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陈稳声音发紧,想挣脱,但她手指像铁钳。
赖言非想了下,空着的那只手掏掏摸摸的从自己口袋里找出那个红色的巡查袖章,动作麻利地套在右臂上,然后才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我现在是志愿者,帮助受伤弱势群体是本职工作。”
陈稳一噎,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所有挣扎和到嘴边的反抗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
赖言非见他不挣扎后,视线移下,低头拧开红花油的瓶子,倒了些在掌心,用力搓热。
然后,她温热的手掌整个覆上了他肿痛的脚踝。
“呃……”
陈稳身体剧烈的一颤,闷哼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不是预想中轻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按压揉捏,不断将药力渗透进去。剧烈的酸痛感瞬间窜遍全身,让他耳朵嗡嗡作响,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下意识想抽回脚,却被赖言非另一只手紧紧压住小腿。
“忍一下。”她面无表情道,手下力道不减,指腹精准地按压在淤血最重的几个点上。
陈稳咬住了下唇,尝到一点血腥味。他闭上眼,额头抵在冰冷的椅背上,身体因为忍痛而微微发抖。但渐渐地,那尖锐的痛楚过后,被化开的暖意开始从她掌心接触过的地方蔓延开来,对抗着内部的胀痛。
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以往受了伤,都是自己躲在角落里等着它慢慢愈合。第一次,像强盗一样,强行介入他的疼痛。
这种感觉陌生的让他心慌。
赖言非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脚踝骨骼的轮廓和肌肉的紧绷。她偶尔抬眼,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颤抖的睫毛,看到他因为用力忍耐而泛白的指关节。
她没说话,只是放轻了一点力道。
整个病房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药油揉开时细微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赖言非感觉手下的肌肉不再那么僵硬,才终于停了手,她额角也沁出了汗。
她站起身,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擦手,动作自然的像做了千百次。
陈稳缓缓睁开眼,脚踝处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那片皮肤灼热,却奇异的轻松了许多。他不敢看她,飞快地拉下裤腿,遮住了那片狼狈,也遮住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赖言非把擦完手的纸巾团了团,精准投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拿起一份粥,揭开盖子,递到他面前。
“尝尝。”
这一次,陈稳没有立刻拒绝。
他迟疑的,缓慢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温热的粥。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两人都迅速移开。
他低下头,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复杂的表情。
赖言非看着他把第一勺粥送进嘴里,才拿起自己那份,靠在旁边的墙上,安静的吃了起来。
两人沉默是吃着粥。
陈稳吃的很慢,但很干净,每一勺都刮的彻底。热粥下肚,驱散了一些他身体里的寒意,也让他一直处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赖言非几口吃完自己的那份,挑了个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脚伤成这样,没去找医生看看?”
陈稳握着勺子的手停下来。他低下头,盯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粥,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答了:“...没有。”
这个回答在赖言非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头窜出点无名火来。她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下那点烦躁。
无声的安静了会儿。陈稳想放下空碗,身子稍稍一倾,受伤的脚无意识的在地面点了一下,试图支撑平衡。
“嘶......”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脸色瞬间一白,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空碗差点脱手。
赖言非“蹭”的站起来,她不能再看着他这样带着伤在自己面前。于是她一把抓过旁边椅子上她的外套,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走。”
陈稳懵了,抬头看她:“...去哪?”
