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克莱尔的手有节奏地在桌子上轻扣着，一下一下地，声音不大，却像砸在切西亚的心头似的，弄得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嗯……严格来说……”他卖了个关子，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切西亚，我确实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克莱尔，如果有我帮得上你的话。”

克莱尔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收起了表情。

“现在，还不可以告诉你，切西亚。不过，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他说。

“是吗？”

切西亚心里警铃大作。

她一个字都不信！

“我相信你，克莱尔。”

表面上，她还是欣然回答。

“对了，切西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克莱尔突然凑近她，一双淡金色的瞳孔微微张大，他目不转睛地，细细地盯着她，“有件事，确实需要你的解答。”

“什么？”

切西亚不自在地头往后靠了靠。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克莱尔，他整个人的面孔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刚才那个和你一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克莱尔勾起嘴角，问道。

提起艾里略的事情，切西亚就无所谓了。

她一点也没有帮他掩饰的意图，爽快地透露了他的名字，“他叫艾里略，是一位神明。”

看来之前克莱尔就注意到了艾里略，可惜，她不知道艾里略有没有发现克莱尔。

“神明？”

“对，我对他不太了解。”切西亚皱了皱眉，她支起下巴，好奇地问道，“克莱尔，你们的世界，有神明存在吗？”

“没有。”他摇头。

克莱尔的世界是一个多物种存在的世界，据他所言，这个世界没有神，但有很多智慧生物，例如刚才长着翅膀的费默德那样。这些生物和谐共处，彼此混合地生活在一起。而法师，也只是和魔法体系里的一个狭小分支。

“真好。”切西亚感叹道，“我的世界，有神，有人。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智慧物种了。”

她支着下巴，用双手比划了一个长长的边，面上，她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从神到人之间那么大的距离。难以想象……不过，有个人告诉我，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

她的面前，克莱尔做出了倾听的姿态，他鼓励又带着诱导性地问道：“的确。既然你掌握了‘钥匙’，切西亚，为什么你不试试，抢走他的力量？”

切西亚抬起头，她眯了眯眼睛，望向克莱尔的脸庞，此时，他淡金色的瞳孔微微泛着点光，脸上，嘴角微微掀起一小块来，一双眼睛充满了魔幻。

“你的意思是？”

她问道。

“切西亚，你不想成为神明吗？”

切西亚不置可否，她说道：“你知道如何成为神明，克莱尔？如果可以成为神，你为什么不试试夺走艾里略的力量？反而要怂恿我这个小人物？”

克莱尔只是双手在空中摆了摆，他笑道：“别急，切西亚，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切西亚鼓起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她的身体向前倾，一只手稍稍用了点力，就把克莱尔推回了座位。

“唔。”

克莱尔歪了歪头，那头黑色的卷发也顺其自然的垂落下来。他淡红色的嘴唇微微开合，身体前倾，伸出一只手勾起了切西亚的黑发。

非常纯粹的黑色，也是他喜欢的颜色。

克莱尔·梅拉米德轻轻吻了吻那一撮黑发，轻敛的睫毛掩盖了他的大半情绪。

“不过，你也别太相信艾里略噢，那个神明，他可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呢。相比较起来，我们才是一个阵线的。”

……

切西亚含含糊糊地附和了几句克莱尔的话。

开玩笑！

她怎么可能对付艾里略。

况且，克莱尔这种含含糊糊的说辞，骗骗玛琳还可以，她可是一个字都不信。

之后，切西亚又跟克莱尔聊了点别的，眼见着时间流逝，她得回去了。

切西亚迫不及待地和克莱尔告别，借到了书，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此时，克莱尔的价值对她来说几近负数，他话里有话，总是让切西亚感到不适。

原本，切西亚还在苦恼怎么让克莱尔放她离开，出乎意料，克莱儿痛快地把她送回了那个门里。

临走前，他体贴地把那些书都捎上，还特意告诉切西亚，如果她想学一点儿关于魔法的知识，只需要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再次前来。

