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曲儿悠悠转醒,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脑袋昏沉,身子也是酸软乏力。身下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骨头似要散架。
她眉头瞬间紧蹙,满心的疑惑与惶恐汹涌扑来,内心霎时被不安填满:“我究竟身处何处?”
刚恢复了些许清明,原主的记忆便蜂拥而至。温曲儿紧咬嘴唇,强忍着头痛,费力地整理着那些记忆碎片。
原来,她竟是穿越了,且穿越到古代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这等奇妙又荒诞的境遇,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原主是名为苏玄染之人的童养媳。可原主满心爱慕虚荣,根本瞧不上家境贫寒的苏玄染,因而苏玄染对她也毫无好感。
不,何止是无好感,原主的所作所为,怕是让苏玄染厌恶至极。
“吱呀”一声,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挺的身影款步而入。
待他行至离床一段距离处站定,来人长身玉立之姿,豁然入目,其身形似山涧翠竹,虽稍显瘦削,可通身的清俊之气,却如竹之劲节,于清瘦间更显挺拔,卓然之态尽显。
温曲儿赶忙抬眸望去,入眼之人正是她那“便宜小夫君”苏玄染。
年方十六的苏玄染,五官极尽精致。眉若春山之翠羽,含情凝黛,丹凤眼神韵独具,墨玉眼眸似藏星辰。生就琼瑶玉鼻,鼻梁宛若白玉峰,孤拔而俊挺,花瓣朱唇莹润如水,不点而自嫣红。
只是他身形略显清瘦,又因自娘胎里便未曾养好,身子骨颇为虚弱,一张鹅蛋脸透明似雪,笼罩着几分病弱之态。
此人周身散发着读书人的文雅清隽气质,只是单薄的身躯和苍白的面色,着实令人心生怜惜。
苏玄染眼角余光轻掠过已然苏醒的温曲儿,原本沉静如水的星眸微微一敛,眸色中掠过一抹情绪。他转瞬便敛了情绪,眉头仅是微微一蹙,便复归平静。
温曲儿细细打量着他,心底不禁暗自叹息:倘若这少年郎生于富贵人家,被悉心照料着长大,不知要令多少女子倾心。只可惜如今……
瞧见温曲儿醒来,苏玄染面上并无热切之色,他语调清淡问询道:“醒了,感觉如何?”
温曲儿看着他这副清冷如霜雪的模样,深知是原主先前的种种不当之举,让苏玄染对自己心生反感。她随即回应道:“我好多了,多谢。”
苏玄染闻言,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转身再度去往厨房忙碌,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
温曲儿稳了稳心神,缓缓坐起身来,她重新仔细地环顾四周。瞬间,眉头紧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屋子不算大,又近傍晚,显得颇为幽暗。地面铺着古代常见的青砖,屋内陈设寥寥,物件也都透着一股子陈旧的气息。
温曲儿的目光在半开的窗户处停留了片刻,一抹黯淡的神色在眼底悄然划过,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与无奈。
她垂下眼眸,下意识咬了咬朱唇,轻声喃喃自语道:“这,便是我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么?当真是简陋至极……”
她在现代的记忆就定格在电脑前工作那一刻,那时为了赶计划,接连多日熬夜,再睁眼时,已身处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都还糊里糊涂的。
呆愣了好一会,温曲儿从怔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悠悠长叹一气,唇角轻轻扬起,脸上浮现出独属于她的标志性笑容。
笑容明媚,透着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乐观与豁达。她心中暗自思忖着:既来之,则安之。
在现代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就连那住处也是租来的栖身之所。
她的父母晚婚早离,在她三岁时便已离异,很快各自重组家庭并生育子女。自那以后,她便与外公外婆一同生活。
