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幸存者们的回忆中，那场冰川洗礼突如其来，却来势汹汹，仿佛沉寂许久的人鱼即将带着深海斯蒂兰城再度重现于世，但传说中的人鱼并没有出现。

当几乎与天平齐的海浪高高卷起时，骨衣刚把骨生捞到飞行器上，后者对他们的狗屎运表达了赞扬，然后感叹：“我差点以为要去斯蒂兰城一日游了。”

飞行器高高悬浮，水墙之下，各个基地都开启了防护墙，但仍然有来不及返回的生物被无情卷走，三人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姜荼看见了两只并肩狂奔的老虎，没有缺尾巴也没有缺耳朵，姜荼找了找，没有在两只老虎的爪下看见他的回收任务二号。

眼看海浪就要淹没两只老虎，姜荼手指轻勾，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海浪依旧无情地吞没了他们。

“……”

这份沉默已经足够说明过去是既定的事实，无论是不久前那场风暴，还是现下的海啸，它们本身存在，而不由姜荼决定。

【那之前的外宇宙呢？】

姜荼对这次任务的定义是不破不立，神位落在他身上时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让男主继承神位，但如果他不能影响过去，那他来到这个时间点的意义是什么呢。

0408：“神明的意志高于一切。”

【我的潜意识？】

姜荼想了想，接受良好。

至少那两只小老虎不会死了。

海浪渐渐平息，放眼望去只见一片银白色的水面以及零散的基地，姜荼没再看，懒懒地靠在座位上看着他的任务对象。

在这里待了小小三年，看着他的任务对象抽条成长，姜荼莫名生出一些成就感。

算算年龄，骨衣已经是成年人了。

成年了，应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了。

熟悉的巨型水晶突然闯入余光，姜荼像是被点醒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骨衣正驾驶着飞行器落在四季幽灵前，闻声回头。

他松开操作杆，与姜荼对视良久，没有多问：“这里安全。”

姜荼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四季幽灵是这颗星球上海拔最高的地方，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该怎么结束这一段行程。

早早跳下飞行器的骨生发出惊呼，姜荼也故作好奇跳下，小跑着去骨生旁边。

怀拥冰雪的四季幽灵沉默伫立着，它自被发现以来已经开始预兆星际的衰亡，仿若神因心软而投下的传音石。

作为新晋神明，姜荼感受到四季幽灵散发的亲近感，可惜当着另外两人的面不好动作，他暂时没有想要暴露的心理。

骨衣站定在他身后，突然问道：“你想摸摸它吗？”

【嗯？这么不尊重我们漂亮石头的吗？】

姜荼笑着摇摇头，夸赞：“它好漂亮。”

骨衣不置可否。

由着他与骨生看石头，骨衣去洞里的角落立篝火，搭起分子座椅，可惜就一张，骨生看够了过来，定睛一看，和骨衣对视后，乖乖坐到了一张铁皮上。

骨衣总给姜荼最好的。

让他怀疑谁是亲哥！

黄昏时，海浪止歇。

姜荼靠在一处石壁上眺望，他目光落在离四季幽灵最近的基地上，能量保护罩外，幸存者们正在缓慢地向之聚拢，可高耸外墙上沉默的守卫高高在上，垂眸辨不清神色。

沉默无声的对峙一直到深夜。

“休息了。”

骨衣轻轻道。

怠懒的美人早早不顾及形象席地而坐，跳跃的火光浮跃于侧脸，半明半暗地掩藏着身前不明来处的美人心。

见姜荼不肯收回目光，骨衣直白道：“他们不会开门的。”

