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真好。

桑诺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她其实可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但面对陆离，她不得不承认，二十七八岁和二十一二岁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比如，明明都是闹到了后半夜，她的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但陆离不仅清理了她的身体，换了床单被罩，还能起来给她做早饭。

桑诺走到餐桌前，抽出一把椅子坐下。

更令她不爽的是，他居然还顶着一张食饱餍足的脸冲她笑。

“需要我喂你吗？”

桑诺终于忍无可忍——

“滚蛋。”

每次激烈的情事过后，陆离都一改平日里的乖巧温顺，在她面前疯狂翘尾巴，让她真想直接一脚把他踹飞。

这顿饭吃得很平静，陆离总算没有再作妖，快吃完了才问她今天想不想出门。

凭心来说，桑诺不想出门。

但陆离每天都在家里待着，就跟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等着自己把他带出去。

“去哪儿？”

“游乐园！”

“好。”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陆离分外愉悦，要是有一条尾巴，肯定翘到天上去了。

陆离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去换了一件白体恤和黑色短裤，戴着桑诺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一条银质的十字架项链。

桑诺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他，看见那条项链她还有点意外。

“你很少戴这条项链。”

“平时忙家务，不方便。”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听了这话的男人走到桑诺旁边，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不论真假，情话总是迷人的。

桑诺开车，陆离在副驾驶坐着，全程一个多小时。

“我也想学开车，这样你就没有这么累了。”

“好啊，你要真想学我就送你去驾校。”

给他多买一辆车有点困难，上个驾校的钱还是有的。况且自己白天不着家，也给他找点事情做做。

“我想要那个娃娃。”陆离看上了射击摊位上最大的那个棕熊玩偶，硬是把还在买冰淇淋的桑诺扯到自己旁边，“你给我打下来。”

还在吃冰淇淋的桑诺颇为无奈——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陆离只好自己付了钱，从摊位上挑了一把顺手的枪站在射击线之前。从桑诺的角度看去，男人两腿分开，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举着枪，瞄准镜前眯着一只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气球墙。

看这架势，一共二十枪，桑诺觉得他起码能打下十个左右吧。

结果，一个都没中，后面的板子反而被打的坑坑洼洼。

“……”

不仅桑诺没脸看，就连店家都觉得害臊，从安慰奖里挑了根红绳塞到陆离口袋里。

“……”

陆离生气了。

然后凑到桑诺面前，一口就咬掉了桑诺只吃了个头的冰淇淋。

“……”

桑诺毫不犹豫地按住男人的额头一把把人推开，而得逞的男人则偷着乐，就像昨晚一样作势要再吻她。

可滚一边去吧。

陆离被女人推开，口里的冰淇淋也全咽进肚子里了。连蛋卷都只剩了半个，桑诺不想吃了，把剩下的也塞到了他嘴里。

“爱吃就多吃点。”

然后她拿起了陆离刚刚用的那把枪，让老板把子弹给她填满。

第一枪——

没有中。

枪有问题。桑诺看着刚刚子弹留下的弹坑，就知道老板对枪做了手脚，导致子弹射出去的速度不足，比正常的位置要低了一点。

然后，她稍稍抬高了枪头，打出了第二枪。

中了！

最难的就是把握枪头的高度，克服了这一点，加之桑诺只左右移动并且手很稳当，所以接下来没有一枪失手。

“……”

老板也麻了，摊子上一天出现了两个不正常的人。

但是那只棕熊是满枪的奖励，自然没戏。桑诺指着其他小一号的娃娃说，

“去挑一个。”

陆离屁颠屁颠地就去了，在一堆大大小小品种各异的玩偶中挑挑拣拣，然后……

抱回来了一条大青蛇。

桑诺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指向了娃娃摊。

“换一个。”

陆离抱着蜷成一团的大蛇玩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说：

“你不喜欢蛇吗？”

来了，又来了。

陆离拿这个眼神看着自己，桑诺对这个真的完全没有抵御力。

但是……

桑诺语气生硬地说：“换一个。”