他们在那个发光的长廊上告别。

离开前，切西亚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的编号——001。

嗯？001？

切西亚目光一滞。

这不是离她最近的那扇门吗？

她抬起头，看了看门上的浮雕，如她之前看到的那样，画面正中心的那个面容模糊的人正在朝着她微笑，此时，她却心凉了个透底，越发觉得这个笑容狰狞。现在再看，这画面上的人群里，那些“人”也并非纯粹的人，和她之前见到的蜻蜓一样的费默德差不多，这些“人”原来只是001号门里面的一个类人物种。

切西亚仔细地盯着浮雕上的画面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门口，再次隐隐约约传来若有似无的呼唤声。

“切西亚……”

和之前不同，那个声音有些颤抖，声线飘忽不定。

切西亚没在这里久留，她离开了《门》里的世界。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至于她从克莱尔·梅拉米德那里借来的书，当然也是有借无还了。

……

特奥蒂瓦坎，此时已经是深夜。

月上树梢，天气也变得寒冷。斑驳的树影阴森可怖，笼罩着这一块地方。

远远看上去，如同被一块黑色幕布笼罩的世界，遥远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天际。

切西亚摸着黑，顺着朦胧的月光走出了教堂。

透过晦涩的光，切西亚看到了一个身影正蜷缩着坐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

是玛琳吗？

切西亚有点愧疚。

好像留在门里面是有些久了，玛琳，应该很担心她吧？

想着，她快步向外面走去。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面前的人也听到了声音，转过头。

“玛琳，我回来……”切西亚一脸笑容，她轻快地往前小跑，想给玛琳一个拥抱，然而，看到来人，她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嘴边，连脚步也慢了下来，“萨、萨得！？”

他怎么在这！

在她的正对面，一块深色的阴影里，萨得·米尔克站在切西亚的身前，光实在是太暗了，从切西亚的方向看，他整张脸庞都被收拢在黑夜里，只留下一个流畅的下颚线。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回应切西亚。

切西亚有点害怕……她做贼心虚。

不过，她还是像原来那样，小跑着飞奔进了他的怀里。伸出手，切西亚搂住萨得的脖子，她的头发摩挲着他的脖颈，抬起头，她愧疚地吻了吻他的嘴角，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让你担心了。”

面前，萨得闭了闭眼，他的头垂低低下来，“咚”的一声，切西亚的头被他撞了一下。他的额头贴着她的，整个面孔伏在切西亚的面前，高挺的鼻梁和她的碰在一起，有点磕人。

“你去哪儿了？切西亚。”

良久，萨得缓缓开口。

“我去找了艾里略。”切西亚老老实实地说道。

虽然她经常心口不一，但在萨得面前，她一向是不说假话的。

“嗯？”萨得的视线对上切西亚的，眼里茏葱的树影仿佛映衬了他不太好的心情，“你昨天告诉我，今天你要回家去见母亲。但是，下午的时候，玛琳又来找我，说你去见艾里略了。”

“我可以解释！”切西亚大声说道，她扁了扁嘴，脸庞轻轻地贴着他的脸颊，在夜风里吹拂了许久，萨得的脸也是冷冰冰的，“萨得，是我的错。我贸然去见了艾里略，只是，途中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切西亚支支吾吾，她想把手上捧着的克莱尔的书递给萨得，来证明她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她仍然不想告诉萨得艾里略的事情。

“我能不告诉你吗？”

萨得相信她的说辞是一回事，可她不愿意对别人透露这些事情。

“听着，切西亚。”萨得摇了摇头，切西亚看着他，黑暗里，他的声音被吹一吹显得愈发遥远，单薄的身影，好像幽灵似的，就一下子溢散了。

“我们之间可能出了点问题。”他说。

“没有！”切西亚立马反驳，“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现在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好吗？萨得。”

“我得回去实验室。”萨得说，“切西亚，你不是要回特奥蒂瓦坎吗？我们不是同一条路。”

说完，他就要走。

切西亚急了，她死死拉住萨得的手。

“我去见艾里略是有原因的，你还记得我做的那个梦吗？萨得，我想去确认一下艾里略是不是……”