尽管父母间缘分浅淡,但外公外婆对她慈爱备至。她的父亲虽未在身边照顾,却也每月按时给予抚养费。
两位老人性情豁达,在他们的熏陶下,她也养成了阳光开朗的性格,于乡间自在成长。十七岁时,外公辞世,待她年满二十岁,外婆也寿终正寝,此后她便独自生活。
漫漫二十六载岁月过去,始终母胎单身。外公外婆离去后,她心中也再无牵挂之人。
思绪飘回当下,此刻,无论身处何方,细细想来其实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这周遭的环境实在糟糕。
在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况后,温曲儿再度沉浸于原主的记忆中,继续翻看那些过往的片段。
原主七岁时流落街头,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于街头冻得瑟瑟发抖,饥饿与寒冷几欲将她吞噬。
就在她近乎绝望时,苏玄染的父母恰巧路过。见这小女孩可怜,便心生怜悯将她带回家来。
苏家父母皆是心善之人。苏父曾是商贾子弟,自幼酷爱读书,只是后来祖上生意亏损,苏父苏母辗转反侧,方才来到这个小山村。
苏父周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相貌俊朗非凡,苏母原是不受宠的庶女,其容貌也不俗。
夫妻二人皆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气质不凡且涵养深厚。苏父虽颇具才情,奈何时运不济,或因家中变故等诸多缘由,未能在科举之途有所建树。
家道落魄后不再富裕,夫妻二人却始终相濡以沫,日子满是温馨和睦。来到小山村后,他们很快融入当地生活,村民们大多纯朴良善,对他们也颇为照顾。
原主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增添了不少欢乐。她小嘴向来甜润,很是讨得苏父苏母的欢心。
因着与苏玄染年岁相近,苏家父母便将她收作童养媳。原主仅有一个小名,于是苏家父母便为她改名为温曲儿,取了苏母的温姓。
苏家父母领着原主与苏玄染一同读书识字,苏玄染天资非凡,过目成诵。
原主却生性活泼,对学习毫无兴趣,仅学了点皮毛。
苏父苏母在世时,两个孩子都被照料得极好,家境虽略显清贫,却也衣食无忧,一家人其乐融融。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苏玄染十岁那年,苏父突染恶疾,不久后便与世长辞。
苏母悲痛欲绝,本就因苏父的离去身心俱疲,又要独自扛起家庭重担,身体每况愈下。三年后,苏母因郁郁寡欢,积劳成疾,也撒手人寰。
此时,苏玄染年仅十三,原主年仅十四。两个孩子失去父母的庇护,生活瞬间陷入困境。
起初近一年,靠着苏家父母留下些许钱财,日子还能对付过去。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银钱越来越少,可原主哪能受得了这种穷苦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花钱没个节制,她爱享受、不安分的本性也就展露出来。
她开始歆羡起别人家的荣华富贵,满心怨怼自己命途多舛。对待苏玄染也愈发尖酸刻薄。她笃定苏玄染只晓得埋头读书,毫无用处,既贫穷又孱弱不堪。
每逢苏玄染于桌前潜心苦读,原主便会阴阳怪气的讥讽他,话语里满是不屑,嗤笑道:“哼,你个书呆子,成天读这些个破书又能有啥用处?难不成还能靠着它们填饱肚子不成?依我看呐,倒不如乖乖随我一道,寻思寻思那赚钱的法子才是正经事儿。”
苏玄染每每面对这般无端的指责,总是默默无言地承受下来。他深知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不愿因这等浅薄之见与原主起无谓争执。
只是,为谋求出路,原主竟是动起了歪心思。她常常趁着无人留意时,将苏家那些颇有价值的物件偷偷拿去变卖,将换来的钱财购置漂亮衣物与胭脂首饰。
一段时间后,苏玄染发现了她的行径,尝试阻止。
她却怒喝道:“你少来管我!这些个东西成天搁在家里,也是毫无用处,倒不如趁早换点实在有用的东西,也不枉费它们的价值,哼!”
年少的苏玄染一脸无奈:“此乃父母所留之念想,怎可这般不知珍惜?”
原主却副满不在乎,轻蔑的嗤笑道:“哼,念想?那玩意儿能当饭吃?你这迂腐的书呆子,简直就是一无所知,当真可笑至极!况且,那是你的父母,又不是我的,与我何干?”
