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社会中人和人的关系像是蜘蛛网,总有身在其中的我们看不到的链接或者节点,各种纷杂的消息在里面穿梭交换,你永远也搞不清楚它的源头和流向。

不知不觉中那些围绕在言谨身边的短暂热情全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了。那位“亲切”的导师没有再和言谨联系说什么回校分享的事情,王猴也不再纠正她“主任”的叫法,在电梯遇到方晴,言谨随着别的实习律师一起点头问好。

生活回归平静,日复一日言谨参加完了执业转正的面试。夜晚的风开始掺杂了些凉意。她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袖衬衫在屋子来来回回的走。

厨房的料理台上落了灰,冰箱里只有几瓶矿泉水,客厅地板没擦干净有几根头发落在上面,还有阳台上的琴叶榕,叶子的边缘已经发黄了。

言谨找了把剪刀把枯叶剪掉,然后蹲下身拨开泥土给它施肥。干燥的土壤穿过手指,言谨用力把手探到花盆的底部直到指尖触碰到漏水孔,她肩膀用力把底部的土壤翻到最上面才看到一点点湿意,她起身浇水,倒了半壶进去之后又把它搬回了原位。

打开窗言谨闻到小区里传出来的阵阵饭香,她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她拎着帆布包去超市买菜。

时间不久执业证就下来了,言谨正式成为了一个执业律师,可以独立接案,同时也自负盈亏。

在行政办公室她遇到了高翔,两人也是好久没见,高翔提议两人一起吃个饭,一是庆祝,二也是告别。

言谨欣然答应,她和高翔关系虽然说不上多近,但是同一批实习又在一个组,这么长时间也有了些革命感情。两人出门的时候还遇到王乘风,不冷不热的寒暄了几句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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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和言谨坐在一家烧烤店里,这会天还没黑店里的客人不多,两人挑了一张角落靠墙的桌子坐下。

老板菜上的很快,连同他们要的啤酒一起不到十分钟就都上齐了。

高翔撬开瓶盖把啤酒倒进杯子里,递给言谨的时候半开玩笑的问道:“不是说你背后有大佬吗,怎么王猴对你也这么冷淡?”

言谨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立即答话。

“那啥,我没其他意思,纯好奇。”看着言谨不辨喜怒的脸色,高翔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冒犯。他对言谨了解不多,但知道她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私事的人。

只是他生性直爽,想着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就索性说到底,“前段时间有好些人明里暗里的打听你背景,你知道嘛,有人都问到我这儿来了。”

“后面又听说王乘风要收你当关门弟子,这谁能不好奇,你说。”高翔回想起那些议论,当时他也恍惚了,想着难不成自己身边还真有个隐藏的 VIP?

听他说完,言谨收回了自己审视的目光重新恢复到了闲谈的姿态。

“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言谨

“什么?”高翔

“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摇,谁还能被别人扶着过一辈子不成。”言谨边说边用筷子把签子上的肉扒拉到盘子里。

“哈哈哈,说的好。”言谨的坦率让高翔觉得痛快。

两人端起酒碰杯。

“这年头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从古至今哪有白给的恩惠,要么点头哈腰的装孙子、要么等着自己被榨干,谁还能一辈子不求回报的为你遮风挡雨不成,就算是血脉相恋的父母,你要是吃他们的,那就得听他们的。”

一瓶酒没喝完高翔好像已经上了头,但言谨知道让他上头的不是酒。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做律师去的。

西装笔挺,年入百万,出入各种高档场所拥有落地窗的办公室和可以看到繁华街景的大房子。又或者是扶危济困,为天下苦命人伸张正义捍卫法律的公平公正。每一个想做律师的法学生或多或少都幻想过类似的画面。

但可能实习不到半年,脑子里的这种场景就会被现实击的粉碎。你会发现自己五六七八年的学习生涯在实务中找不到任何对照,自己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裸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后,你逐渐了解了自己在做的事,掌握了一些工作的流程,不再犯错、不再闹笑话,可重复繁琐的工作又会让你怀疑人生,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做的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什么法律正义,华服豪车都离的有十万八千里远,用微薄的收入支撑着超负荷的工作才是这一行的常态。

然而就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熬过所有的艰难可以正式“挂牌营业”之后,你会发现,MD原来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你把自己当个专业人士可实质上却不过是个有些特长的“服务员”。

高翔一定在无数个夜晚想象过自己今后的三年、五年、十年,他看不清那时候的画面,也没有杀身成“仁”的决心,更重要的是他身后还有条一眼可以望到头的退路。

高翔选择了后退,选择了安全,他知道那是对的,但同时也为自己止步于此感到遗憾。

两人的这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他们乱七八糟的聊了很多,借着酒意把那些平常羞于启口的迷茫、胆怯统统倒了出来。

