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相仙人霁月巅回眸一望

父子俩不对付的气氛在江许的劝说下,以蒋辞厌一声咳嗽终止。

四人终于能坐下来吃一顿年夜饭,婢女们纷纷把冷掉的饭菜撤下去,换上一桌热气腾腾的佳肴。

蒋辞厌有意缓解饭桌上的氛围,于是假意皱着眉头不满地开口。

“爹爹,哥哥,莫不是忘了阿厌的红包?”

两人立马停止了眼神上的碰撞,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过来。

谢辞清一双好看的凤眼瞪了谢九梁一下,随即从小侍女的托盘上拿出一个玉匣子。

“阿厌,新年快乐,哥哥希望你新一年能健康欢喜。”

蒋辞厌接过来,沉甸甸的,不用看都知道是一匣子金荼蘼,不过他还是很感动。

“谢谢哥哥。”

谢九梁也笑了,一时间气氛好了不少。谢九梁的红包是一朵和蒋辞厌脑袋一样大的金荼蘼。

说起来,父子俩的性格倒是一模一样,送人礼物的方式也是出奇的相似。

谢辞清咬着牙,觉得被谢九梁比下去了,捏着筷子给蒋辞厌夹菜。

“阿厌,你脖子上那颗戒指怎么没见你带过?”

蒋辞厌嚼着米饭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师兄给的红包,可以调息的。”

于是两双相似的凤眼目光炯炯地盯上江许,江许只好装作没看见,朝二人举了举杯。

谢辞清气笑了,暗自盘算着下次要准备个超凡脱俗的礼物。

谢九梁倒是不在意,只是叮嘱了江许几句去落春生的事宜,照顾好蒋辞厌什么的。

一时间窗外发出弟子们热闹的欢声笑语,五彩斑斓的烟火点亮了天空,蒋辞厌顺着声音朝外看去。

盛大的,绚烂的,仿佛黑夜绽放的花火。

谢九梁看了他期待的样子,也放下筷子:“阿厌,出去和你师兄师姐们玩会吧。”

蒋辞厌道了声好,想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一道力就握在了后面,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江许朝他眨眨眼睛,看向后面的二人。

婢女侍从都下去了,俨然是给这父子俩留了空间。

等到二人都离开后,谢辞清才用锦帕擦了擦唇,随手丢在一旁,冷着脸走到窗前。

看见蒋辞厌正和江许说着些什么,江许俯下身侧耳倾听。

“阿清。”谢九梁走到他旁边,两鬓之间已有斑白。

谢辞清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在雪里,浸湿了翡翠扳指,淡着一张俊脸,说话言简意赅。

“尊主,有事直说。”

谢九梁犹豫了一下,眉间有些疲惫,缓了缓还是好声好气的开口。

“阿清,你能不能……别叫我尊主。”

他看起来并不老,只是岁月也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眼底深深的累暴露了他苍老的底色,此时看上去竟然有些卑微。

“哦?”

谢九梁讽刺的嗤笑了一下,只是远远看着自己笑得正开心的弟弟,勉强控制住了情绪。

“您是谁哪位?父亲?娘亲去世的时候您在哪里?阿厌生病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谢辞清突然胸中涌上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又被深深的无力按耐下去,他其实还想问一句。

这些年,他一个人守着宗门的时候,他谢九梁又在哪里?

“斩妖除魔?真是个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啊。”

说到“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时,他还刻意加重了一下语气,一双泛着寒意的凤眼带着凉意。

谢九梁脸色僵了一瞬,沉默了,他无法反驳,更无颜辩解。

“对不起。”

谢辞清笑了。

这三个字,太单薄了,薄得竟然能拖起他娘的命,就像一张纸拖起一句道歉一样轻飘飘。

原来红颜薄命四个字,在书上记载得如此轻松。

“您知道吗?我常认为命运是个恶心人的畜生……”

谢辞清笑了一下,陡然间发狠般一掌拍在窗沿上,沉重地力道让整面墙都蔓延出裂缝。

“偏偏让心中有恨的那个儿子继承了您的姓氏,那可真是……让我恶心。”

偏偏他是个极重权势的人,即使他再厌恶,再作呕,也得装作为之骄傲。

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流下,滴在地上,像是给了谢九梁沉重一击。

“阿清,你别……”

谢九梁想拉住他的手,被他一掌挥开,推得后退几步,惊愕地看着谢辞清。

谢辞清厌恶地看了一眼被他接触到地方,冷着脸嘲讽地开口。

“尊主,您应该庆幸,如果没有阿厌,我定是不会让您出现在我娘面前的。”