“骨科。”赖言非已经把外套塞进他怀里,同时俯身,边利落的将他之前胡乱放在地上的红花油,药膏等扫进自己的背包,边道:“必须去看看。”
“我不去!”陈稳下意识的拒绝,身体往后缩,他所有的钱都交了手术费,已经不能能负担得起任何检查了。
“我没事!”他试图说服面前的人。
“有没有事医生说了才算。”赖言非直言打断,手臂上的红袖章在她动作之间显得格外醒目。她看着面前不及她胸高的小孩,似乎看到了每次忌讳忌医的于青,她深知他们的所思所想。于是她敛下眼皮,不可置否的威胁他道:“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架着你走,二选一。”
“...”陈稳被她赌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知道她是认真的,这种被人强行安排的无力感中还夹杂着一丝让他不敢细辨的,奇异的安心感。
他咬着唇,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的,慢吞吞的单脚站起来。
赖言非也不催他,等他站稳,才伸手把他刚才坐的椅子挪开,为他清除通道,她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跟着。
她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干脆利落的走到他面前把他背了起来,无视他的挣扎和喋喋不休。她稳稳起身,双手扣住他的腿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他太轻了。
陈稳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放轻了,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像是洗衣粉的味道。
她背着他,穿过医院的走廊,步伐稳健,目不斜视,最后把他放到了骨科诊室外的长椅上。
骨科诊室外的走廊除了消毒水味以外,还充斥着各种跌打损伤药品的气味。
赖言非穿梭在人群里,挂号,缴费。
她拿着单据再一次出现在陈稳面前,用下巴指了指诊室门,“走吧。”
诊室里,戴着眼镜的老头正伏案写些什么。赖言非直接把陈稳按在就诊的圆凳上,对医生言简意赅:“脚踝扭伤,肿了三四天了。”
老医生抬起眼皮,看了看赖言非,又看了看低着头,浑身不自在的陈稳。
开口道:“把鞋袜脱了我看看。”
陈稳动作迟疑的去卷裤腿,拖鞋。赖言非看的皱眉,直接俯身,帮他把裤腿一把撸起到膝盖以上,脚踝上狰狞的青紫和惨白的小腿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医生凑近,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轻轻的按上去。
“这里痛?”
“呃...嗯。”
“这里呢?”
“嘶......”
“这样呢?”
“啊!”
陈稳痛的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即使刚刚已经揉过淤血,此刻还是痛的满头大汗。
“哎...”赖言非在旁边迟疑的伸手,短促的声音引来老医生的注视,她动了动嘴角,小声说:“轻点。”
老医生吹鼻子瞪眼的看向她,冷哼一声:“轻点?那你怎么不早点把弟弟带来?软组织严重损伤,去拍个片子,看看骨头裂了没。”
“骨裂?”陈稳乍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去。
赖言非的眉心也拧紧了,承下了老医生的埋怨。
拍片的过程沉默而漫长。陈稳按着医生的指令摆弄着伤脚,脸色惨白。赖言非就抱着臂站在检查室门外的走廊上,背对着他,身影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片子很快出来。赖言非先一步接过那张黑白胶片,对着灯光眯眼看了看。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骨骼影子,但能能看到脚踝处没有明显的,断裂的痕迹。
回到诊室,老医生把片子插上灯,仔细看了片刻。
“骨头没事。”他一句话,让房间里两个人都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他再次转向赖言非,语气严肃起来:“但是拖得太久了,肿成这样才来,里面炎症很严重,再不好好处理,留下习惯性扭伤的后遗症,这脚就算废了一半!”
陈稳手指蜷缩起来,但还是第一时间解释:“不是,医生,不是她不带我来...”
赖言非示意他噤声,被说两句也没什么,如而且果不是她当时没有注意到,可能也不会这么严重。
“那怎么办?”她问。
“至少两周,这只脚都不能再用力。”老医生一边说,一边唰唰的开着处方,“我先给你用弹力绷带做加压固定,消肿止痛的药按时吃,一周后回来复查。”
护士拿来绷带和夹板。当紧束的绷带缠上脚踝,并且被护士毫不留情的拉紧以施加压力时,陈稳疼的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想缩脚。
“别动。”赖言非的手按在了他的一边肩膀,力量不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稳定感。
陈稳咬着唇,不再动弹,颤动的就睫毛泄露了他的忍耐。
“这淤血揉的不错。”护士熟练的固定好他的脚踝,顺便夸了一句,最后又嘱咐道:“好了,记住啊,千万不能承重。”
赖言非拿起处方和剩下的药,又找护士借了把旧的拐杖,抬了抬下巴示意,说:“上来。”
陈稳抿着嘴,闻着她头上馥郁的洗发水的气味,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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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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