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子长揖,礼德昭然

温曲儿无奈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方才用餐时,她便留意到,他手上的伤势似乎好转了一点点,想必是用了极为有效的伤药,这才让她略感安心。

温曲儿坐在一旁,悠然吃着饭,目光却始终落在苏玄染身上。只见他用左手缓慢且极为细致地清洗着碗筷,动作间透着认真。

见状,温曲儿不禁在心底暗自喟叹:这人呐,实在是太过固执。

洗刷过程中,厨房里时不时传出苏玄染压抑的咳嗽声,声声入耳,着实让人心生怜惜。待洗净碗筷,他便悄然走出厨房。

待他离去,温曲儿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绽放出一抹无声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意。

笑容中,既有对苏玄染即便身染疾病,却依旧不失清冷矜贵气质的暗暗称奇与欣赏,又似藏着几分对他刚刚“口是心非”回应的微妙调侃。

可笑容还未在脸上停留多久,温曲儿心中陡然泛起一丝懊恼。心底暗暗责怪起自己这难以自控、动辄爱笑的性子来,只觉得方才那笑意,实在有些不合宜。

思绪飘回到童年时光,在村里有个小伙伴与她关系最为亲密。那时的她们最为顽皮活泼,也最爱说笑,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各自奔赴城市,两人间的联系便渐渐中断。

她沉浸在这过往的回忆中,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起来。她端起碗,动作迟缓地慢慢喝着剩下的稀粥。

苏玄染再度折返回厨房,他面容冷峻,神色间透着清冷,动作却极为轻缓,将一个粗布荷包轻轻置于桌上,语气寡淡,不掺杂丝毫多余的情感,轻声说道:“此乃请大夫的资费,权作酬谢你此前的照拂。”

话音落下,他身姿端然,朝温曲儿施以长揖之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君子仪态,骨子里的儒雅与谦逊展露无遗。

温曲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摆了摆手,急切说道:“不用,不用,其实是你……你也照顾了我呀。”

她本想脱口而出是他救了自己,话到嘴边,却又骤然警醒,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某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苏玄染始终未抬眸瞧她一眼,也不再多说只言片语,只是遵循着礼数,身姿沉稳且从容转身,稳步离去。

温曲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呆立了片刻,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融融暖意在心底悄然蔓延。

待她回过心神,目光瞬间被鼓鼓囊囊的荷包牢牢吸引,忙不迭将其拿起。只见她双眸微亮,朱唇轻抿,难掩惊喜之色。

“哟喂!”她心里一阵窃喜。

“未曾想他竟这般大方,瞧他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脸上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她赶忙将碗中剩下的粥一口喝下,紧紧攥着荷包,脚步匆匆迈回屋子。自柜子里取出今日摆摊所得之钱,于角落翻出个老旧的钱匣子,拿起粗布仔细擦拭干净。

她将今日摆摊所获的银钱悉数倒出,却仅有寥寥几枚。仔细算了算,今日的酥饼卖了八十来文钱,皆是二文钱一份售出扣除之前向林大婶借来的材料钱,以及预备下回做饼购置材料所需的费用,就只剩下这三文钱了,她不禁轻叹一气。

她随即满心欢喜,将目光投向苏玄染给予的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她轻柔地将荷包拿起,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此时,这个稍显老旧的荷包在她眼里无比光彩夺目。

瞧了片刻,温曲儿打开荷包,猛地一倾,只听得“哗啦”一声脆响,里面的银钱便尽数倾倒而出。

铜钱滚落于桌上所发出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动听。她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一堆银钱,眼眸中光芒闪烁,脸上绽放出极为灿烂绚丽的笑容。

苏玄染端坐于书案前,昏黄烛光悠悠摇曳,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他修长而孤清的身影。身影似墨竹,笔直挺立,却透着深入骨髓的孤寂韵味。

他抬手轻挽衣袖,皓腕探出,将未完成书册摊开。修长手指执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研磨,清水与墨汁交融,墨韵似幽丝,于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独特的书卷气息。

他轻拈毛笔,蘸墨,均墨,于昏黄光晕下徐徐书写,笔触灵逸轻盈,字里行间透着宁静致远的意韵。

忽然间,一阵“哗啦”声响骤然打破屋内原有的宁静。那是银钱倾洒而出的独特声响,清脆的声音在静谧屋内格外明晰,悠悠回荡。

苏玄染手中行云流水般滑动的毛笔,瞬间,微微一滞。

温曲儿双眸熠熠生辉,纤细手指快速点着:一、二、三……整整七百文钱!