基地外的海面堪堪矮高墙一米，内里万万人和外头廖廖数百计，没有领导人敢赌屏障残余能量能不能撑到水位下降。

高墙上的守卫换了一班，不知两方争论了什么，有人搬来银白色的水晶柜，在所有生物注视下，穿过屏障倾泻而下。

姜荼看见两只老虎趁乱潜水离开，只是局势乱成一团，天赋技能层出不穷，等到两只老虎再露面时，一个没了耳朵一个没了尾巴，只有兀自发亮的骸骨之花代替。

两只老虎对视过，重新沉入水面折返，趁着混乱打晕角落的守卫，眨眼消失在基地里。

【他们在这遇到回收任务了。】

0408：“你居然还记得。”

【0408，你真不礼貌，回去让你的设计者好好改进。】

姜荼记得很多，但是他随遇而安到了极致，他不提起，总有人当他忘了。

在骨衣和骨生都睡去后，姜荼起身走到了洞口，银色的流光自他掌心升腾，起起伏伏飞向还在冰水中麻木漂浮的生物们。

看着生物们渐渐清醒，跟着流光游向前方后，姜荼垂下眼，安静地站了许久。

久到默默注视着他的骨衣眼睛发涩。

良久，姜荼走向四季幽灵，他站定在四季幽灵前，随着他抬手，身后的呼吸声重了起来。

0408：“任务对象在看你。”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要给他通关提示嘛。】

玉白的手触及四季幽灵，那厚重的雪开始融化，银色的枝桠伸展，企图破开水晶。

但在骨衣眼中，看见的是四季幽灵中的骸骨之花在姜荼的安抚下重新沉睡，而白雪融化不过是惊鸿一瞥，而在一切归于原位前，骨衣看到一个模糊的画面。

衣衫褴褛的青年负剑跪地，单手执起身前银白袍神明的手亲吻，银白的骸骨之花缠绕在他们身边，无声地守护着。

自四季幽灵出现，水晶之城严格管控了翡冷矿山的进出，了解四季幽灵的唯一渠道是每日投放的实时视频，但实际上，除了那些政客，平凡生物少有关注。

骨衣试图将画面看清，可一切犹如雾里看花，就在他要放弃时，模糊的画面突然清晰，神明收回手，半跪的青年却没有起身，他反手拔剑，目光紧锁神明，却在最后横刀自刎。

青年倒地，鲜红的血自他身下蜿蜒，骨衣看清了青年的脸——是未来的他，而一直被骸骨之花遮掩的神明走到青年身边蹲下，清凌凌又容色无双，和四季幽灵前沉默伫立的人模样如出一辙。

而随着神明的视野倒退，断壁残垣，荒寂的星球生灵涂炭，骸骨之花盛开在姿态各异的白骨之上。

骨衣紧紧闭上了眼，在视野归于黑暗的最后，风云雷电在他眼前交错凌乱，一抹绯红起起伏伏消失于其间。

0408：“你在骗他？”

【只是告诉他正确的选择而已。】

姜荼收回触摸四季幽灵的手，弱小会成为牺牲者，强大却不一定能成为保护伞。

姜荼回头看一动不动的骨衣，他想要一个代表了“新生”的神明继承幽灵之神的神格，可未来的骨衣看上去很有偏安一隅混吃等死的意思，姜荼觉得是刺激不够。

不知道这样的预言够不够，不够的话……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0408还没开口，姜荼叹气。

【请任务者自行探索是吧，知道了。】

0408：“……”

第二日，席地而眠的两兄弟是冷醒的，四面八方而来的寒气裹挟着，哆嗦连连。

金属篝火看来是不够了，骨生翻身调高热量，犹嫌不够，又扯出厚重的披风披上。

他哆嗦着看向洞口坐着的人，凑到骨衣旁边低声道：“那那那小美人是真的不冷还是冷晕了？快去看看。”

骨衣也正抱着披风犹豫着，其实就这数年相处看来，他直接上去裹住人也毫无异常，只是昨晚的画面在脑海中来回，还有多年后重逢的画面，为什么，他会认不出？

他在这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那边的人也回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处处都是别有隐情的样子。骨生左左右右地看，深觉自己错过了许多，想知道又不敢问，难受，实在难受。