萨得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轻轻捂住了切西亚的嘴巴，切西亚立刻收声了，她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是在为艾里略生气，他破坏不了我们的关系。”黑夜里，萨得的脸庞背着光，一片阴翳，银光迁跃在侧脸，勾勒出淡淡的轮廓，“切西亚，你不再信任我了吗？”

他想起了从前，在教会里无话不谈的时候。

那个时候，切西亚也没有其他的朋友，他们在教会里只有彼此，能互相分享的事情也是全部。

只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点问题。

切西亚沉默了。

“如果你喜欢上艾里略，切西亚，我不会怪你，因为你喜欢上他，是因为我不够好。”萨得认真地说道，“可是，现在不是艾里略的问题，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切西亚想起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

从一开始，她就想瞒着萨得。

“对不起……”

切西亚道歉，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是，那天在实验室，我看到你心不在焉，萨得，你也有事情瞒着我了……”

“你说的对，切西亚。”

黑暗里，萨得露出了淡笑。他弯下腰，一边抚摸着切西亚的头发，一边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们需要冷静。正好，切西亚，你要回特奥蒂瓦坎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和好，好吗？”

不安的心蠢蠢欲动。

切西亚的手还是紧紧地抓住萨得，她不自觉地开始收紧。

“你遇到了什么？”她问道。

和萨得在一起多年，切西亚对他也十分了解。

刚开始，她确实感觉到她跟萨得之间出了点问题，但是，随着萨得话越说越多，切西亚感到了不妙。

她总觉得，萨得在跟她告别。

她尖利质问道，“萨得？是我们的实验室出状况了？还是安吉丽娜抓住了你的把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切西亚七上八下，越是这么想，她的心跳地越厉害。

她想，萨得，一定是碰到了什么。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要赶走她。

萨得摇摇头。

“没有，我的试验进展很顺利，一切都好。”

“那你为什么要赶走我？”

“切西亚，你得回特奥蒂瓦坎，我们只有几天时间见不了面，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庄园来找我，我会在那的。”萨得的声线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轻轻捏了捏切西亚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跟切西亚叮嘱着，“切西亚，玛琳已经来了，你跟着她赶紧回家吧。”

不远处，玛琳提着裙摆，踏着脚步匆匆跑来。

“切西亚小姐，您没事就好了！”

“可是……”

她最后还是把话吞进了喉咙里。

萨得俯身，那双碧绿色的眼眸蕴满了温柔。

即使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切西亚的声音还是消散在了他的眼神里。

“相信我，切西亚，过几天，我会来找你的。”

切西亚缓缓点头。

“你的试验进度如何？萨得。”

想到这，萨得笑了笑，语气有些高。

“很顺利，我在约书亚身上发现了那么大的线索。”他的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

切西亚凑近他，在他耳边呼气。

“有月亮那么大吗？”

面前，婆娑的树影之上，正是一轮高挂的明月。小教堂的塔尖正和月亮三点一线，成一条垂直的线。

切西亚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下那么大的月亮，她矫情地和萨得手里的“线索”比对。

萨得·米尔克斜过脸颊看向切西亚。此刻，她天真的笑容，还有做作的动作，嘴唇开开合合，眼波流转，他好像看到了一片翠色星湖，星星在她眼里倒影。

他的心迅速地勾勒了一条竖状不规则曲线，嘴巴里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想按住切西亚，亲吻她，嘴唇翕动，可是最后还是垂落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心里，萨得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视线一转，切西亚在偷偷看他。

看到萨得，她也不害羞，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无忧无虑的表情煞是惹人怜爱。

他只是克制地吻了吻她的眼尾。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

询问了玛琳时间后，切西亚已经破罐破摔。

直到听到玛琳的呼唤声，切西亚才发现夜已经深了，她真的得回家了。

知道走前，切西亚还依依不舍的和萨得坐在一起，她把他凌乱的金黄色发尾一一抚平，此时，清冷的月光下，他鲜亮的金色头发也看着凉凉的，在冷风中，她交代了一些状况，跟着萨得相互依偎了好一会儿。

切西亚握紧了手里从克莱尔那带回的书。

她想。

等安抚好妈妈，弄好艾里略的事情，她就去找萨得。

希望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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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