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曲儿目光端详着他的手,果然瞧见手背上留有淡淡草药的痕迹,这才稍感安心。
她默默看了他片刻,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愫,终究还是轻缓转身,踱步回到自己房里。
沐浴过后,她只觉浑身清爽,慵懒卧于床榻上,双眸轻闭,脑海中思索着明日赶集之事。
耳畔不时传来隔壁屋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让她心微紧,思绪也不由自主再次浮现出那个,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身影。
夜色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先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此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苏母身子骨素来孱弱,嫁给苏父两年多才怀上第一胎,却不幸小产。
此后数年再未得孕,苏父却始终待她情深意笃,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两人相互扶持着熬过最难的日子。
直到多年后,苏母才再度有孕,怀上了苏玄染,偏逢那时苏家突遭变故,一家人被迫辗转流离,路途颠簸让本就不稳的胎象愈发凶险。
苏玄染出生时便比寻常孩子瘦弱,好在苏家父母悉心照料,才算将养得渐渐安稳。
只是生下他后,苏母许是先前波折耗损了太多元气,再未能怀上孩子。
命运偏又爱捉弄人。
苏玄染十岁那年,苏父突染恶疾,短短几日便骤然离世,三年后,苏母终究没能走出丧夫之痛,加上独自支撑家计积劳成疾,也撒手人寰。
他因此大病一场,内心被悲痛与孤独填满,长久深陷在郁郁寡欢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原主的肆意妄为,让他心中愈发烦闷,加上此次,深夜在山上的一番折腾,他的身体才变得这般虚弱。
那些零碎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拼凑完整,温曲儿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胸口被压得闷闷的。
原来他自小就没过上多少安稳日子,父母走得那样匆忙,只留他一个人,默默扛下那么多……
转辗反侧间,思绪又转到明日摆摊之事。
如今手上仅有寥寥几文钱,虽说新制的糕点或许能吸引顾客,可材料还是向林大婶借来的。
一朝穿越至此,这般艰难开局,实在令人发愁。
只是困意袭来,她就在这担忧与困乏交织的复杂情绪中沉入梦乡。
夜露渐深
苏玄染端坐于窗前,低眸专注书写着,神色中透着沉静安然,昏黄的灯光穿过窗纸幽幽映照,勾勒出其清隽秀挺的身形轮廓。
温曲儿归房后,他才移步厨房,将当日第二剂汤药熬制饮下。
期间他准备煮沐浴水时,却意外发现,锅里已留着沐浴热水,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神色,须臾,他默默打水,转身朝着自己房内走去。
此刻,他刚浴罢,周身散发着淡雅气息,清冽且纯净,手中毛笔于纸间蹁跹,笔触间起落轻盈。
蓦地,一阵咳意自胸腔翻涌,他身形禁不住微颤,下意识握拳,紧抵于唇边,莹润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隐现。
透过窗影,隐约间可见,指尖依旧执着笔杆,待咳声稍有缓和,便又重新落墨,笔锋再次于纸上游走。
第四日
清晨,天色尚暗,温曲儿早早起身,出了房里,下意识朝苏玄染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想到昨晚他咳嗽声不断,猜想他这会估计还在睡梦中。
她径直走向厨房,熟稔淘米、添水,着手煮粥。
又将苏玄染的药包解开,把药材倾入砂锅中,置于碳炉上。
自幼在农村长大的她,对生柴火、摆弄碳炉这类事,可谓得心应手,不仅无陌生感,反倒满心都是亲切与怀念。
利落忙完这一切,她手脚麻利煎制起酥饼。
苏玄染于榻间苏醒,惺忪间,瞥见窗外亮晃晃的天色,不禁微蹙眉,竟是睡过了时辰。
他刚一醒来,即感喉间痒意,又蓦地咳嗽几声,白皙清俊的面庞,因这猝然的咳嗽,染上一抹绮丽绯色。
长发披散于后背,几缕青丝垂落于莹洁额头前,愈发增添了几分病弱之意。
这身子骨未全然康复,昨日却强撑着早早出门,到底是把自己给累着了,他轻撩被子,徐徐起身,动作间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与缱绻。
缓缓下榻,一举一动,皆透着一种,病中之人特有的虚弱,却又难掩骨子里的清雅。
待洗漱诸事完毕,他换上整洁衣物,悉心整理仪容,指尖灵活穿梭于墨发间,将其规整高束于顶。
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恬淡,似在何处境都能保持着泰然自若。
一切收拾停当,他款步迈出房门,院子里静谧无声,踱步至厨房。