姜荼也很好奇，往日老妈子一样的人，怎么今日一醒来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最后，披风还是落在姜荼身上，一同而来的是落坐身旁的骨衣。

姜荼撑着脸打量他，后者却端端正正目视前方，好一派全神贯注。

或者也不能说是全神贯注——那是让人震撼到失语的场景，冰冷的白铺满天地，零星的基地数字孤立于天地，各色的屏障外，无情的冰封闭了所有生机，而冰面之上，丝丝缕缕的银色如狩猎者般蜿蜒游走。

姜荼弯腰将自己送进骨衣的目光：“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目的。

静静凝视着黑色眼眸中的自己，骨衣抬手捧住姜荼的脸，良久答道：“若明日温度不升，我们先回矿脉看看。”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姜荼不太高兴，垂下眼往后靠，懒懒敷衍：“好的哦。”

眼前人闭上双目时，身上的懒散散去，换做了如同琉璃樽的脆弱，是捧在掌心也会时时担心下一秒会否碎去。

还有掌心捂不热的冰冷触感。

即便恍然明白神明并不需要保护，骨衣却觉得他在被需要，神明对凡人，在渴求什么呢？

白日里兄弟二人将四季幽灵的洞穴察看了一轮又一轮，除了寥寥几块水晶一无所获。

姜荼在金属篝火前打盹，橙色的火光辉映在他脸颊，仿若万家灯火。

“他怎么总睡不醒，”骨生压低声音，“他一天能醒三小时吗？”

眼前出现一道流光，骨衣皱眉：“明早就回矿脉。”

骨生没甚异议，抻了个懒腰：“早睡，亲爱的弟弟。”

他亲爱的弟弟不肯早睡，反而俯身去勾小美人的头发，骨生心道没眼看，干脆闭眼沉入美好，安稳的梦境。

骨衣沉默地看着指间雪白的发，银与白的界限并不分明，但这缕白如同一把匕首刺向骨衣，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您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是像预言里那样自刎，还是被你掩藏起来的真实目的？

风声呼啸，无人回答。

得益于挖出的飞行器，三人很快回到了矿脉所在地，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罕为人至的地方零散坐着好几波人，篝火明灭间各自依偎取暖。

最近一处篝火前的狐狸看到自飞行器中跳下的三人，弹跳而起，搓着手强自镇定道：“您好！这里是您的基地吗，屏障没有排外，我们游了许久，实在无法抵御骤降的温度，这才不告而入。能不能，能不能请您收留我们。”

他说着话，却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看姜荼，摸摸自己冰冷的脸，艳羡极了。

再后面一些，种族各异的生物们也发现了他们，无一不是拘束地站直了，一起控制不住地，偷瞄。

骨衣也在看姜荼，后者大抵没想到他当时并没睡着，与他对视也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可以留下，”骨衣不等他们欢呼，补充道，“但自己的屋子和物资，自行解决。”

此起彼伏的应好声后，骨衣拍拍完全靠在他身上的人，弯腰将人抄起，大步走向中心唯一完好的帐篷。

骨生摸摸下巴，选择融入外边的大家庭，他话多且从不让人话题落地，很快身边就坐满了各色各样的生物，十分捧场地听他胡吹海侃。

一布之隔，帐篷里，骨衣把人放在小木床，半跪下握住姜荼的手紧张到险些说不出话。

“您怎么了？”

姜荼几乎睁不开眼，没察觉他态度的改变，嘟囔回答：“该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

姜荼头一点一点，很快完全落进骨衣的掌心，湿热的吐气缠绕指间，骨衣不舍得放手，干脆用以前的法衣，可没等他脱下披风，怀里的人醒了，看他两眼，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骨衣再次看见那段绯红的发带，抓不住的无力感空袭全身，他只能抱紧怀里的人，恨不得融进骨血。

抱不到人的太子殿下：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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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四季幽灵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