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切西亚闷闷不乐。
她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玛琳,轻轻扯了扯玛琳的头发。
“小姐,怎么了?”
切西亚的动作虽然不大,还是引起了玛琳的注意力。切西亚凑到玛琳身边,问道。
“玛琳,最近萨得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吗?”
玛琳一脸奇怪。突然,她恍然大悟。
切西亚小姐是在问她萨得有没有发现她跟艾里略的事情呢!
“放心吧。”玛琳拍拍胸脯,信心满满地保证道,“米尔克先生肯定没有看出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切西亚却一脸沮丧。
看着切西亚,玛琳迷糊了。
难道,她还是帮了倒忙?
……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切西亚一直坐在马车中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她那个恐怖的母亲——埃格达拉。
原本,按照原定的日期,这是她每年为数不多的休沐日。往常这些时候,她都是要回家陪伴埃格达拉的。不过,几个星期前,切西亚就偷偷从教会溜了出来,当然,她没有选择回家去见父母,而是和萨得住在一起,弄起了试验。
切西亚叹了口气。
回家以后,她还有事情要做,希望妈妈不要给她安排什么多余的事情。
……
几个小时后,切西亚终于回到了特奥蒂瓦坎。
浓浓的夜色垂敛。夜深了,庄园外的树林静悄悄的,只有窸窸窣窣的蟋蟀活动的声音,一些树倒映着黑沉沉的影子,显得这里寂静极了,让人心发慌。庄园里,一片漆黑,在屋外,看不到任何烛火的光线渗出的痕迹。只有几间小屋里,闪烁着朦胧的烛光。
门口,女佣在一边等候。
看到切西亚,她行了礼。
“切西亚小姐,夫人让我告诉你,回来的时候去找她。”
切西亚落在黑暗里的那嘴角立即垂了下来。
“好。”
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检查了片刻自己的衣着,进了这块仿佛无人居住的庄园。
玛琳跟在她身后,原本活泼的表情也变得拘谨。
切西亚打开门,她让玛琳先把她的书带回房间,然后走向客厅,去找母亲。
通过漆黑的走廊,切西亚感觉自己在走漫长的,通往地狱的隧道,而尽头是一扇地狱之门。
深吸一口气,切西亚一推开门,就看到她的母亲埃格达拉坐在桌前做精算。她架着眼镜,一双眼眯起,就着昏黄的橙色灯光,黑暗里只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切西亚,从外面回来了吗?”看到她,埃格达拉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估量,一丝不苟地扫视她。
埃格达拉穿着一袭华丽的长裙,即使没有客人来访,埃格达拉的打扮也相当正式。她梳着细细打理过的盘发,背脊挺拔,即使年岁衰老,但她依然美丽,一举一动都有着良好的教养。她五官深邃,跟切西亚有几分相似。
“妈妈,我来晚了。”切西亚低着头,说了一句。
她轻声走到埃格达拉的对面,定定地坐下,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你今天去哪了?亲爱的。今天是你从教会回来的第一天,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切西亚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我在路上的时候遭遇了一点小意外,马车出现了一点小故障……”
埃格达拉的双目紧锁住切西亚,手上,食指一刻不停轻扣桌面。
“教会里的人告诉我,你几个星期就离开教堂了?切西亚。”埃格达拉轻柔地笑了,“你去哪儿了?”
“……”
“是去见萨得·米尔克?还是去见女王殿下,你亲爱的姑妈?”埃格达拉眼神飘远,脸色渐渐变了,那张红润的脸庞渐渐地开始失色,她像锁定猎物的猎人,一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切西亚,只是眼神毫无焦距。
“切西亚!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听妈妈的话,你现在做的是什么?”
往常的经验告诉切西亚,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应声。
埃格达拉的眼睛越瞪越大,牙齿死死咬合,身体不住地开始颤抖,好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在为你好!切西亚!”
