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午饭，言谨驱车开往这座城市的西北方。周末的交通并不堵塞，但在经过最后一个路口进入学校路段之后她的车速不得不降到了二十码以下。在这个局部的盛大庆典的号召下，这片区域的车流和人流拥挤的像是商业区的早高峰。

她从街头一直开到了街尾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位，只能掉头回去把车停在了附近另一条街道的停车场。还好现在天气并不炎热，水泥路上十几分钟的步行还在言谨的忍受范围之内。

刚走到校门口还没有进去，就看见门头上挂着红彤彤的条幅，还有正对着大门，花圃里的几棵树，也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以配合节日的氛围。

言谨读研究生那几年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匆匆脚步地从人群和建筑中穿梭而过。所以这次在收到校庆的邮件之后，她主动约了袁菲说一起去逛逛，后来又联系到当时同寝的另外两个人，这次就变成了四人行。

言谨学着别人驻足在校门口的横幅下面，一声亲切的呼喊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言谨~”

她回头看见来人，笑着迎了过去。

“袁菲~”

两人面对面停顿了半刻，然后同时伸手短暂的拥抱了对方。他们这几年都是线上联系并没有见过面。

言谨看向袁菲，扎着简单的低马尾戴了副眼镜。她的变化不大，只是宽大厚重的黑框换成了无框的窄款，镜片后的眼神多了些没有的坚毅的光芒。

读书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本来还算是亲近的，两人住在一起又是同在个导师的组里。只是在毕业那一年卢铭找言谨帮忙给下面的学弟写论文被拒绝之后，又去找了袁菲。

言谨并不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权评价对错。

但是从那以后袁菲在面对言谨的时候却总是会不自觉产生羞愧的感觉，两人的相处因此变得尴尬，再加上毕业事忙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直到毕业，过了许久，两人在偶然间又产生了交集才重新恢复了联系。只是各自的工作都很忙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交往。

“你现在真是律政佳人了。”袁菲双手扶着言谨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笑着说道。

“看来你们检察院氛围不错啊，你都学会开完笑了。”言谨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的打趣。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从工作的第三年她就开始把个人的形象管理当做工作的一部分。像整理卷宗一样分门别类的管理着自己的衣柜，她把所有的衣服、配饰、包包按照不同的场合和需求搭配，制做了精细的着装手册。

日常工作、咨询接待、见大客户或者出席活动，良好的形象让她获得很多开始的机会。日积月累，那些外在的东西渐渐和她本身融为了一体，构成了社会中别人对她的整体印象。

“哈哈哈~那可不是，干我们这行只严肃认真可不行。”袁菲坦然一笑。显然这几年的时光改变的不只有言谨一个人。

“走，我们先逛着，云杉他们两个说有点事一会儿过来。”袁菲挽起言谨的胳膊两人进了校门。

他们今天过来并没有什么交际的任务存粹是为了娱乐休闲，可刚走过拐角在林荫道展览区的入口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卢铭和几个老师围站在树荫下，抬眼见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人。

言谨和袁菲没有对视，脚步略微停顿然后同时朝他们走了过去。

“卢老师，马老师，各位老师好。”袁菲和众人问好，言谨也笑着道：“老师们好。”

在场的除了卢铭外另一位马老师两人也算熟悉，教过他们知产的课，言谨当时还是课代表。只是这会儿人多她不好单独打招呼。

“哎吆，是你们两个啊~”卢铭笑容亲切回应两人，然后和旁边的人介绍道：“这是我以前的研究生，现在一个在检察院，一个在律所，也都是和成熟法律人了。”

周围的其他几个教授、老师点头应和，说了几句教书育人的场面话。

从刚才开始一直站在几人中间的年轻人趁着间隙开了口，“学姐们这么优秀，看来我还是要多学习啊~”

随着声音言谨的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只见他身材纤弱，皮肤白皙，浑圆的眼睛带着几分倨傲的笑意。一个男人看着比言谨他们两个女人都要娇嫩。

她扭头看袁菲，对方有点脸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肖律师说的这是哪里话，您现在都是坐办公室的大律师了，我们怎么比的了。”袁菲重新揽住了刚才放开的言谨的胳膊替两人回答道。