最后陆离妥协了，换成了一个同样能抱在怀里的兔子玩偶。陆离瘪着个嘴，但是桑诺却对白色垂耳兔很感兴趣。于是很快，兔子玩偶就到了桑诺怀里。

“你喜欢兔子？”

“我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刚刚的蛇也是毛茸茸的。”

“……别顶嘴。”

陆离看着兔子玩偶就像看仇人一样。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娃娃现在就能原地变成一堆棉花。

桑诺也搞不明白，他对一个娃娃哪来这么大怨气。

在游乐园里，几乎是陆离提出想要玩什么，桑诺跟上去。

毕竟在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游乐园在她心里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家里穷，她爸抽烟喝酒还沾点赌博，上瘾了家里的家当都能变卖个七七八八。母亲原来是工厂女工，恰逢失业潮被裁员，就只能呆在家里。

在她弟弟出生前，她都没见过游乐园。

有了弟弟几年后，她才能站在游乐园外看看游乐园里面的样子。

毕竟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过了能免费入园的身高。而没人愿意给她掏这个钱。

长大工作以后，她彻底过了那个对游乐园好奇的年纪。有的时候驱车来到游乐园，但一见里面让人眼花缭乱的项目，就失了兴趣，有时就在长椅上坐到晚上游乐园闭园才走。

但是陆离喜欢去游乐园，而自己由着他，也来了好几次。

“走，咱们去坐旋转木马。”

但在自己坐上去之后，陆离上下打量了一圈，还是有点不满意，直到——

从她的怀里把兔子玩偶抽走撇到一边的角落里。

“小学生。”

桑诺翻了个白眼。

陆离嘴撅的比天高，在桑诺旁边找了匹马气鼓鼓地坐下，就是不承认自己吃醋。

坐旋转木马的大多是些六七岁的孩子，正是嘻嘻哈哈安静不下来的年纪。看着一张张稚嫩的笑脸，桑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她躲在游乐园外的一处角落，费劲地踮起脚，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孩子们咯咯地笑。

好像怎样踮起脚，也够不到幸福。

“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旋转木马的声音已经停止，周围的小孩已经跑着笑着去寻另外的项目玩了，只有桑诺还呆愣愣地坐在木马上，眼角却已经濡湿了。

陆离这才注意到人已经哭了，以为是自己把兔子玩偶丢到一旁让她不高兴了，满口道歉的话就没停下，就差扇自己两巴掌了。

“没事，”桑诺吸了吸鼻子，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后又补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看桑诺一言不发执意要走，陆离也只能跟上。跟着桑诺走之前，他还不忘把丢在储物柜旁边的兔子玩偶也一起带走。

桑诺回到了之前射击的摊子前，还没等摊主先开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到桌子上。

“让我拿个娃娃。”

不等老板问她想要哪个，刚刚被陆离放下的那个青蛇娃娃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桑诺冷着脸拎着小蛇的头提起来，然后气势汹汹地又走了。

陆离靠近时，就看到这样一幅让人发笑的场景——

女人表情严肃地抱着青蛇娃娃，仿佛下一秒就要就义了。

“你咋又把这个娃娃抱上了，你不是不喜欢蛇吗？”

“你喜欢。”

“但你不喜欢。”

“你喜欢。”

陆离决定终结这个关于你喜欢你不喜欢的没内涵的对话，他把兔子玩偶在自己身上蹭干净，然后强行把娃娃往她怀里塞，还不忘趁机把小青蛇抱到自己怀里。

“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

她只是没来由地对陆离的没来由的喜欢感到一丝不安。

但桑诺还是梗着脖子和他硬吵。

“你也不喜欢，为啥勉强自己。”

陆离没想到她还会拿他的理论教训自己，一瞬间也哑了火。

“因为我乐意。”

“我也乐意。”

“不，你不乐意。”

“胡说，我哪里——”

还没说完话的桑诺被陆离扯走，强行转移话题。

“咱们去坐摩天轮。”

幸运的是后面没有人，正好让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但桑诺还在闹别扭，陆离只能坐在她对面。

