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试探

章温珩走出里屋的时候,便看到虞仲瑨趴在桌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一个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便是个成年人也该觉得疲惫了,何况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于是章温珩上前,唤了一句:“仲瑨?”

虞仲瑨茫茫然抬起头,不自觉地应了一句:“师尊?师叔同你谈完了?”

章温珩说了声是,见虞仲瑨恍惚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想笑,想到方才钟俨对虞仲瑨的怀疑,原本的三分埋怨变成了十分的不满。

就仲瑨这样的崽子,能做出什么事?

当初好赖还是钟俨他珍而重之地让他收到门下,转眼就弃之如敝履。

真是个……

太久没说过粗鄙之语,一时间竟想不出个难听的词来。

“咱们先回去,看你都困作了一团。”

章温珩摸了摸虞仲瑨的脑袋,想了想,又笑着问他:“不如师父背你回去吧?”

虞仲瑨身子一僵,他原本只打算装困伺机观察情况,今晚装成一个受惊害怕的小孩在那拉着温黛的衣角,对温黛装乖卖傻已经是他的极限,还要让他被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子背上一路?

章温珩见虞仲瑨抿着嘴不说话,料想他必然是有些害羞,于是便当他不好意思开口,伸了伸胳膊,便要将虞仲瑨背在背上。

“师尊——”

虞仲瑨来不及拒绝,就被章温珩勾到了背上,一时间竟忘了挣扎,下巴直接甩在了章温珩的肩膀上,耳朵与章温珩的脸颊相贴。

这也就罢了,但是——

虞仲瑨咬了咬牙,隐忍道:“师尊,你的手……”

章温珩一脸茫然,双手又把虞仲瑨的屁股往上抬了抬,啊了一声,问:“怎么了?没托稳吗?”

虞仲瑨差点没咬到舌头,自暴自弃道:“不,多谢师尊。”

子时已经过了大半,夜里静悄悄的,山上种的不知名的花飘来淡淡的清香,月光也无言,温柔地洒在二人身上,拉长两人紧贴的身影。刚刚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此刻似乎离他们很遥远,四周一片静谧,仿佛这天地间、这山峰处,只有他们二人与这一地月色。

春风吹人醉,章温珩不禁想起很久之前,在他比仲瑨还小的时候,也有个人将他背在背上,不过那个人不情不愿,背着他的动作也十分粗鲁,将一肚子的诗书礼仪都抛到了脑后。

一边背他还一边埋怨:“也就你了,蔺昙袖都不敢压在我身上,你可比她还尊贵。”

彼时他伤了脚,双手搭在蔺疏身上,闻言呵了一声,回道:“昙袖才不到一岁,你真敢背她,荇姨绝对让你顶着木盆在院子里好好反省,上次你拿糖去逗她,让她差点把乳牙给磕掉了,荇姨可没少骂你。”

蔺疏哦了一声,挑了挑眉,说道:“你提醒我了,做坏事不能让我娘看到,现下咱们离家还远得很,我就把你往地上一丢,你自个爬回去吧。”

章温珩当机立断,胳膊肘一并,将蔺疏的脖子锁住,不甘示弱道:“来,你先爬,我在上头给你扑腾脚助助力。”

蔺疏呸了一声:“你当我是王八吗!”

后来呢,蔺疏嘴上骂个不停,但还是背着他走了一路,他那会虽然瘦弱,可蔺疏也不过比他大两岁,即使有练剑的习惯,攒的那点力气背到一半路也就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咬牙将他背到了家。

临走的时候,蔺疏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冷冷地看着他,一脸“不过如此”的神情。

结果第二日,他腿伤躺了一天,蔺疏也因为四肢酸痛在床上躺了一天,憋闷了一天。

想到这里,章温珩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山风轻轻地吹,虞仲瑨一边躲着章温珩飞到他眼前的发丝,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瞧见章温珩一脸莫名的笑意,便低声问道:“师尊为何事开心?”

章温珩咳了一声,掩饰道:“无甚大事。”

不过都是些年少往事罢了。

温黛这人向来不是很能藏得住自己的情绪,虞仲瑨见他如此放松的情态,便觉得今晚之事估摸着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心头的大石松了松,他试探着问道:“师尊,今晚上师叔那里的究竟是不是鬼啊?为什么我会迷迷糊糊跑到师叔那去啊?”

章温珩有些头疼。

今晚的事,具体如何,其实也解释不清楚。

只看钟俨师叔,既然师尊居无月已经将虞家一事交予他调查,为何他修复虞伯达魂魄一事却一直是私下进行,看他屋里布置的阵法,倒像是谁都防备着的模样。

莫非他对虞家一事的调查已有眉目?

