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浓厚的塔下,她的神情疲惫,拖着一副力竭的身体走上几百台阶。
乌赤尔说过“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美人。”,容颜会消逝,母亲一词不会。
“我该怎么做?”
江灯问蛇姆。
“首先,你得像一个异族人。”
蛇姆的面具青面獠牙,像一张恶鬼皮。江灯看着蛇姆笔直的长发与面具下的黑瞳,蛇姆并不是异族人。
“闭眼,”他听蛇姆道。
眼睛闭上的那一瞬,蛇姆的手覆上他的双眼。眼睛在发烫,头发也在发烫。若不是在乌赤尔这件事上蛇姆像个好人,江灯会毫不怀疑蛇姆想烧死他。
“好了。”
闻言,江灯睁开眼,好像并未有什么不同。事实上他现在除了五官没变,其余都变了。
现下的江灯卷发金连衣服都是异族样式。
“活人大变装?蛇姆什么来头?”远处草丛中,庄明凡见了这一幕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不知道,有点厉害。”
“……”
听到声音庄明凡回头吓了一跳,他身后的大岩石后面竟窝着一个人!
不是,这人谁啊,谁问你了?
“这种易容法术你们不会?”
“……”
“……”
二人循着声音抬头上望,怎么树上还坐着个人?
江少弦低头扯出一个微笑,向他们打招呼:“晚上好。”
庄明凡:“……”
另一人:“身后还有谁?别躲了,出来吧。”
一句话刚讲完,一人解了隐身术凭空出现:“我姐姐倒是教过我,我没学会。”
庄明凡:“好多人啊。”
“除了树上那位你俩谁是谁啊?我先说,我无门无派散修庄明凡。”
岩石后的人道:“双叶一洲苍玄山沈思量。”
会隐身术的姑娘道:“双叶一洲碧云天云霄越。”
二人介绍完自己,当场给对方翻了个白眼。
像上玄门和无忧堂一样,苍玄山和碧云天是死对头,打了几百年的死对头。
百年前苍玄山和碧云天本是一派,后不知生了什么龃龉分派了。从此苍玄山只招男弟子,碧云天只招女弟子。
这边,江灯跟着蛇姆来到灵渡塔前。蛇姆上前扶起乌赤尔的母亲,用异族话和她比划了一番。
蛇姆指了指江灯,口中不断说着话。乌赤尔的母亲目光望过来,带着疑虑又急切。
蛇姆让她上前,她每上前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一回头眼睛飘忽不定,在向蛇姆确定着什么。
乌赤尔的母亲个子不高,或是岁月佝偻了她的身形。
她脸上还未有表情,眼泪就先一步落下。枯瘦的手指慢慢碰上那颗狼牙,拇指磨蹭那行小字。
她笑了,不是与儿子久别重逢的笑,是释怀的笑。她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江灯不是乌赤尔,蛇姆骗她的。
她右手拿着狼牙,左手交叉叠在右手上,慢慢上前。双手和狼牙一同放在江灯心口的位置。
她说了一句异族话,江灯没听懂,眼神求助蛇姆。
蛇姆:“她说,愿你得长生,它是你的了。”
江灯听后心里空落落的,鼻尖酸涩。他从未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祝福。小时候经常在他梦里出现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可能是他的母亲。
如果是的话,他母亲过得应当不好。梦里的女人时常哭泣,时常神志不清。
她会捂住江灯的嘴巴要他不要说话,会摇晃他的肩膀要他走
梦里有两句话他记得很清:
“恶心!你真的是疯了?!”
“小琅逃!逃出这里!去找——”
去找谁?江灯一直很努力地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后面的话。
而现在,他已经不会梦见那些事了。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江灯的脸颊,把江灯思绪拉回来。乌赤尔的母亲深深望着江灯的眉眼,她踮起脚给了江灯一个拥抱。
两人相拥的那一瞬间,江灯瞳孔倏然的睁大。她拥抱着江灯也拥抱着乌赤尔的灵魂。
江灯的双手无处安放,不久乌赤尔的母亲松开了他。江灯很快从怀里翻出一个布袋,还好衣服换了东西还在。
“你跟她说,这是乌赤尔的骨灰!”
江灯一脸急切说着,要蛇姆把他的话用异族话同乌赤尔的母亲说一遍。
蛇姆的眼神明显变了变,须臾,他和乌赤尔的母亲说了。
乌赤尔的母亲听后轻轻接过那个布袋,布袋似万金之宝那般,她拿的很小心。眼泪早已止不住,她捧着布袋双手合十,向灵渡塔祷告。
起初江灯是想把乌赤尔的骨灰埋在迷云山,但他转念一想,乌赤尔是要回家的。之后无论江灯去到何处,都会带着他。
乌赤尔,我带你回家了。
乌赤尔的母亲早已油尽灯枯,她一直靠心中的执念勉强留于人世。
现在心中执念一解,她没撑过天亮。蛇姆和江灯把她和乌赤尔葬在离灵渡塔不远的山坡上。
“你不是异族人吧?”填土时,江灯有意问蛇姆。
“不是,少问。”蛇姆说的言简意赅,语气冷冷,并不想去提过去的事。
立好墓碑,江灯觉得自己有必要跪上一跪。他撩起自己的衣角,双膝弯曲。下一秒,有人与他同步跪地。
“?!”江灯瞪大了眼睛,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师尊?”江灯迟疑地喊,江少弦是何时来的?
