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觉得该我上场了。】

时间回旋，视野下落，重回到姜荼询问神明的下一秒。

明明看不清五官，姜荼却明显感受到神明的注视，在长久的沉默中他明白了神明的意思，睁大双眼。

“您让我成为新神？”

也不对，他现在分明也是神的躯壳。

神明弯腰，如玉山倾倒，银白的双手先是落在姜荼肩上，见他没有拒绝，神明靠近给了姜荼一个没有触感的拥抱，最后化作银白的枝蔓缠绕在姜荼手腕。

自此，旧神成为新神。

姜荼按压心脏，那里有一股绵延的顿感，来自上一位神明的无可奈何。

【我是来终结这个局面的。】

心跳渐缓，姜荼这才看向地上昏迷的骨生，和他肩头与自己打招呼的小花。

“谄媚。”

姜荼点着小花叫它弯腰：“我可不吃这套。”

换一句话说，生长的骸骨之花，都是幽灵之神散落的神力，与现下星际的生物同源。

心念动，小花不甘不愿地收起多余的枝蔓，骨生的皮肉随之复原。

不过姜荼并没有完全收回骨生肩膀处的骸骨之花，毕竟他见到的骨生和它相处得不错的样子，姜荼不打算轻易改变过去。

姜荼别的感觉没有，只是从骨子里漫出酸涩的困倦，撑着下颚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起身给骨生拿毛毯来。

——他抱不动，等骨衣回来抱吧。

但他没等到骨衣，压低的议论声自屋子角落传来，神明的能力让姜荼能够听懂外间咕噜咕噜的声音，四五个蛭族的，商量着谁打头阵进屋抢劫。

它们知道这是骨衣的落脚点，特意找了对方被骸骨之花感染者缠住的时候来。也是巧了，家里唯一有战斗力的人正倒着。

姜荼还在考虑要不要躲起来，五个蛭族生物脚碰脚撞进了屋子里。

哪怕蛭族还没有分化出完整的人类五官和双脚，但猝不及防闯进视野的，跨越种族的美貌还是让它们下意识止住脚步。

“噜？”你是谁？

六只如出一辙的眼睛盯着姜荼，表面询问，实则已不动声色将姜荼与沙发上的骨生围在中心。

明明没有人类的五官，但贪婪和垂涎从蛭族的皮囊之下溢出，姜荼低下眼不再看，看上去是消极应对的意思。

蛭族自然以为姜荼听不懂，动了动口器，可它们的语言在入耳时自动被翻译，姜荼越听越瞪大了眼，深觉蛭族真会玩，他原本还想着不要改变过去，可再不做点什么大概真会被吸成人干再被卖作标本。

纤长的五指微曲，银白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如白蛇般缠绕住蛭族。

僵硬的蛭族一动不敢动，它们自然认得这肆虐的骸骨病毒，但它们不明白为什么病毒会听眼前看上去弱不禁风少年的命令。

“噜咪嘎！”你到底是谁？

【我又不是反派，才不会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姜荼撑着右脸看着它们，轻轻地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处理你们呢……”

毕竟是上一位神明珍爱的生命。

轻声絮语落在蛭族耳里，仿佛打破水面平静的石子，原本隐藏在表皮之下的吸盘大张，不顾被藤蔓割伤也要疯狂扑向姜荼，随着血液滴落在藤蔓之上，生机与生命力重回姜荼身上。

姜荼感受着倦怠感的退散，若有所思地放空目光。

直到蛭族死去，藤蔓抛下它们，一扭一扭回到姜荼身旁，亲昵地蹭蹭。

【0408，你不对劲。】

0408沉默。

姜荼张开双手向上捧，微型的宇宙出现在他身前，所有星球安静的流转在自己的时空，带着不同文明的色彩。

【真坏啊，自己狠不下心，让我来做坏人。】

0408依旧沉默。

【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个神位应该是“新生”？】

0408：“任务进度45%。”

一直无所谓的双眼里露出一些无奈，姜荼叹气：“我还是爱反派剧本的。”