但他这段时日从吴原那听来的消息,明明是说虞家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山下的那些镇民对虞家都是谈之色变,什么有用的消息暂时都没找出来,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再思索钟俨临别前让自己封口的嘱咐,便觉得此事不简单。

可他到底有些无能为力,能保住虞仲瑨好好地长大,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事了。

至于其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尊,师尊?”

章温珩想得太久,以至于虞仲瑨忍不住又叫了他几声,他缓过神来,突然发现,那些沟沟壑壑什么的暂且不说,他现在是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如何合情合理地把今晚的事情给圆过去,再让他的徒弟相信,今晚发生的不过是件意料之外、但并不严重的事情,让他能够轻轻松松地入睡,今晚有个好眠。

这个问题很困难。

为什么没有一位大能在书里留下类似遭遇的解决方法,让他能够借鉴一二?

不,归根究底,为什么他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师父,要面临这样一个编瞎话扯谎的境地?

养崽子真难,想养一个身心健康的崽子更难。

“是这样的。”章温珩先起了个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话也慢慢地顺了起来,“你知道,咱们这个地方,是个修仙的门派。”

虞仲瑨一愣,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章温珩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徒弟的屁股又往上抬了抬,索性不管不顾地继续扯:“修仙么,自然也要为世人铲除一些妖魔鬼怪,你师叔前几日抓了一只鬼,那鬼修为高深,被带上山的时候,在一些地方留下了鬼气,我们未曾察觉。像你这样年纪尚小、修为不高的小孩就很容易中招,所以那鬼气就害你做了好几日的噩梦,也是师父一时不察,之前呢,也没有发现你是因为这原因做噩梦。”

“然后今日呢……恩,今日,那鬼更为厉害了,挣脱了你师叔束缚它的阵法,把你给引了过去,想借你的肉身逃跑,幸好你师叔……”

章温珩想了想,这里编得不对,不能把功劳都往钟俨师叔身上推,为师者,必须要适当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徒弟认可自己,从而能够以师父为目标,不断努力地追寻学习。

他咳了一声,改口道:“幸好此时那玉佩碎了,为师便赶着过来,与你师叔一起化解了这番危机,刚刚跟你师叔进里屋呢,就是为了更好地封印这只鬼,等它鬼气再散了点,就能打得它魂飞魄散。”

虞仲瑨:“……”

他竟不知道温黛此人如此能编故事,还编得挺好的,起承转合都有了,之前噩梦那处也想办法补上了,勾连起来,恰好是一个具有完整时间线的好故事。

要是他真的是十二岁、刚入仙门的虞仲瑨,说不定就信了。

不知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与谁学的。

他不动声色地又试探了一句:“可我觉得那鬼虽吓人,却莫名有几分眼熟。”

章温珩却怕他记起些什么,故作从容地反问道:“是么?许是梦里见过它罢。”

虞仲瑨支吾一声敷衍了过去,暗自放下心来。

从温黛这里便能大致看出如今他和钟俨对自己的态度。

钟俨将温黛带入里屋,想来是将虞伯达魂魄一事同他说了,要不是他信得过温黛,要不就是他想借温黛之口来试探自己。不过看温黛编来扯去,也没说出任何与虞伯达有关的字眼,应该不是后者。

虞家一事到如今也没有半点头绪,不让他知道虞家的事,是为了不让他牵扯过多,也是一种保护。

只是想到刚刚温黛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烦躁,索性挪开目光。

等等——

方才只顾着考虑要试探温黛,现下他看了看四周,才突然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去他屋子的路,是另一条他十分熟悉的、每日都要走四趟的那条路。

——去往疏竹院的路。

虞仲瑨僵硬地问道:“师尊好像走错了路。”

“路没错啊。”

章温珩在钟俨那时便想好了,今晚发生这么悚然的事,仲瑨必然是睡不好的,而何歇雪那人,估计早已睡下,不能在一旁抚慰他乖巧可怜的徒弟。便是醒了,何歇雪也只是仲瑨同宿的师兄,怎么能与他这个师父相比。

师道有云,为师者,对徒弟需殷殷关怀,仔细注意徒弟的心理变化,对症下药。

今晚于仲瑨是个不眠夜。

而他,必然要展现一个师父应有的关心。

于是他温和地对虞仲瑨道:“此时夜深,仲瑨便与师父一起去疏竹院,不好吗?”

虞仲瑨:谢邀,希望我老婆能矜持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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