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相仙人霁月巅回眸一望

蒋辞厌倚靠在塌上,衣襟微乱,一袭华贵的银丝绣着大朵盛开的荼蘼花,月白色外衣轻轻耷拉在地上,露出青色丝绸玉扣花纹里衬。

一对白玉耳坠微微摇晃,双眸垂下,一只手上扶着一杆翠青色镶纹银龙金雀的细细水烟杆,薄唇微张,烟雾从口中一节一节地吐出来。

奇的是,这烟杆冒出的烟雾是阵阵清幽暗香,花香下是淡淡的寺庙香火味儿。

蒋辞厌兴致缺缺,心情有些复杂,原主蒋辞厌修仙天赋极高,奈何先天身体有缺,各种生病不断,一副活不久的样子。

明明才十九的年纪,却只能靠着这柄神器兰因烟杆续命,这是他的药,也是他的魂。

现在可如何是好呢?

继续待在戏楼?不成,原主这命不久矣的样子怕是不能长期待在这里。

回家?也不成,他记忆混乱找不到回去的路。

蒋辞厌在烟雾缭绕中叹了口气,正要再次阖上眼休憩片刻,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心中有些奇怪,不是跟姜喜说过让她别让人上来吗?

会是谁?

“阿厌,我能进来吗?”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仿佛夹杂着春风和暖阳,让蒋辞厌怔愣一下,迅速从脑中找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荼蘼孤屿的大师兄,江许,江枝亭。

平日父亲和哥哥忙,蒋辞厌是一手被江许拉扯大的孩子,就如同亲人一般。

门外身影很耐心地等着,蒋辞厌也只得应了一声。

江许进来是看到的便是一副憔悴病气的样子,蒋辞厌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蒋辞厌发着高烧,虽然喝了碗姜喜端上来的汤药,但毕竟修士与普通人的体质不同,病起来也更难治好。

江许有些心疼,一看到他烟杆都扶不住的样子,走上去轻轻扶住蒋辞厌的肩,一边探了探他的额头。

蒋辞厌半靠在他怀里,病得有些昏头了,却一声不吭地僵坐着,生怕给人添麻烦。

他在现代时只是一个孤儿,又因为长相过于出挑,身体也不好,从小没少被人欺侮。

因此就习惯了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一个人默默的活。

江许眉头一皱,在他眼中蒋辞厌一直是一个会撒娇,受不得委屈的金贵小少爷,又是他看着长大的。

现下窝在褥子里,什么也不说,眼神里都是溢出来的寂。

“阿厌,乖乖吃药病很快就好了。”江许帮他扶着兰因烟杆,青烟缭绕,熏红了蒋辞厌眼尾的泪痣。

另一只揽着他肩膀的手一下一下拍着,柔声道:“有什么不高兴的跟师兄说说,我们慢慢解决。”

蒋辞厌抬起头,眯着眼看他,少年毕竟是少年,即使被人称作爷,也还是少不了脸上那份稚气。

他心中倏忽有些酸涩,加上此时头晕脑胀,所有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不高兴是可以有人哄着问着的。

“师兄。”

江许看着他眼眶含泪的样子,不免担忧。

“阿厌,是有谁欺负你了吗?”他忍着怒气温和地问。

蒋辞厌此时是真的脑子晕了,原主的躯体实在太脆皮了,感觉哪儿都不舒服。

现在看着长相清隽的江许,竟然有些像自己的班主任,不禁转悲为喜,脸上一乐。

“仙女姐姐,你跟我王老师长得好像。”

仙女姐姐江许:“……”

江许无奈地勾了勾唇,看着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的小孩儿有些想笑,又怕蒋辞厌瞧见会生气,只能憋着笑把斗篷盖在他身上。

师弟有自己的心事了,江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江许很清楚蒋辞厌的身体状况,几乎跟一尊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脆弱得很。

