前，百姓大口的咽着碗中的白米饭，枯瘦晦暗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们已经不记得上次吃白米饭是什么时候了。

陆小小见他们狼吐虎咽的模样，不禁觉得鼻酸。

他们勤劳，努力，坚毅，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没了他们便没了国。

没了他们，她和兄长便没了安身之所。

没了他们，那些富商，那些朝臣，只怕早就饿死了，然而就是这样的百姓，却遭受着最大的不公，被人踩在脚底，被人愚弄，饶是饿死，病死也不会有人在意，只因那些达官贵人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搜刮民脂民膏上，根本看不见他们的疾苦。

想到这里，陆小小叫来周然，问他：“你还愿意学律法吗？”

闻言，周然回避陆小小的目光，没有则声。

他当然想学律法，有了律法，他就可以为民伸冤，可以用律法惩治贪官污吏，他们不敢再目无法纪的为祸辰国。

然而，他年少时的梦，在兄长被打死，全家被关入大牢那刻破碎了，在钱权面前，律法什么都不是，不过是达官贵人眼中的笑柄。

他们笑他痴人说梦，笑他自不量力，笑他想以一己之力改变穷困的辰国。

他们说辰国已经无药可救了，迟早会被大雍吞并，要识时务，不如用律法捞一把，赚到钱离开辰国。

可最终，周然没有离开，他的家在辰国，他哪里也不去。

但也是从那以后，他不再翻看曾经当成宝贝的书籍，也不再提笔，仍由虫蚁啃食。

只要他麻木的活着，就不会痛苦，只要他看不见那些不公，不公就不存在。

所以，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家中，哪里也不去。

好在有张婶子接济，他才没有饿死。

“你还想学是不是？”陆小小问。

心思被说中，周然眸光震荡，他转头看向陆小小，问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还愿意教小满识字，还愿意收下我给你的书。”

眼前的女郎说着唇瓣轻启，眸中蕴着清潭在荡漾，叫每一根羽睫染上笑意。

周然知道瞒不过陆小小，点头道：“我的确还想学律法，我想像公主一样，凭着本事救更多的人。”

公主一个娇俏女郎，有救国救民之志，他作为一个男儿，不该再自暴自弃，饶是前路艰险，他也不会放弃。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陆小小轻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对兄长说了，待南境事成后，让你入刑部。”

“什么？”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公主的意思是，我不用科考就可以入刑部？”

陆小小点头。

辰国的科考早已形同虚设，能入朝廷做官的，都是富家子，他们做官，不为国不为民，只为家族的利益，他们世代扎根官场，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禁锢百姓往上爬的路。、

若她不主动，打破这张网，饶是有十个她，也救不了辰国。

周然闻言，当即欲跪下谢恩，被陆小小阻止，她能看出他真有一颗为国为民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就该发光发热，照耀辰国这片腐朽的大地。

这时，小满和他的小伙伴围拢过来，对陆小小道：“青禾公主，我们也想吃饴糖。”

陆小小笑着，让芷兰从荷包中拿出一把，分给他们，孩童得了糖，又去玩耍了。

但在他们走后不久，陆小小面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她问芷兰：“去大雍买米的人回来了吗？”

辰国粮食不够，要想让南境的人吃上饭，只有去大雍买了。

芷兰点头：“米是买回来了，可我们的银钱不多了。”

“还能撑几日？”陆小小问。

芷兰伸出五根手指：“只能撑五日了，不若去找文瑾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