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晃了晃脑袋，拉上窗帘，背靠着窗帘坐下，面色有点苍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手指滑出口袋时带出一片树叶。

莫伊顿了顿，捡起那片树叶。

叶片整体呈金色，微微发着光。

和他额头上的印记很像。

叶脉的形状流畅，看上去有种金子的质感。他顺着叶脉摸了摸，手感平平无奇，和路边随便捡的普通叶子并无二致。

莫伊仔细端详着它，想借助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让自己不再回忆那些恶心的画面，脸上的厌恶愈发明显。

11年前，他就在这间病房。或者说，与现在这个病房一模一样的地方，等待着医院与孤儿院交接。

医生说他已经可以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只是还有些轻微的自闭和ptsd。说他可以出院了。

年仅10岁的莫伊，木讷地坐在孤儿院院长与主治医生中间的椅子上。他内心无比清楚,一定是他父母留下的钱无法承担他住院的费用了。

他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那只孤零零的小鸟。

小鸟在树枝上蹦了蹦，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歪头。过了好一会儿，它低头叼起一片树叶，拍着翅膀飞走了。

“伊伊?伊伊。”

主治医生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莫伊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仅仅是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

手续办的差不多了，下午就能走了。莫伊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个机器人一样跟在主治医生屁股后面，脑子里还是刚刚那只小鸟。

可到了下午出院时……

莫伊低头喘着气，有些苍白的脸上沁出汗珠，从他的下巴滑落，滴在地面上，手臂上是他刚刚硬生生抓出来的血痕。

手中的叶片依旧发着淡淡的微光，莫伊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将它收进口袋。

病房的暖气很足，莫伊感到有点热。他有些僵硬的起身，手撑着床头，低低地骂了一声。

真他妈恶心。

莫伊将挽到手肘的蓝白条纹衣袖放下来。遮住那几条血痕，做了几轮深呼吸。

再次抬头时，他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只是脸色依旧惨白。

病房的铁门有些老旧，门把手上满是锈迹。莫伊试着向下按了按门把手，意料之内，打不开，还沾了满手的锈。

怕病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精神病院每间病房都上着锁，不到某些特定时间不会开门。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三分，还有将近三个小时会有人带他去见孤儿院院长。

莫伊的目光瞥到桌上的纸。站了一会儿，将手从门把手上拿开，按下呼叫铃，要来一支笔。

窗帘被重新拉开，莫伊平静地靠坐在床头，信手勾了几笔，一只小鸟很快起型。

阳光斜斜地洒在病床上，莫伊刚好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纸上的小鸟正叼着一片叶子冲他歪着头。

“你还会画画？”

脑海中又响起那个神经病的声音。

关你屁事。

一想到刚才发病的样子可能也被这个神经病看见了。

膈应。

莫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继续完善着这只小鸟的细节，语气有些不善地开口:“你没有别的事要干吗？一直跟着我很有意思吗？”

平日里最安静的病人突然开口,语气还这么冲，站在他身旁的护士被吓了一跳，然后很有职业道德的耐心解释:“小朋友，这是医院的规定，万一你伤着自己怎么办？”

听到“小朋友”这个称呼，莫伊眉心一跳。

这个时间段他十岁，在别人眼里他应该确实是个小萝卜头。

“没说你。”莫伊画上叶脉，把笔还给护士。

护士在精神病院对这些司空见惯了，见怪不怪跟逗小孩一样夸了一遍他聪明懂事之后就出去了。

x悠悠开口，清冷的嗓音在他脑海中徘徊，“因为你有趣啊，长得也好看，我就喜欢长得好看还会画画的。”x说这话时声音里带了笑意，莫伊甚至能联想到这个神经病镜片后眯起的眼睛和长长金色睫毛。

恶心。

有病。

“画的鸟吗？还挺好看。”

莫伊最讨厌别人夸他的画。

莫伊脸色很臭，将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纸团落在了垃圾桶旁边。

莫伊:……

“怎么扔了啊，这么好看的画，多可惜啊~”x语气夸张，让莫伊想到马戏团的疯子小丑。

算了，没小丑那么可爱。

“我想看会飞的鸟行不行？”莫伊不耐烦地答道，然后钻进了被子里闷头睡觉。

“可它都变成愤怒的小鸟了诶~”

“别睡啊亲爱的。”

“睡着的小朋友请举手。”

莫伊:……

有病是不是。。。

这时他听到一道陌生又有一点点熟悉的女声，“马叉叉来972号四星副本搭把手。”

莫伊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x全名叫马叉叉?