刚一踏入,一股混合着药香与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灶台上,一碗温热的稀粥盖放着。
他眼神微滞,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一抹隐晦的神色,在眼底转瞬即逝,眉间微蹙,目光在粥碗上短暂逡巡,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移步到熬药处,只见上面温着一碗煎好的汤药,不由又是一愣。
目光再次飘向那碗稀粥,凝视片刻,眼眸中思索之色愈浓,似在权衡着诸多念头。
须臾,他回过神来,端起粥碗,送至唇边。
粥毕,他利落收拾好厨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味道自口中肆意弥漫,他却习以为常。
待药汤饮尽,洗净锅碗,他转身去到房里书桌前,将昨晚书写好的书卷,逐一整理放入包裹,朝着镇上款步而去。
镇上南边宁静处
一座府邸坐落于此,尽显不凡。四周松柏翠竹环绕,朱红大门古朴庄重,铜绿门环雕花精美。
迈进府内,更是透着低调奢华的气息,处处彰显着气度与底蕴。
苏玄染正端坐于府内院子中,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素色衣衫,但清隽之气仍自周身溢出,难以遮掩。
他神色专注,眉眼沉静,只见其右手持笔,笔锋于纸上肆意游走,流畅自如。
在他身旁,坐着一位年六十多岁的老者,老者身着一件藏蓝色长袍,款式虽简,布料却透着细腻光泽。
此老者,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息。面容上岁月刻痕深深,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
老者时而将目光投向苏玄染笔下,正在书写的字上,眼神中透着专注与审视,时而又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的尽是赞许之意。
苏玄染笔走龙蛇,一番书写后,他搁下笔,胸口却蓦地一阵翻涌,几声咳嗽难以抑制地冲出喉间。
恰在此时,院子中,一位妇人徐行而来,其后跟着一名丫鬟。
妇人身上一袭深紫色衣裳,其样式简洁大气,衣料却是极为不凡,此妇人年近六十模样,保养得当,气色颇佳,圆润面庞带着温和笑意,透着慈爱。
妇人款步而来,身后的丫鬟微垂眸,双手端着一碗汤药,淡淡药香飘散,在空气中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她们行至苏玄染身旁,妇人停下脚步,目光中满是关切,和声言道:“玄染啊,快歇歇,你这身子尚未痊愈,切不可这般劳累。”
言罢,妇人轻摆手,示意身后丫鬟将那碗汤药递与苏玄染。
苏玄染闻言起身,双手抱拳作揖,言辞恳切谢过妇人,接过汤药。
待饮尽汤药后,妇人又取出一个精致瓷瓶,递于他,脸上带着慈爱笑意:
“玄染,此伤药恰好就在刚自京中加急送来的物品里,是宫中太医精心调配,药效比寻常的要好上许多,你且拿去用,定能助你伤势更快痊愈。”
苏玄染双手接过瓷瓶,再次谢过妇人。
镇上,北边集市里
日头渐高,温曲儿利落收拾好摊位,今日备受欢迎的青菉酥馃饼已售罄,脸上满是喜悦。
清晨,她便带着新鲜煎制好的酥饼,来到镇上集市售卖。
这是一个规模颇大的镇,周边村子的人皆需来此进行买卖,刚一摆摊,便吸引不少过路之人。
酥饼色香味美,又因是新鲜吃食,果然十分畅销,不多时便销售一空,收摊后,她采买好制作酥饼所需材料,便踏上归家之路。
苏家院子内
温曲儿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目光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苏玄染紧闭的屋门上,心下暗自揣测,估摸他这会应当还未归来。
温曲儿走进厨房,炸制好猪油,她将炸好的油脂分成两份,一份装入林大婶的猪油罐里,分量比起林大婶当初借予的多了一成,剩下的部分才装进自家油罐子里。
她取出林大婶借来的装白面布袋,往里面装了两斤多面粉,分量比林大婶拿来时多出两成。
待一切忙活完,温曲儿把厨房收拾干净,在等待猪油放凉的时间,她回到房里,往榻间一躺,便沉沉睡去。
镇上南边清幽之所,一座府邸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苏玄染款步行出,清俊的身形透着秀逸挺拔之感,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身姿更显颀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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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权衡着诸多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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