她赶忙抿紧双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竭力不让满心的欢喜化作笑声从口中溢出,可微微颤抖着的肩膀,却还是泄露了她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激动。

她把文银摆在茶桌上,反复打量。原本手头上只剩几个铜板,如今突然多了这么多。虽说只是小钱,却让这几天因拮据而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弛下来。

激动过后,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昨夜。昏黄烛火在窗前摇曳,苏玄染的身影被那抹暖光勾勒,身体未痊愈,可他仍伏案疾书,每一笔落下,不过是为了能在今日换得些许银钱,以解生活之困。

此刻,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茶桌上的文钱上,心疼与不舍在心间翻涌。她指尖轻轻滑过铜钱,犹豫再三,暗着思忖着,他买完东西后,身上或还能留存些许余钱以应不时之需。

而自己,在这捉襟见肘的生活里,同样急需这笔钱来维系生计。几经权衡,她终是决定留下这笔银钱。

第五日

清晨,天色依旧暗沉,苏玄染已利落洗漱完毕,轻车熟路来到厨房。先煮上稀粥,又开始着手熬药,他熟稔摆弄着药罐,放药、添水、火苗轻柔舔舐着罐底。

温曲儿紧拥着她的钱匣子,一夜酣眠,直至晨曦悄然透过窗棂,方才悠悠醒转。她伸了个大大懒腰,揉着惺忪睡眼,缓缓起身。

今日非集市日,手中又握着七百文银钱,心下也不慌张了。待洗漱之事完毕,她便朝着厨房缓缓行去。

刚一踏入厨房,一股淡淡的粥香便悠悠扑鼻而来。抬眸看去,饭桌上规整摆着粥锅、一碟小菜与碗筷,苏玄染所需服用的汤药也已熬煮过。

她踱步到饭桌前,盛好粥,舀起一勺,轻轻吹拂,送入口中。儿时,外婆最是疼爱她,常煮炭火细煨的地瓜粥。外婆说,炭火慢熬出的食物,最能养护阳气。馥郁香甜的滋味,深深刻在记忆里。

后来独自生活,日子匆忙,只能常以外卖敷衍。此刻再尝这粥,一股暖融融热意,悄然爬上心头,一抹笑意浮现脸庞。

她目光移向一侧的菜篮子,里头井然有序码放着苏玄染昨天购置的新鲜蔬菜,还躺着几个地瓜。再去往米缸,米也被他添补了些许。

手上有银钱,米缸中也有米,暂且无需担忧挨饿,只是,却独独缺少了肉食,这几日吃得太过寡淡,嘴里都快没了滋味。

忆起那炸得色泽金黄、口感酥脆的猪油渣,思绪便飘回到儿时。

那时她年纪尚小,对诸事都怀着满满的好奇,偶然间,看见外婆刚刚炸制出炉的猪油渣,黄澄澄、油亮亮的模样,正散发着袅袅热香,引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中满是渴望与期待。

外婆见她这般模样,念及自己年轻时常吃猪油渣,便想着给她做一次猪油渣包子试试。在那个年代,外婆亲手做的猪油渣野菜粗面包子,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饱含着浓浓的爱意与温暖。

那一回独特的香味,是她童年记忆里一抹别样的色彩。如今再次想起,不禁咂了咂嘴,回味着那段被尘封在岁月深处,却依旧鲜活如初的美好时光,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饱含眷恋的浅笑。

此刻正值明媚春日时节,山上想必是生长着不少鲜嫩的野菜,只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向来懒得去采摘。橱柜里也正巧存放着一小袋粗面粉,拿来做野菜包子正合适。

这般想着温曲儿便拎起篮子,刚迈出门槛,蓦地忆起原主或许是被推下山的,当下便转身回屋,取了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悄悄藏于篮子里。

走出院门,温曲儿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古代村落,虽不富裕,却也有着自己的一番平和与安宁。

苏家所住之处,离村子中心稍显偏远,附近不过几户人家的房子,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离得最近的便是林大婶家。

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过,溪边垂柳依依。村落里,小径纵横交错,鸡犬之声此起彼伏,田间的庄稼郁郁葱葱,充满生机。

温曲儿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踏入了一片幽深静谧的树林。此处鸦雀无声,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啼,似珠玉落盘。

温曲儿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手中紧紧攥住那把老旧的砍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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