神明心思微动，宇宙中的星球肉眼可见开始光芒微弱，磅礴的生命能量涌入身体，仿佛即将爆炸的核弹安置于体内。

姜荼收回宇宙的缩影，拍拍心口：“下一步，该给任务对象一个神存在的理由。”

那是极少一部分生物们看过的神迹，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他们看见某一处藤蔓高高缠绕成巨树，拖举着看不清身影的一道白色身影，银袍庄重，抬手挥手，藤蔓巨树轰然消散，而他依然停留在高处，悠悠回首，倏然消失。

这一少部分生物开始疯狂宣扬神明的存在，他们口中的神明神力高强，只要觐见神明，一定能祈求神明解决病毒。

但大部分人还是不信的，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不知不觉，“骨干”两方的人有了明确的定义。

而骨生和骨衣，他们属于第三方。

那日骨衣回来后并没有对地上的蛭族尸体多问，看了看骨生的肩膀，沉默良久。

突然，一只手懒懒伸在他的视野里，顺着手看去，慵懒倚靠的人对他展开笑脸：“你要看看我爆出的装备吗？”

是一张地图，终点画着银白色的山脉。

姜荼戳着山脉腰际：“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座矿脉，少年，你要发达啦。”

“……”

如他所想，骨衣没有多问，当夜便收拾了东西，背着骨生，身后跟着姜荼，朝矿脉而去。

那是很长的一段行程，最开始他们会被各个种族的生物偷袭，随着骨生骨衣长高，武力值提高，他们才慢慢能够安稳赶路。与此同时，这颗硕果仅存的星球上的生物渐渐的明白自己的幸存者身份，他们遵循本能抱团，一方追求神迹消灭病毒，一方企图让全星系与骸骨之花共存，两方时常为了争夺资源而发起冲突，星球上的文明建筑肉眼可见消失，他们在日升月落间漠然观察着这样的变化。

某一日黄昏，姜荼趴在骨衣背上展开地图，不见岁月痕迹的指尖点点图纸：“再直行千米，就到矿脉的头部了。”

骨生看看毫无遮挡的日头：“正午了，休息会吧。”

他特意挑在一沙丘阴影处侧身让姜荼慢慢落地。明明是相差无几的脸，面无表情的，却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与担心，骨生看得牙酸，倒也没说什么，叼着水晶仰天就地倒下。

姜荼试探了沙子的温度才坐下，他身边的骨衣没坐，笔直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骨衣原本并不这样，只是前两日他不过离开两日，回来时一个人事不省，一个不知所踪，若非抓住一只逃出来的机械蛇，姜荼连块骨头都不会留。

想到这，骨衣低头把卡擦卡擦啃水晶的骨生盯着。

耳边声音渐弱，察觉到某人无声的求救，姜荼笑着把人拉至身边，骨衣不肯躺下，支着一边腿坐在他身旁。

他这样子，叫姜荼不合时宜地记起很久以前也曾这样在他身旁戒备过的某位殿下，只是多想一会，总会出现那道黑沉天幕下孑然的背影，看久了，姜荼心不静。

【0408，你们包售后吗？】

0408不知为何，隔了许久才回复：“你想他了？”

【胡那个说。】

0408又没了动静。

一个数据小团再次从肖丰年的窗口滚出，肖丰年正忙着，只扫一眼，面无表情的，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1212的滚了一会，0408扒在肖丰年表格窗口，冒泡：姜荼想殿下了。

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怎的，丰年没回应，0408也没再说，直到表格提交，丰年长舒了一口气，带上笑同0408打招呼。

“不好吗，这不是你们想达到的目的吗？”

0408：太早了。

“哎，”肖丰年摇摇头，放松脊背靠在宽他两倍的工椅上，“你们就是太死板了—我没记错的话，部长这么骂过吧。”

0408把1都藏进0里：我是他设定的。

丰年觉得好笑，屈指敲了敲屏幕上的数据团子。

“快回去吧，这个子世界你偷懒的次数快超标了。”

0408：非常规时间线不需对任务者进行干涉。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私设，丰年轻轻挑眉，温和道：“你们可真有想法。”