村里有关原主行为不端的种种流言蜚语,也是不绝于耳。更有甚者,一日,村里来了位富家公子。原主为了攀附这权贵,刻意在其面前卖弄风情。
这不堪的一幕,恰巧被归家途中,年仅十四岁半的苏玄染撞见,失望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神色淡漠,未出只言片语,径直转身离去。
原主回至家中,竟还对苏玄染讥嘲道:“你自己没那本事能耐,一辈子就只能窝在这穷乡僻壤读你那些个破书,还不许我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苏玄染静静望着她全然陌生的面容,心中满是无奈,一股厌恶之感也在心底油然而生。
自苏父苏母离去后,苏玄染便未再展露欢颜。随着原主日复一日的折腾,他的性情越发清冷疏离、漠然于世。
原主最后拿走了苏家仅存的那点钱财,一心打算去大城里寻觅个好人家、好去处。她着实不想再被困在这个破落的小村落,更不想面对一个病恹恹,只会念书的穷酸少年。
观至此刻,温曲儿目光飞速掠过,果不其然瞧见了那个小巧的包裹。她赶忙打开查看,里面却只有几套华美的衣物、精美的胭脂以及为数不多的银钱。
“仅剩这些了,其余的钱财,皆因此前延请大夫诊治,已然耗费殆尽。如今余下的这些,你只管尽数带走吧。”苏玄染静静伫立在门口,语调平淡说道。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徒留那道清冷的背影,以及一串断断续续、略显沉闷的咳嗽声。
“……”温曲儿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听着阵阵咳嗽声,一时间,竟怔在了原地。
她目光停留在苏玄染离去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他冷冽又清瘦的身影,她不禁微蹙眉,陷入沉思。
于原主记忆的幽深处,她瞧见了那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他纯真无邪的笑容,似冬日里破云而出的暖阳,璀璨而温暖。
他本不应是如今这般清冷孤高、漠然于世的,温曲儿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情愫。
一时的感概后,她收回飘远的思绪,又沉浸在原主记忆里,想起了原主失足落山的那桩事。
倏忽间,记忆猛地一闪:好似有一个隐匿在暗处的身影,在原主的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咕噜咕噜”,肚子后知后觉叫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响亮,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不禁眉头紧蹙,干裂的嘴唇微张:“这原身也不知多久未曾进食,真是造孽呀。”
温曲儿拖着绵软无力的身躯,慢慢挪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却未见着苏玄染的身影。
她走至厨房,尚未踏入,一缕淡淡的粥香便悠悠飘拂而来。只见饭桌上搁着一只小碗,里面盛着温热的稀粥,碗的旁边,摆放着一碟小菜。
温曲儿脑海中突然反应过来,想必方才苏玄染是前来唤她用餐的。
她默默望着这简易的吃食,眼眶瞬间泛红。她呆愣片刻,深吸一气,强打起精神,伸出颤抖的手,迅速端起稀粥,大口大口吞咽起来,稀粥入喉,顿感一股温暖与满足。
不多时,一碗稀粥便见了底,她放下空碗,用手背抹了抹嘴,长长舒出一气……
温曲儿慢腾腾回到房里,一屁股坐到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神色肃穆且凝重,苦苦思索着往后的日子究竟要如何过活。
仅存的少许银钱,想要支撑起她一个弱女子与一个病怏怏少年的生活。无疑是痴人说梦,她心中不禁愁肠百结。
刚思及此,隔壁蓦地传来苏玄染的咳嗽声,一阵连着一阵,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生生咳出,听得温曲儿心弦骤然一颤。
她暗自思忖,原主摔下山后便没了意识,自己穿越过来就已安稳躺在床上,而苏玄染又在照料着,想必是他将自己从山上救回。
至于原主的记忆,她似乎并未全盘接收,诸如原主是何时出的门、何时上的山,以及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少时日,还有其他的一些记忆,都显得零零散散,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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