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温曲儿所料,她能在这异世安然睁眼,全赖苏玄染从山上将原主背回。
那一夜,天黑似墨,原主迟迟未归。
苏玄染虽对原主早已生厌,可念及那点仅剩的家人情分,终究不忍她真出什么岔子。
问过村民得知原主大致去向,便揣了盏油灯,匆匆往山上寻去,山路崎岖,夜色浓得化不开,脚下的碎石不时打滑,行走间步步惊心。
苏玄染在林间寻了许久,才在一处陡峭坡底,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原主。
纵使心底万般抵触与她接触,此刻也顾不上许多。
事急从权,他只得强忍着不适将人背起,踩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小心翼翼沿山路往回挪。
那夜他疲乏至极,本就羸弱的身子经此半夜折腾,下山时又受了山风侵袭,转天便染了风寒,咳嗽连连,身子骨愈发虚弱。
为给昏迷的原主吊命,大夫来了一趟又一趟,家中本就稀薄的银钱,如今已见了底。
苏玄染却始终神色平静,默默扛下了这一切。
温曲儿听着隔壁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每一声都拖着气若游丝的尾音,眼前再次浮现那个单薄的身影,终是幽幽叹了口气。
她起身,踱步来到隔壁房间门前,轻轻叩门,却未得到回应,迟疑片刻,轻推开那扇门。
室中,苏玄染正虚弱卧于榻间,帐幔垂落的阴影漫过他的眉骨,隐约勾勒出清润的线条,长睫垂覆,轻搭在眼睑上,偶尔微颤,带着点没力气的轻。
眉峰也蹙着,面容白得近乎透明,偏唇角又泛着不正常的红。
温曲儿放轻脚步走近床边,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
见他呼吸浅促,那道蹙眉的痕始终没松开,连鼻翼翕动都带着点费力的滞涩,显然睡得不安稳。
“苏玄染,你感觉怎样?”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话语落定,只闻他均匀却虚弱的呼吸声,未有半分回应。
温曲儿心下担忧更甚,稍提高了些音量,又唤了声:“苏玄染,醒醒。”
这一回,苏玄染总算有了些动静,原本紧闭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要从沉梦里挣扎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眸中还蒙着初醒的朦胧与迷茫。
他淡淡瞥了温曲儿一眼,目光在触及她的刹那,竟瞬间掠过一丝嫌恶。
只是神色一闪而过,旋即便敛去情绪,面上又被疲倦所笼罩。
他再度虚弱地闭上双眸,只听其声音沙哑低沉,有气无力:“我无碍,你且出去吧。”
温曲儿眉头微蹙,眼底浮起担忧:“我去请大夫来?”
屋内静了片刻,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透着隐忍的虚弱:“不必了,劳你费心。”
温曲儿见他这副羸弱却偏要硬撑的模样,那清瘦的肩背因咳嗽而止不住发颤。
她踌躇片刻,终是忍不住再劝:“你咳得这样凶,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苏玄染没再应声,像是又坠入了半梦半醒间。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挺拔的脊背猛地弯成一道脆弱的弧度,身躯被咳意裹挟着轻颤。
温曲儿见他这般执拗,本想再劝几句,可看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犹豫再三,终是暗叹一声,默默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转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二日
一夜光阴在寂静中悄然滑过。
温曲儿这晚睡得格外香沉,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爬得老高,近中午了。
昨夜从隔壁回来,她躺回自己榻上,没多会儿便抵不住倦意,在静谧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当她舒展着懒腰醒来,浑身筋骨都透着舒畅。
她不禁暗自喟叹,原主这副身子骨很是不错。
这般良好的睡眠状态,倒也让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寻得些许慰藉,毕竟在现代时,她常饱受失眠之苦,难以睡个好觉。
温曲儿简单洗漱完毕,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苏玄染的身影,隔壁房门也紧闭着。
肚子“咕噜”一声空响,饿得发虚,她便慢悠悠往厨房去。
厨房陈设简单,却也算宽敞,青砖铺就的地面扫得光溜,案台连水渍都擦得清爽,角落里堆着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透着股古朴又利落的气息,瞧着倒让人心里敞亮。
米缸里的米只剩个底,估摸着够吃两三顿,菜篮子里躺着几个蔫萝卜,还有一把叶子发蔫的青菜。
温曲儿正翻找着能下锅的东西,目光忽然扫过案台角落,那里放着一帖用草纸包着的中药,捆扎的麻绳系得规整。
旁边还挨着个油纸包,系得严实,她顺手拆开,里面竟是几片切得整齐的人参。
参片内里细密的纹理清晰可见,断面泛着温润的淡黄白色,凑近一闻,一股醇厚的甘香慢悠悠往鼻尖里钻,那股子沉实的药气,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脑海里忽然闪过些模糊片段:昏沉中,总有人往她嘴里喂进带着这股人参味的温水,那暖意顺着喉咙滑入,像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火苗,一寸寸托着她,没让她彻底沉下去。
原来如此,她心头一暖。
再看这草纸包着的药,瞧着像是刚配好没多久的样子,凑近闻了闻,气味也和昨晚那碗药有些像,想来就是给她治伤的。
摸了摸后脑勺,钝痛还隐隐作祟,昨晚苏玄染端来的那碗药下肚后,确实舒坦了不少。
她先把米粥下锅,又将人参小心包回油纸里扎紧,收在案台角落稳妥处,才拆开那帖中药抖出药材,拿到灶台边另起了个熬药的陶罐添水煮着。
一碗热粥下肚,身上舒适起来,待药熬得差不多,她倒出药汁趁热喝下。
可隔壁始终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也不知苏玄染醒了没。
突然想起他昨晚咳嗽得那般厉害,温曲儿心中涌起一阵担忧,忍不住起身去他房里瞧瞧。
她来到苏玄染房前,轻敲了敲门,却毫无回应,她一思忖,轻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房门,一股沉闷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温曲儿缓步来到床前,只见帐幔低垂,将榻上之人隐隐遮蔽。
她下意识探手,轻挑开帐幔,苏玄染的身影映入眼帘,正静静卧于榻上。
他双眸紧闭,眉峰深锁,似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偶尔从紧闭的唇间发出一两声低哼,声若游丝却又透着难受。
他原本苍白近乎透明的面庞,此刻却洇染异样酡红,唇瓣呈现干裂之态,唇色殷红,呼出的气息炽热灼人。
额前几缕碎发早被汗水浸湿,凌乱贴在脸颊边,愈发衬得面容憔悴。
喘息间,白皙脖颈处的青筋隐隐跳着,喉结滚动得格外费力,每动一下,都像要牵出更深的咳意。
温曲儿赶忙伸手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的热度瞬间袭来,灼得她手猛地一缩。
望着眼前人烧得通红如霞的面颊,她不禁面露忧色,喃喃低语:“怎烧得如此厉害?”
苏玄染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原本紧蹙的眉峰拧得更紧,几声含混不清的呓语,自干裂唇间逸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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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楚楚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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