他将姜荼所在的小世界打开，小世界时下阳光正盛，姜荼扛不住晒，没一会便晒出困意，摇摇晃晃的，被骨衣捞到怀里后很快就睡死过去。

丰年怀念似的感慨：“真能睡啊。”

他撑着下巴动用权限查看后续，啧啧称叹：“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视野里出现个眼熟的，丰年微微瞪眼，良久，闭上眼睛。

很久，久到0408离开，才有呓语般的一声。

“快回来吧。”

呢喃的话穿过屏幕，越过山丘，乘着夜色里的风落在姜荼耳边，眨眼又被裹挟着消散。姜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旁的温热。

触感突然僵硬，姜荼这才发现自己正在骨衣背上，湿润的风被覆盖在身上的披风挡开，姜荼收紧手臂，贴着骨衣的耳朵说话：“我做了个梦。”

被热气侵袭的耳朵当即透红，姜荼笑了声，没再逗他，掀开披风，直起身道：“我看到幽灵之神了哦，在四季幽灵里。”

“啊？”跟在两人身后的骨生抬头，“这么神？”

他把前几天反杀得到的联络器上的图片投映到脚下。

“机械之城群发的，四季幽灵里出现了神明的影子。”

话音落，四周只剩下一深一浅两道脚步的声音。

姜荼看着那道身影同自己比较，确认了，是一模一样的数据。

【0408，我其实，并没有存在于这个时间点对吗？】

0408没有回答。

【懂了，自行探索对吧。】

背上的人太安静了，加之轻盈的体重，骨衣总怀疑自己背的空气。

他同姜荼一样将后者身形与神明比对，结果不合心意，骨衣抿着唇，突然掂了掂背上的人。

姜荼险些被掂下去，两只手惊慌之下紧紧扣住骨衣双肩。

“累了就放我下去。”

掂什么，耍流氓似的。

骨衣不在意他那点力道，他也在看神明的投影：“你不是未来的我吗，为什么和神明一模一样？”

姜荼费点力才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候的敷衍话，但他知道未来，于是理所当然道：“我可没骗你。”

你的确会成为未来的神明，代替我的神位。

骨衣没和他争论。

他们在日落时分抵达地图的终点，山脉的起点。

这是一片荒凉的黄土。

姜荼从骨衣背上跳下，远眺片刻，扶着心口，哀叹。

【为什么，还有基建的部分？】

0408没有回复，姜荼也不指望它，回头看骨衣骨生正在拿探测仪搜罗地脉，姜荼歪着头看了会，背过身悄悄放出信仰之力感知。

他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姜荼再看一眼两人的位置，指尖一勾，招来一阵沙暴，感觉到逆风向自己靠近的骨衣，姜荼挑挑眉，乘风而起，沙包似的撞进骨衣怀里，再瘦也毕竟是个成年人的姜荼直接撞得骨衣和他一起双脚离地乘风而去，骨衣抱得紧，于是两人贴一块从骨生眼前飞过，看呆了后者。

骨生一时犹豫该不该放开抱住巨石的手，而在他低头避开迎面而来的沙砾时，突然发现肩上那朵骸骨之花不知为何冒出了头，水晶花瓣收拢一处紧紧贴在他衣服缝隙间，骨生看着花，手里抱得更紧了。

这阵歪风将姜荼和骨衣送到了山脉的中心，骨衣费力将沙堆下的人挖出来，半搂在怀里，轻轻扶去其脸上的沙子。

姜荼缓过来便推开了他的手，故作不经意往后一探：“那是什么？”

骨衣看他一眼，顺着他回头，一顿。

“飞行器？”

白色的机翼斜插在沙堆，单从这一点看来，起码是八成新。

“机械之城封城之后就不该有新的飞行器流出了。”

骨衣让姜荼留在原地，自己则慢慢靠近，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动手将飞行器挖出来。

纸飞机状的飞行器还保留着百分之九十的功能，在骨衣放入水晶做能源后很快响应使用。

姜荼原以为骨衣会问些什么，可等到骨衣检查完飞行器，只是冲他招招手：“过来，我们回去找骨生。”

不问就不问叭，还还省得他编故事。

开题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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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四季幽灵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