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顾夫人准许，顾子蘅便开始忙里忙外、左窜右跳地筹备着外出的男装。
她在及笄前就经常带着连枝鑫儿等房中的丫鬟出去，所以男装是一直备有的。
及笄后，顾夫人见她还是个爬上爬下的性子，怕她在外闹出笑话，就很少放她出去了。
好在她也不过才长了岁余，柜子里尘封已久的男装还是合身。
见衣服有了，她心里便有些着急：“怎么报消息的人还未过来？”
顾子蘅虽得了外出的准许，但薛采薇未曾，她此次过来不过就是想陪着顾子蘅说说话，没想过会出去，所以便让人回去报信，只等着回了消息，才能出发花满楼。
“才去了半会儿，哪能这么快。”
不过顾子蘅一心摆弄着柜子里的男装，也没仔细听薛采薇的话。
从柜子里拿了两套秋茶暗纹圆领襴衫后就跑到了薛采薇身前比划。
“薛姐姐家里没有男子便服，我俩身量又差不多，应该能穿下。”
薛采薇见顾子蘅外出装备一应俱全，房中丫鬟也颇为熟稔，一看就是经常出府，怪不得她一来就叫她一同去花满楼。
换了男装，原本的装扮都要卸下，鑫儿帮两人重新梳了个发髻，一人一根玉簪插在发间。
但是顾子蘅看薛采薇却越看越不对，哪里有公子家身量如此之纤细窈窕的。
她转头拿了铜镜一照，自己额下两条黛色远山眉，嘴上还有残留的花蜜口脂。尽管一身的男子便服，可是一看就是女儿家。
顾子蘅皱着眉道：“以前小，穿了男装也还能蒙混过关。现在这样，倒不如直接去了好。”
薛采薇才将抹去面脂，道：“女子衣裙到底是不方便，穿着裤子才好走动。”
——
到底是姑娘家，穿着再简便也还是要仔仔细细打扮完全了才行，所以等她们的马车行到花满楼时天早已是墨染夜色，星落月宣。
不过倒也正好赶上了最热闹的时分。
此刻的花满楼楼外挂满了透红的大灯笼，映称得四周一片橙黄。
街道上路过的，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觥筹交错，喧闹非凡。
站在花满楼三十米开外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桂花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甜腻。
等小厮栓好马车回来，顾子蘅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薛采薇要到花满楼去，就怕去晚了，桂花糕连残渣都不剩。
但是薛采薇却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等片刻。
如此热闹时刻，却还要等上一等，顾子蘅十分不解：“怎么了？薛姐姐。”
薛采薇脸色沉重，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前来花满楼的另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顾子蘅顺着看过去，她道是什么。
一行身型修长，面容姣好的公子正结伴着往楼里去，引得周围女子频频瞩目，而江沅混在其中，最为引人侧目。
此番出来，深知近日京都中的传言定会惹人烦脑，但薛采薇还未想过竟能遇上江沅。
相识人见面难勉互相寒暄，定会在定亲之事上恭维江沅几句，万一顾子蘅听到了，她也不好向顾夫人交代。
思索片刻，见街道也灯火通明，她便拉着顾子蘅道：“我看这周围也装点极佳，小商小贩贩卖商品繁多，要不我们就在附近逛逛吧。”
江沅身着一袭白衣，就算是在一众翰林学士之中也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个。
不过要是在之前，可能他还是顾子蘅心中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但历经退婚一事，就像是顾夫人所说的，他的吃相太难看，所以现在只能说这位贵公子恐怕已经面目全非。
既如此，那她早早预定的行程又怎么能因此人作罢。她虽知薛采薇的担忧，但要是真的拂袖而去，到像是她还特别在意一般。
如此，顾子蘅只道：“说好了今晚要吃到花满楼的桂花糕，不然可得等到明年了，我才不想因为什么讨厌的人吃不到。”
而且......明年她指不定就吃不上了......