“肖？”言谨想起来了，就是卢铭让他们帮写论文的那个学弟，肖暄。

“都是前辈们照顾。”肖暄微微扬了下下巴，谦虚的回答。

“也是小暄你自己优秀，要不然你程叔也不会那么器重你。”

说话的人戴着副林德伯格的眼镜，衣着也要比周围其他人讲究。

言谨认识他。

“这是经管系的王教授。”卢铭看着言谨对两人介绍道。

“王教授好。”言谨和袁菲依次点头问好。

“嗯。”

对方微微颔首，态度既不热切也不冷漠。

眼见着场面要冷下去，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马老师笑着开了口，他对着言谨问道： “小言快升合伙人了吧？听说前段时间德航的那个案子就是你做的？”

听出他话里的欣赏，言谨微笑着回答：“也是律所的前辈、同事一起齐心协力的结果，要是只是我自己肯定拿不下的。”

“你呀，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就算是十分把握的事情话也只会说到七分。”马军伟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周围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亲切和肯定。

“年轻人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愿意跟着前辈学还是很好的。你师父最近怎么样啊？”衣冠楚楚的王教授再次开口道。

“师父？”言谨在心里疑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王乘风。

“嗯，挺好的。”言谨无意和他闲聊一句话结束了问答。

对方的脸色有些凝固，一旁的袁菲连忙开口说道：“看我们两个，不知不觉打扰老师们这么久，不耽搁老师们了，我们先告辞。”说着和言谨点头示意离开了那里。

直到两人走入另一条街道，袁菲回头确定距离足够之后，才“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

言谨一头雾水，把弯了腰的袁菲拽起来，问：“咋了，你这是？”

看着她迷茫的神色，袁菲捂着嘴把笑声憋了回去。

“你真是？以前人家那么费力的显摆你就和看不见似的，现在人教授明显是想再聊聊，你一句话就给人怼回去了。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气人。”

言谨还是迷惑，前半句她没懂。

袁菲看着她，觉得她和以前千差万别又和以前一摸一样，毫无改变。

她最开始并不喜欢言谨，她身上有种近乎“目中无人”的自傲。人们要么讨厌她要么远离她。

可时间久了之后她发现在那种一视同仁的“无视”中自己的自卑竟然得以自在的生存。贫穷、粗糙、小山村等等这些让她在城市里格格不入的东西在和言谨的相处中同样被无视了。

如果不是毕业那一年肖暄的那件事，他们可能会是比现在更亲近的朋友。

“显摆？谁？肖暄？”疑惑之后言谨试探着问道。

“不然还能有谁？”袁菲有些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那时候我们开小组会，肖暄总要前前后后的进出那么多回，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要讲自己认识什么什么大佬，参加了什么什么活动，还有身上的名牌、国外的风景和父母送的车、手表，反正是吃穿住行什么都要分享。”

“大家知道他有背景也就都捧着，只有你，总是一言不发看不都看人家一眼。有几次我们都看出他就是专门对着你说的，可你始终都无动于衷，把人把人气走你都没发现。”

听着袁菲的叙述言谨脑海里还是一片模糊，对于肖暄她脑子里的记忆少的可怜，就连他具体长什么样也是今天才看清楚的。

“他现在也是律师？”言谨问道，虽然对他了解并不多但言谨武断的认为对方并不合适律师这个行业。

“谁？肖少爷啊？”袁菲嗤笑了一声，“听说先是参加的公务员考试，但是笔试排名太靠后早早的就被刷下去了。不过人家路子多得很，公务员没考上转身就去了律所实习，听说带教老师是他爸以前的学生，日子自然也不会难过。”

言谨听出袁菲语气里的鄙夷，和微不可察的一点羡慕。是呀，像肖暄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衣食不愁，只要他自己不难为自己就可以无忧无虑，从生到死。

“但这可能吗？”言谨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

“行了，不说他们了，我看那边广场有很多卖东西的，走我们过去看看。”袁菲的情绪转变得很快，像以前逛街一样拉着言谨往前走。

“嗯，走。”言谨答应着跟上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