“关于摩天轮有很多传说哦。”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格子里都装满了幸福，仰望摩天轮就是在仰望幸福。幸福有多高，摩天轮就有多高。”

“……”

“传说每一对坐过摩天轮的情侣都会分手。”

听到这句话，桑诺垂着的头猛地抬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为了避免某人现在一个冲动直接跳下去，陆离继续说道——

“但是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亲吻，这对恋人就会一直走下去。”

伴随着陆离动人的嗓音，摩天轮缓缓上升。

“快到最高点了。”

摩天轮上可以俯瞰整个游乐园的夜景，在灯火璀璨中，陆离缓缓跪在了桑诺的面前——

“姐姐。”

“我可以吻你吗？”

快到最高点了，桑诺这才颤抖着开口。

“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桑诺整个人就被压到了舱壁上，陆离把人抵在小小一处，凶狠地掠夺着她口中的气息。比起平日里的甜蜜，更多了几分侵略性。

而平日格外在意这些的桑诺，此刻也主动迎接着他，完全没有反抗。两人吻的难舍难分，直到被人敲了玻璃，才发现已经回到陆地了。

关于被人发现接吻，陆离插着兜无所谓，可桑诺却是小脸通红。

“好了，有摩天轮证明。姐姐，你这辈子可都不能离开我了。”

“……”

桑诺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明明在电话里，力排众议要和没工作靠她养着的陆离在一起的人是她。可现在，在这段完美感情里想要退却的人，竟然也是她。

她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

“陆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是你的第一段感情，你确定……你有那么喜欢我吗？”

陆离才二十一岁，还没经历过多么复杂的感情。万一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她，他会不会后悔。

而且……

从年幼时伤她百倍的亲人到成年后硬塞给他的恋人，她的心上密密麻麻刻的尽是些伤痕。

她也不想让这么好的人，第一次谈恋爱就是去抚平她这种人的伤疤。

她自己都替陆离感到不值。

陆离就静静地等她说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桑诺耳朵烧烧的。

“说完了吗？”

“欸？”

“姐姐竟然不相信我，我好难受啊。”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要贴贴才能好。”

陆离半跪在女人面前，握住女人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企图用毛茸茸的头发唤醒桑诺的同情心。

“快摸我。”

桑诺觉得，自己和陆离都是不善言辞的类型。但是陆离行动起来，却每每让她瞬间心安。

这可能就是陆离的魅力。

走到停车位，桑诺的没有第一时间去开车，而是先坐到了后座，然后勾住陆离的脖子，把他也扯到了后面。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迅速升温。就连平日里手一直冰冰凉凉的陆离，都觉得从小腹到脸有火在烧。桑诺的脸更是染上了两抹坨红。

“你真不后悔？”

“不许再问。”

两人在车里好一阵折腾，完事后桑诺腰疼开不了车，只能在附近找酒店住下。

桑诺暗暗发誓，看来真的有必要让陆离学车了。

桑诺实在是累坏了，进了房间来不及换衣服倒头就睡，没过几分钟就打起了轻微的鼾声。陆离无奈地笑笑，把她的衣服脱掉，然后把人塞进被子里，再把被角捏好。

他很满意。

一想到女人是因为自己才如此疲累，他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连服侍人睡觉都充满了力气。

陆离随便冲了个澡，然后将酒店内的空调温度调到二十五度，喜滋滋地躺到了桑诺旁边。

“滴——滴——”

陆离把桑诺的衣服叠整齐放在床头，而手机则是在最上面。桑诺的工作在休息时间很少打电话来，来电的人叫方丽娟。

思考片刻，陆离接通了电话。没想到入耳的就是不堪的咒骂。

“……”

陆离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桑诺的手机设的是指纹密码，他握着忍的手一个个试过去，拿右手的无名指打开了手机，然后直接把这条通话记录删了。

桑诺的工作会另外配备手机，只只是桑诺日常使用的手机。陆离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桑诺和这个人的通话记录占了大半张屏幕。

陆离在酒店桌子上抽了一张纸，拿铅笔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塞进兜里，打算等周末过完之后，自己打这个电话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