江灯一脸的泪痕,看着怪脏的。江少弦在袖里翻了翻,眼神茫然,我的帕子呢?
江少弦又抖了抖袖子,什么都没抖出来。他不得不承认,他新买的不到一天的帕子丢了。
他捏着衣襟擦干江灯脸上的泪痕,理所当然道:“她儿子曾经救了我唯一的徒弟,我理应拜她。”
“可是……”
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你的徒弟。
江灯从来没和江少弦说过乌赤尔的事,乌赤尔是他烂在肚子里无人知晓的朋友。
现在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了。
蛇姆也跪在地上,他盯着江少弦的侧脸打量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后面那三人身上。
“偷听好玩吗?”蛇姆声音很冷,三人皆是一抖。
“问你呢,好玩吗?”庄明凡用手臂拱了一下沈思量。
沈思量扑通一声跪下了。
其余两人见状,也纷纷跪下。
“……”蛇姆懒得跟这群小孩计较。
拜完乌赤尔的母亲,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阳为大地铺上一层金光。
“我记得,今天好像是比试的第一天。”庄明凡道。
“完了,我跑出来这么久,我姐杀了我!”
云霄越是真怕,走路时直接体验了一把滑草,一路滑到坡下。
今年天榜大会共来了二十八个门派,十七位散修。比试是抽签选对手,一对一淘汰制。
会场在云渡城最大的平地,先前的废弃斗兽场。
傍晚,一座闲亭内,江少弦窝在一角准备看偷偷送来的信。他刚打开信封,闲亭就进了一群人。
“江阁主不去看比试?”
江少弦面不改色将信藏进衣袖中,他真的笑不出来:“你不也没去?”
弥非白:“我这人不爱看打打杀杀。”
弥非白身后是尚华朝和暮远山,还有一人江少弦不认得。
江少弦不认得他,他倒认得江少弦。
“江阁主久闻大名,”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刚刚我们还聊到你那位徒弟江灯。没成想这么快就和师尊见上面了。”
说话的是苍玄山第七峰峰主,沈璟,沈思量正是他的大弟子。
几人在亭中落座,尚华朝最恨暮远山,最讨厌弥非白,还抢过沈璟东西。
于是尚华朝思来想去和江少弦坐在了一起。
十清宗作为第一大派,掌门暮远山本人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晚辈和蔼对长辈也尊敬。
修真界对他的美言只多不少。
江少弦对他还是有一点好感的,所以当暮远山问他问题时,他也乐意答。
暮远山:“我记得江阁主在武艺上略欠,不知是何方法把江灯教得如此好的?”
江少弦笑了笑,自从五年前客栈遇到柳扇轻,他被绑做人质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武艺不佳了。
“跟剑谱上学的。”
“哦,如此天资了得。”沈璟信以为真。
接着他又道:“今年出色的晚辈可不少,有一个叫庄明凡的,已经二十二岁了,是参试者中年纪最大的,听说是个散修,表现不错。真是后生可畏。”
弥非白插话:“碧云天的二宗主云霄越虽说是个姑娘,打法倒很生猛,三招便赢了对面。这姑娘我很是喜欢,要是能来我堂中就好了。”
江少弦察觉尚华朝抖了抖,抬眸时尚华朝表情是一脸鄙夷,显然被弥非白那番话恶心到了。
早在天榜设立之初,女子不被允许参加。直到第一百三十四届天榜之后女子才有的参加资格。
第一百三十四届天榜是在小桃子洲举办,也就是现在十清宗所在的小桃仙洲。
小桃子洲从天上看外形酷似一颗桃子,所以叫的小桃子洲。后来十清宗成了修真界第一,有人觉得“子”字不好,于是才改名叫小桃“仙”洲。
话又回到第一百三十四届天榜上,这届天榜的夺魁者只有十七岁。他身形比一般男子瘦弱,体态轻盈。
他赢得比试后,有长辈问他可有什么愿望。谁知他当场撕下戴的假面,假面下是女子的面庞。
“今日众多试者皆不如我,可见女子并不只能相夫教子,也能仗剑行义!小女风云洲容天奇,唯有一愿。”
“——我要这天榜规则为我而改!从我以后,天下女子皆能参试。”
【小剧场】
蛇姆:“我以为我喊江灯出来的时候做的天衣无缝,没人知道。”
庄明凡(捏鼻子:“你蛇太臭了。”
沈思量:“半夜太饿睡不着,跑出来练剑碰巧看见的。”
云霄越:“我认床,想着去夜市挑一张床来着。”
江少弦(黑眼圈:“尚华朝和弥非白在房中吵架,我出来吹风冷静一下。”
蛇姆:“……”
仙洲不大,创造奇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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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容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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