薛采薇明了她话中之意，赐婚之事虽还未定下具体日程，但不过也就是圣上一念之间。
而她说话犹豫之间，江沅一行人早已进了花满楼，隐没在人流之中。见江沅没了踪影，薛采薇才稍微放宽心。
“那好吧，我们只订了一楼的坐席，未必会直面遇上。”
说完，两人便带着丫鬟小厮一齐往花满楼去。
“直面遇上又怎样？现如今我和他毫无关系，就算遇上了，径直走过去就行了，难道还要打招呼寒暄几句吗？”顾子蘅愤愤道。
——
等她们进了花满楼，里边正热火朝天，笙歌鼎沸，楼中的高台上有几名舞女载歌载舞。
不少的人喝上了头，也都举着酒杯跟着节奏舞动，更有那一时兴起高唱几句的人。
而且在外边还没觉得，一进了楼，江风就透过临江的窗户直面吹拂到人脸上，顿时神清气爽。
花满楼里的侍应眼神机灵着，一见从外边来了两个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的公子哥，就知道肯定是哪家小姐换了装束前来。帕子往肩上一搭，哈着腰小跑过去。
“请问客人几位？有预定席坐没有。”
连枝应下，伸手递上了预留的牌子。
核对过后，侍应领着她们到了靠左的一个雅坐。
雅坐正好两席位，地方不大不小，布置典雅，三面用描着四君子的屏风围着。
顾子蘅一落座便急着让侍应上菜。
等候时间便望着窗外江水，波光粼粼，天上悬月，皎洁温润。
但偏又有那败人风景的。
好巧不巧，她们所在雅座竟然就在江沅一行人旁边。
雅座间只用屏风隔绝，隔音自然极差，加上男子喝酒起兴，声音较大，那群人哄抬江沅饮酒的声音全传到了顾子蘅耳中。
“江大人要是不喝我这一杯就说不过去了吧。”
“江大人好不容易与我等出来一次，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顾子蘅刚赏了风景一扫心中苦闷，没想到仇家路窄，偏又在楼里遇上。
但她与薛采薇一同前来，倒也不能让人家一晚上都为她担心，扫了彼此兴致。
“要不，让侍应给我们换个地方吧。”薛采薇道。
“不妨事，我们吃我们的。”
谁知，那头的人好像越发得劲，就朝着江沅一人起哄。顾子蘅知道江沅在翰林院得重用，人人称赞，但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受人奉承。
薛采薇怕估计是要坏事儿了，就赶紧让丫鬟叫了侍应过来，一边赶紧拉起顾子蘅往外走。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江风吹得我有些冷。”
可是不等她们出去，接下来的话让顾子蘅愣在当场。
“要说江大人就是好福气啊，科举一路顺遂，得了榜就直接在翰林院任职，这不过几年，又与相府千金订了亲，往后江大人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点提点我等。”
订亲......与林思儿？
一股寒意从脚底而起，逐渐漫上身体，顾子蘅只觉得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急得薛采薇赶紧抱住她道：“让店家包几个桂花糕，我们回去尝吧。”
她被赐婚不过几日，江沅就与林思儿订了亲？
他的家书呢？不用寄给远在扬州的父母看了吗？
不用得了父母准许才能上门提亲吗？
顾子蘅又想起了顾夫人之前的话，一字一句萦绕在耳边，“指不定他早有退亲的打算，只是不知如何说，所以一看子蘅被赐婚就赶紧送了信过来。”
薄情寡义......
“子蘅？子蘅？”
薛采薇急切的语气把她唤回了神，她一转头便撞上了薛采薇充满担忧的眼神。
她倒觉得无甚难过，要说此前她还埋怨江沅急着送来的退婚信，推着她走向无知境地，让她全无退路。那么此刻她对江沅连怨恨都已没有。
不然，徒增烦恼罢了。
她重新理了思绪后笑道：“不用，说好了今晚好好享受盛宴的，怎么能让薛姐姐败兴而归。”正好侍应也端了菜前来，“不必受旁人的影响，我们吃我们的。”
哪知那头醉了酒闹得兴起，两间雅座之间的屏风不知被何人碰倒在地，一时间，两边人大眼瞪小眼。
侍应最先反应过来：“哎哟，几位公子可得小心，容在下唤人整理整理。”
侍应放了菜后忙去使唤人来整理座椅。
那边打头站着的一位公子立马弯腰行了个礼道：“我等被酒昏了头，扰了二位兴致，可真是对不住。”
她俩也学着拱手一拜：“无妨，公子宽心。”
“二位雅量。”
顾子蘅看到江沅就坐在对面，屏风倒了之后也站起身道歉，认出她后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就像她不该出现一般。或许他是想起方才席间说的话觉得尴尬，又或许是怕见了她，惹人闲言碎语。总之，不会是什么好意。
之后侍应领了人来，对着她俩道：“楼上正空出一间雅阁，若二位不嫌弃，请二位挪步。”
薛采薇按着顾子蘅，先一步说道：“不用了，就麻烦侍应帮着把糕点菜品包起来容我二人带走，下次再来光临。”
“那二位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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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满楼（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