门前那颗巨大的腊梅,是他的娘亲,梅下还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是他的弟弟。

谢辞清优雅地用锦帕擦了擦手,也不管谢九梁受伤的脸色,径直走出门去。

这几年,谢九梁的尊主身份也名存实亡,整个荼蘼孤屿被谢辞清牢牢把握,也不知是谢辞清给昔日父亲留了一丝脸面,还是谢九梁有意让权,如今的荼蘼孤屿,姓谢,谢辞清的谢。

谢九梁这么多年一直在各个灾祸横行的地方除魔卫道,除了寄些东西和信件回来,平时也见不着人。

“婉儿……”谢九梁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喃喃着。

蒋辞厌坐在花树下看烟花,旁边是看着他的江许。

砰——

黑夜顿时被巨大的金色荼蘼照亮,所有人发出对新年已至的欢呼声,洋溢着充满活力的笑容。

蒋辞厌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朵盛大无比的烟花,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差点眼泪都咳了出来。

江许无奈,握住他的手,灵力流转,寒气被驱逐出体内,渐渐回暖。

“哥,新年快乐。”蒋辞厌抬头看他,却刚好在江许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愣。

“阿厌,新年快乐。”

江许摸摸他的脑袋,清隽的面孔流露出与往日不同的笑意,看起来更儒雅温柔了。

“哥,你过来。”蒋辞厌突然出声。

江许看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却下意识地弯腰贴近他的脸。

蒋辞厌凑上来,一缕药香混合着的花香传入鼻腔,柔软的发划过他的脖颈,不禁有些发痒。

下一刻,他感觉蒋辞厌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他有些疑惑。

蒋辞厌费劲地用一只手给他系好吊坠,满意地看了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哥?”

思绪回笼,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许看着蒋辞厌疑惑的目光回过神来,不明所以。

“阿厌?”

蒋辞厌笑着指了指他胸前挂着的吊坠,一朵漂亮的白荼蘼开得正艳。

既非玉也非瓷,而是由蒋辞厌的灵力做的,他不能随意使用灵力,一天做几枚花瓣,有了这朵繁复的重瓣空心泡。

“这是……”

江许望着那双精致的眼睛,心里有些涩。

“孝敬哥的新年礼。”

蒋辞厌笑意浅浅地开玩笑道,他平日看见江许一个人在宗门里跑上跑下,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杂事。

就连谢辞清的人情也要他来细细维护着,一得空还要到处去寻他喜欢的话本机关,为他温养神魂,操心不已。

说不感动定是不可能的。

只是蒋辞厌此时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与那个荼蘼孤屿金枝玉叶的小少爷逐渐融合了。

“阿厌,谢谢你。”

江许心中是有些难过的,他被当成宗门里的大师兄很久很久了,师弟师妹们总是说:

“师兄师兄,你看他又欺负我。”

“大师兄,我惹麻烦了……”

“大师兄,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师兄,可以帮我个忙吗?我……”

他总是耐心地帮每一位师弟师妹们处理好问题,柔声细语地安慰,一丝不苟的教导。

从来没有人肯为他花时间做一份新年礼,就连他自己潜意识里也没认为过蒋辞厌会为他费心思。

蒋辞厌看着他眼眸中的苦涩,本想抱抱他,却有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子拉拉扯扯不大妥帖,况且他也及冠了。

于是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故作轻松道:“哥,你知道为什么荼蘼花精被认成山茶花精后会大发雷霆吗?”

江许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善茬。”

说完还没等江许反应过来,一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差点儿笑出来,耳坠都掉在了衣襟上,索性一伸手把另一只也给摘了。

江许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噗嗤一笑,眼中闪出细碎的星光,被他感染了似的笑起来。

谢辞清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自家弟弟一反常态地捧腹大笑,还有他家一向自持的大师兄也笑得失态。

其实他是知道的,蒋辞厌依赖江许大过依赖他,谢辞清事务实在繁忙,只能在忙完后去陪会儿他,而江许则是一天到晚都在看着蒋辞厌。

他挑了挑眉,最终还是没走过去,只是坐在霁月门的台阶上,向下看着八千长阶,独揽明月清风欣欣向荣之色。

“霁月长风八千路,一剑九幽万骨枯。”

形容的是霁月夫人,蒋婉。

神修界的女英雄,蒋婉。

他们的母亲,蒋婉。

而母亲这个身份对于寒梅傲骨的蒋婉来说,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底色。

“何日盼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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