下一刻,埃格达拉站起来,手毫无目的地往前一挥,顿时,她手边的红酒和点心餐盘顿时向四边飞溅,屋子里一片狼藉。埃格达拉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她快步走到切西亚身边。拿起她身边的盘子,一件一件狠狠地摔向地面。
餐盘坠向地面,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有几块碎片还飞溅起来,在切西亚身上划过几道血痕。
不远处,女佣玛琳似乎听到了动静,冲了过来。
“夫人……”
切西亚一脸沉默地看着埃格达拉。
她的举动似乎惹怒了埃格达拉,她歇斯底里,像疯了一样到切西亚身边,一股脑推开了想要阻拦的玛琳,两手抓着切西亚的肩膀,尖叫着质问道: “你也学会叛逆了吗?”
“你需要管教!你先在家里待几天!过几天,妈妈会送你回教会。”
埃格达拉的声音越来越抖,手上沾满了细碎的血。玻璃的碎片遍布这一块地方的各个角落。切西亚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遭了殃。
“我没有……”
切西亚叹了口气,有些伤心。
妈妈又发疯了。
只要切西亚违背了埃格达拉的命令,亦或是她去见女王,埃格达拉必然发疯。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最好是先跟埃格达拉妥协,再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
可埃格达拉已经听不见了,此时,她仍然不断地破坏身边的一切,见什么摔什么,她把餐布掀起,顿时,桌上剩下的东西都被卷到地上,发出似乎能把耳膜震碎的声响,而埃格达拉身上穿的礼服裙也变得污垢不堪,五颜六色地沾满了食物。
注视着这一切,切西亚掰开埃格达拉的手。
“你要去哪儿?切西亚!”
切西亚的目光闪烁,她一脸困惑,温声回答道:“妈妈,我要回房间了。”
“站住!”
切西亚的视线往旁边一扫,侍女立刻走上前来,快速地收拾起周围易碎的物品。
埃格达拉的手攥的死死的。切西亚低头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埃格达拉的额角。她的头往旁边微微一侧,顿时露出了之前不小心被埃格达拉波及的血痕,几滴鲜红的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妈妈,您需要休息。”
埃格达拉愣住了。
切西亚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埃格达拉的手,她真诚又恳切的说着,眼角微微泛红,几滴眼泪残留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我不会乱跑的妈妈,我只是回房间处理一下伤口而已……”
切西亚的表情似乎勾起了埃格达拉无穷的回忆,她仿佛追溯到了切西亚的童年时代,那时,切西亚还只有豆丁那么点大,娇憨又贴心……
趁着埃格达拉恍神的功夫,切西亚使了个眼色,示意女佣上前拖住埃格达拉,她就头也不回,快步走出了饭厅。
回到了房间,切西亚走到化妆镜前坐下,饭厅里的声音,即使她回到了房间,还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埃格达拉仍在发疯,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切西亚抬头凝视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少女,黑色长卷发披肩,翠色深邃的瞳孔,耳廓和脖颈处有几丝划痕,隐隐露出血丝,脖子上简单围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项链,她穿着黑色修女袍,只是现在有点凌乱。
切西亚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镜子里的她也一脸无辜,翠绿的眸子似汩汩清泉,清澈透亮。
平常,她就是用这幅百合花似的纯洁面容面对埃格达拉的。
夜已深了,牧师早已休憩,于是,切西亚独自一人,简单处理好小伤口,用一切简单的棉布擦拭了血迹。
掀起眼皮,切西亚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外。