他们现在是最合适说这些的了,因为新的一天他们不会再遇见也就不会有暴露后的尴尬,距离的拉远会给情感以足够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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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之后言谨回到家,刚打开灯鞋子都还没有换,就听到了手机的消息提醒。她给联系人设置了不同的提示音,刚在那声儿是属于潜在客户的。

她就近坐在了玄关处,肩膀上的包都没有放下就开始回消息。

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她开始频繁地联系以前的同学、老师和所有可能成为她的客户的或者可以介绍客户的人。

结果收效甚微,她认识的人也大多都是二十几岁,刚进入社会没几年在各自的行业还都是新人,自然谈不上什么人脉或者资源。一个月下来言谨只接到了些专代、租房押金或者是和实习合同这样的咨询。但是好在她对对此有所预估,一面拾起自己老本行做着专利代理混个温饱,一面不放过任何一个小案子。

经过多次问候和频繁骚扰,一个读博的学长骂骂咧咧的给她介绍了个做精工的老板。姓李,对方公司的业务涉及的专利很多,所以自然也免不了会有很多诸如侵权、无效之类的纠纷。言谨有些工科底子又是双证,聊聊应该可以谈下来一些业务。

言谨感激涕零,直说着学长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对方虽然脾气大,嘴巴毒但却是个说啥是啥的人。她在心里给对方派发了一张未来大律师的八折优惠券,想着如果以后他遇到什么法律问题,自己收费一定会便宜点。

晚上八点半,言谨还在加班,她现在除了外出办公大多都是在律所,这样既不用浪费家里的水电还能赚回点卡位费和杂费。

她的工位也早就换了地方,在一大片办公区的角落是律所卡位费最便宜的一块。

言谨抬起头看到不远处两三个同样埋头在电脑屏幕前的律师,他们这一片基本都是刚转正或者低年级的三无菜鸟。

“三无”是指无团队、无背景、无案源。他们往往工作时间最长,业绩收入最少,基本每季度都有人从这里搬走,离开律所,甚至离开这个行业。

其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从一步步走到核心办公区、独立办公室、合伙人。剩下更多的是年复一年做着琐碎的案子,收入虽然饿不死但也仅够生活,等到熬不住就转成授薪或者去那家公司里面做法务。

言谨不知道自己会走上那条路,但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她告诉自己:“不要左顾右盼,先往前走,走到真的走不动的时候再说。”

“叮铃铃”手机响起,言谨看到发信人立马坐直了身体。

是那个李总,回消息说自己这两天在厂子里盯进度走不开,只有周五有时间,言谨如果愿意可以到那附近的渔场找他。

那里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说法,言谨回完消息后立马思考自己要做些什么准备。专业方面她不担心,这一年多别的不敢说机械类专利的法务问题她还是掌握的比较扎实的,言谨主要担忧的是和对方怎么交际的问题。

想了好久,第二天一早她坐着公交去了离家最近的渔具店,在老板的介绍下买了一整套基础的钓鱼装备。本来她还想花钱请对方当半天教练,可是人家并不提供这个服务。

这时言谨避无可避的想起陈平,想起就在几个月前,他说要教她钓鱼……

念头刚起,言谨立刻呵止了自己脑子里的联想,只把思绪定格在错失了免费学习机会的可惜上。

然后我们就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年轻女人拿着沓A4纸蹲在鱼塘边,手忙脚乱的摆弄着一大堆东西同时来回转头翻动着纸张。

那正是言谨。昨天晚上她花了两个小时整理一份钓鱼教程在律所打印了出来,还偷偷用了彩打。

这会她正根据教程上的图示辨认着手里的东西,在认识完所有的零部件之后开始研究钓鱼的动作要领。

从最开的被鱼钩扎到手、鱼线缠成一团、甩杆挂到树枝,几次实操之后言谨的动作逐渐变得流畅。

对这项活动言谨本来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当她坐在椅子上顺着鱼竿的弧线看见平静的水面时,她发现自己的心竟也慢慢的静了下来,体内的血液流速减慢,焦躁的情绪一点点平复。言谨的注意力从那些文字和数字中抽身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浮漂动了,水面出现一圈圈的波纹,言谨几乎可以看见水下游动的身影……,在一阵手忙脚乱后她收获了自己的第一条鱼。

就这样言谨在鱼塘旁消耗了整个半天,到傍晚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带着四条活鱼一起离开。

因为鱼的个头都不小,言谨自己肯定吃不完而且她也没那个时间做,于是直接去了小区门口的小炒店,让老板帮忙处理一条剩下的就送给他们了。

老板和言谨也算认识不愿意她占便宜就多炒了两个菜也没收钱,最后言谨拿四条鱼换了三个菜和一份米饭。

刚入秋的夜晚夜色并不浓重,抬头还可以看见灰蓝色的天空和几朵舒朗的云,言谨没来由的觉得开心,在阵阵微风中她脚步轻盈,想着一会儿回家吃饭的时候刚好可以把上次剩的半部电影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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