好土，比他本人还有病。莫伊把头埋在被子里面无表情地想到。

一阵困意袭来。

再次醒来时，病床、垃圾桶、纸团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有些老旧的类似办公室的房间。

他坐在一张木质桌子旁，桌子上有一袋被牛皮纸包着的牛肉饼。

莫伊抬眸瞥了它一眼，胃里升起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伸进口袋。

片刻后，他看向自己的手心。

叶子还在。只是没像一开始那样发着光，充其量只是一个颜色奇特的叶子。

莫伊面不改色地将它塞回口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对各种各样的叶子感兴趣。

“好的好的了，我们进去说。”

门口传来交谈声，紧接着大铁门发出巨大的“嘎吱”一声。

莫伊恹恹地抬了抬下巴，寻声望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抱着一沓纸的中年男人和一位面相慈祥的老人走了进来。

莫伊和别人讲话时永远垂着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地面，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所以他见到刚进来的两个人并不感到熟悉，甚至有点陌生。

等离近了莫伊才靠声音辨认出这两个人分别是他的主治医生和方舟孤儿院的院长。

主治医生察觉到他的视线，明显愣了愣，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赶忙上前将桌上的牛肉饼塞进办公桌抽屉。

院长见他这样，疑惑道:“陈医生，你这是干什么？怕他偷吃你的午餐吗？”

陈医生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情况有点特殊，尽量不要让他见到肉制品之类的东西。他现在情况比以前好些了，之前他一看到人就会发病，别人和他讲话他从来不抬头，现在还会主动看人了。还有刚才他对肉制品的反应也不大，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院长半弯着腰，正欲摸莫伊的头，陈医生上前拦下，“尤其不要与他有肢体接触。”

院长温婉得体地对着陈医生笑了笑，再次低头时，意外的发现莫伊抬头用他那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她。

院长是个很好的人，可莫伊甚至连她的样貌都没记住就再也见不到了。

院长理了理他发顶翘起来的毛，和蔼地笑笑，然后继续和陈医生说起了手续的事。

莫伊口袋中的手握紧那片叶子，又慢慢松开。

脏兮兮的窗户微微打开着，莫伊又见到了那只孤零零的小鸟。

这回小鸟叼起树叶并没有立刻飞走，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看着椅子上有着一头毛茸茸的棕色半长发的小男孩，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眨了眨。

莫伊，你还没有找到你的小鸟吗？

孤零零的小鸟会叼着漂泊无依的叶子，互相陪伴着追逐自由。

每一片漂泊无依的叶子都将遇到属于自己的小鸟。

莫伊看着窗外那只鸟振翅飞走，突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低下头来无声地笑了笑。

鸟又不吃叶子，不是每只鸟都会闲的没事叼片叶子到处飞。

如果他真的是叶子，等来的鸟恐怕只会用尖细的喙贯穿他那冰冷的身躯，将他啄个稀烂。

他突然想到了某个不知道是希腊还是罗马的神话。谁谁谁因为犯了什么错来着，被惩罚挂在峭壁上，任怪鸟啄食他的内脏。

是普罗米修斯还是谁来着？

莫伊几乎不看故事书。这个神话故事还是听孤儿院的义工讲的。

一群小朋友围着那个义工，他就缩在角落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眯着眼睛睡觉。实际上耳朵都快竖起来了，捕捉着那些隐隐约约听到的词眼。

“伊伊？”

和之前一样，主治医生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觉得自己也真挺有病的，看到个鸟都能想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

小女子有话说:

其实那个神话我本来是想写具体一点的，但这是我好久之前看的了，所以和11一样，忘记了。(好吧，请打死这个记性差的小钟)

在精神病院这里，11的视角就是他还是21岁的样子，然后别人看见的他是10岁的小豆丁。(11小时候真就矮矮的，比同龄人矮一截)

前面x说他要读取11的记忆其实是唬他的hhh，他压根就没有这种能力，虽然11根本就没有被骗到吧。

11:=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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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