窗外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欧式花园,夜色已深,疏星朗朗,不时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传来,显然,卫兵们也听到了门内埃格达拉的动静。
切西亚用有限的视角,粗糙地估算了片刻卫兵的人数。果不其然,这个小小的房间附近,起码散布了十几位卫兵。这些人严密地把庄园看守的死死的,这些都是埃格达拉的手笔。切西亚的父亲常年不在家,管事的人就成了埃格达拉。埃格达拉美其名曰为保护,实则也有防止切西亚逃跑的意图。
这些,她都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埃格达拉变态似的保护欲随着切西亚的年纪增长也愈演愈烈,以前,切西亚还试图反抗过。如今,切西亚学会更好的掩饰这份情绪。
她走到书桌前,把从克莱尔那儿借来的书放在了桌子前。
这些书大多数有着厚厚的棕色皮质包边,封面上空无一字,只用烫金镶着一个复杂的法阵。
切西亚戴上眼镜,凝神大致扫了扫内容。
尽管不知缘由,不过她确实认识这些不属于她那个世界的文字。
克莱尔确实没有骗她,他挑出来的书,的确对切西亚来说有偌大的帮助——准确来说,是对切西亚和萨得的试验进度。
切西亚挑挑拣拣,从里面抽出了,然后拿起羽毛笔和纸。
她要尽快把这些书籍翻译成西瓦利语,然后交给萨得,越快越好。
切西亚心里,和萨得上次见面时,他那明显不对劲的语气也告诉她,他出了点什么状况。
不过,萨得不愿意告诉她是什么问题,切西亚也选择尊重他的意愿不去打扰他。
“唉。”
切西亚揉揉眼睛,视线一扫,又看到了那本《门》。
自从见到艾里略以后,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复存在了。
不过,对于切西亚来说,艾里略的出现不是什么坏事,而是摆脱原有生活的契机。
艾里略还在书里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
也许她可以请艾里略帮忙,带着她离开这儿。
……
特奥蒂瓦坎郊外。
萨得匆匆骑着马回到这里,他小喘着气,用夜里发光的魔力当做照明的工具,摸着黑回到了庄园。
下午时分,玛琳匆匆找到他,这让他的试验进度中断了片刻,现在他得回去继续自己的计划。
正好,切西亚要回家,他可以瞒着她,不让她承担这些相对来说颇有风险的事情。
庄园里面,一片黑漆漆的。女佣也不在这儿了,幽静的夜里这里死寂又孤独,整栋庄园笼罩于阴影之中。
萨得提着魔法灯,步履快速地走向实验室。
他熟悉地打开那扇铁质笼子,找到了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约书亚。
他趴在怀里,蜷缩的样子像一只萎靡缺水的小龙虾,看上去可怜又无辜。
萨得不客气的按住他的下巴,他抬起约书亚的脸,用那扇带着光的魔法灯抵在约书亚的眼前,玻璃瓶和他的眼皮紧紧贴住。
对奴隶,他没有半分同情。
刺眼的光和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让约书亚瞳孔一颤,他睁开眼睛,眼里先是划过一丝厌恶,只是一瞬就化为了惺忪。
“米尔克先生?”约书亚不明所以地眯了眯眼,长期不见光的眼睛在碰到强光以后迅速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约书亚不敢反抗,只好别过头努力回绝这个让他不适的东西。
金发碧眼,一直是天使的代名词。
萨得就是金发碧眼。
约书亚曾经在书里读过那些对天使的形容词,他们背生双翼,头发像金丝线一样闪烁流光,翠色的瞳孔里总是孕育着爱而慈悲。当天使挥洒下神力时,众生会因爱而获得高洁的洗礼。
战争时期,约书亚在教堂里见过那些天使的雕塑,他也虔诚跪在地上,亲吻神和天使的雕像。然而,金发碧眼的萨得对切西亚来说是天使,对他来说却是无所不为的恶魔。
暂且不提他做的那些事情,光是萨得俯瞰的扫视物品的眼神就让约书亚厌恶至极。
不远处,萨得迅速远离了他,他站起身,无情地催促地上的约书亚站起来。
约书亚讨厌这些白色的神力,所以萨得通常用魔法灯来叫醒约书亚。
“你想要自由吗?约书亚。”
靠在监牢的栏杆上,萨得面无表情。
他没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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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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