所以此刻也不急,只是轻轻环着他,等他稍微缓一会了再吃药。

话说,早年间在蒋辞厌满月时来过一个无相道士,那道士浑身破破烂烂,挂着半吊铜钱,满嘴胡言乱语,吵嚷着要去吃满月宴。

满月宴设在荼蘼孤屿的霁月山巅,神修八家的掌门和弟子都到位了,其中还有各地有头有脸的富商和隐世家族。

据说那天天光放晴,万里无云,从山巅到山底用寸米寸金的上好香云纱铺了一路,连蜡烛都是花的精魂所提炼,可谓是神修界第一次如此铺张奢华的满月宴了。

谢尊主和蒋夫人是心地很善良的人,又因为是大喜的日子,便客客气气地把无相道士迎了进来。

谁知那道士把沾满污垢的头发一撩开,竟然是一张无相的脸,这可把众人吓坏了,都觉得这人恶臭至极,丑陋至极,要打发他出去。

蒋夫人却笑着让人给了他几锭银子,一壶茶水,一盒点心,让他安心吃喝。

无相道士吃饱后心满意足,刹那间狂风大作,恢弘的金光自云端中乍现,冥冥中有仙音佛经伴随,温暖神圣的气息包裹着每个人。

他告诉谢蒋夫妻二人,小公子是有福之人,可惜他神魂过于强大,**凡胎承受不住,不久就会落病而亡。

这道士原来是仙人下凡游历人间,一眼瞧中了这蒋小公子的慧根,又可惜这孩子身体虚弱,只能以此善意提醒。

谢蒋夫妻二人自然是大惊失色,连忙虚心请求道士仙人的帮助。

道士却模凌两可的一模胡须:“只须记得以下一词,方可避祸。”

“慧极怎堪雪柳身,不入人间不掺尘。

凡间不许玲珑寿,相许混元谪仙人。”

道士在在众人面前留下“辞妄厌尘,心净自在”八个字和一柄兰因烟杆后,翩翩然离去了。

一边走一边唱着不知何朝何代的官话,歌声悠扬,宛如江上扁舟划过的绵绵水波。

有人依稀能解出大概有这几句歌词。

“人间都道光阴宝,仙山枯草长生讨。半生枯荣藏素稿,花落残梦黄粱少……”

谢蒋夫妻二人深觉此事为一番造化,况且他们也早已察觉了小儿子先天身体有缺,便相信了无相道士的话,为他取名“蒋辞厌。”

希望他心无挂碍,心净自在。

此事也是神修界的一段佳话了,民间也有不少人流传着“无相仙人霁月巅降福”的故事,所以蒋辞厌年纪轻轻便是公认的“小福娃”了。

那时,江许已经九岁了。

思及此,江许从意识中抽离,蒋辞厌从他怀中悠悠转醒,惨白着一张脸静静的,像是没什么生气一般。

这一幕蓦地刺痛了他,勾起了他某一段回忆,好像下一秒怀中人就会消失一样。

蒋辞厌抬起双眼,仍旧不习惯这个距离,但也不作声。

“阿厌,你好些了么?”江许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坐在床边问道。

蒋辞厌心中松了口气,他实在学不会原主那撒娇卖乖的性格,只能借着生病无力地应了声,听着有些软。

“师兄放心,我已经好多了。”

实则不然,他还是很难受,只是习惯了别人关心他时下意识地说好,不让别人操心,也不显得软弱矫情。

江许握住他的手,只感觉手里像一块坚冰。

“师兄帮你调息。”

一道温和浑厚的灵力遍布蒋辞厌的四肢百骸,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是的,江许的灵力有温养神魂和筋骨的作用,可能对旁人来说很鸡助,甚至对于江许这种年轻一代的战力天花板来说,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对于蒋辞厌来说就是救命的,因此从小到大都是蒋辞厌在哪里,江许就在哪里。

原主还对此调侃过江许,说他像一个“奶妈”,唠唠叨叨唧唧歪歪。

江许对此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是笑着让他穿好靴子,别冻着了,说如果他不嫌弃,当个奶妈也不是不行。

这时,江许握着他的手突然一顿,眼神慢慢定格在蒋辞厌脸上。

蒋辞厌不敢看他,一瞬间冷汗直掉,恐惧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开始颤抖。

难道是他看出来了?看出此蒋辞厌非彼蒋辞厌了?

他不敢想,江许这么在乎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师弟,要是知道被穿魂了会怎么对他。

几乎一刹那,蒋辞厌怎么逃命都想好了,生怕对方一时气急给他一剑。

半晌过去,蒋辞厌把眼睛眯了条缝,什么也没发生。

江许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

“你衣服乱了。”

蒋辞厌放松下来,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此刻宽心了不少。

“阿厌,我们该回去了,少尊主放心不下你。”

也就是蒋辞厌的哥哥,谢辞清,荼蘼孤屿的少尊主。与江许一样的岁数,自打二人的母亲去世后,谢辞清对弟弟简直是要星星送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说罢,二人整理一下,江许便带着蒋辞厌御剑回去了。

一路上无话,蒋辞厌稍稍放下心来,穿魂这种事毕竟太过于虚无缥缈,况且他也没想干夺舍这种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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