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烟当然不想!
眨巴着眼睛,圆乎乎的小脸乖巧还带着一点幼态,这样的乖巧长相使得她撒起娇来无往不利。
梁思语一向都很吃。
“教我画画的夫子今日同我辞行了,我答应了他,要带他在永州城玩一玩的,还在家中等着我,不好爽约,改日可行?”
梁思语微微张唇,梁欢率先出声,“公主毓质皇庭,温恭懋著,自是公主重要,你差人去说一身,夫子定会谅解,至于送夫子,沈员外自会亲自尽到礼数,你无需担心。”
梁思语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公主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你好好陪陪公主。”
他的眼神充满,为了我,委屈你一下。
他为了自己,连公主都拒绝了,难不成还要叫他违逆父亲,何况,自己刚刚才答应过他,要担起梁夫人的责任。
压下心里的不情愿,沈轻烟乖巧应诺:“好趴。”
梁思语很周道的说,“你家那边,我亲自去说,不会叫你爹爹牵挂的。”
沈轻烟也只能点头。
在场的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陆淑凝道:“梁大人,署衙还有公务,你们各自去忙吧。”
独独留下梁思语,“小梁大人留下,同我再对弈几局,如何?”
梁思语:“依公主。”
三人一道进了厢房,陆淑凝自然同梁思语对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时谈论国事,或是诗词歌赋,管事姑姑又上了点茶的茶具,沈轻烟识趣的闭着嘴巴充当丫鬟,不时给给两人点茶,添水。
沈轻烟既不懂棋,也不懂诗词歌赋朝政,从摘窗照进来的阳光暖融融的,不知不觉就困起来。
梁思语下了一枚黑子,一回头,就看见,少女困的迷迷糊糊的,喵呜的小奶猫是的,一下下点着,午后的阳光在她身上渡了一层光晕。
可爱又好玩。
他怀疑,沈轻烟脑袋都要磕到地上了。
唇边漾出一丝浅笑,手指头伸过去,在她鼻梁一刮。
沈轻烟迷迷糊糊的撩开一点眼皮,嘟囔一声,“讨厌。”
梁思语的笑愈发宠溺,“丢不丢人。”
沈轻烟困的迷糊,忘了自己身在行宫,像以前一样,脸贴过去到他掌心,蹭了蹭,“好困。”
梁思语搁了棋子,“劳烦琅华姑姑准备个房间,这小孩日日都要午睡的。”
沈轻烟脑门都打了个激灵,脊背就绷直了,一转头,总觉得陆淑凝的视线似有若无的飘过来,刀子是的,细看又没有。
她又不傻,敌强我弱,立刻认怂,决定走听话路线,“不用,我不困了。”
梁思语无奈的幽幽叹一口气,“公主,臣府上还有事,下次再陪公主。”
陆淑凝不置可否。
沈轻烟抬头看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梁思语在她眉心一点,“该送你未婚夫出行宫了。”
沈轻烟心里十分受用,像吃了糖似的,拼命才忍住,让自己保持一张绷着的脸。
她怀疑梁思语是故意的,因为出了正殿门,他就走的特别快,沈轻烟提着裙摆跑了十几步才追上来,“你干嘛呀。”
梁思语就捉了她的手,“该是我问你,那么拘束做什么,我们是正经的未婚夫妻。”
沈轻烟撇着嘴,小脸垮下来,“我有点怕她,感觉她怪怪的,我能不能回家啊。”
“幼稚了。”
“她同你不一样,公主是天家贵族,一国公主自有一国公主的教养,收起你那小女子心思,她不会对你怎样的,大约就是想有人一道逗个趣。”
他揶揄,“还是说,你希望我这个未婚夫日日去陪公主?”
梁思语的语气和神情太轻松,以至于沈轻烟都觉得,难不成是自己误解了?
这位公主是个宽容的,她做什么都行。
“好吧,那你要替我好好给夫子践行,他以前被人害过,应该是挺亲近的人害的,戒心很重,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和人说话,连个生气都没有。”
她崇拜的看着梁思语,“你那么厉害,肯定比我做的好,帮他开解一二。”
人对很多事物都有一个刻板印象,和大夫得是花白胡子一样,梁思语也以为是个老头子,“你同他是怎么相处的?”
沈轻烟,“我欺负他玩。”还让他给自己当仆人呢,呵呵。
“你呀。”梁思语脑子里就闪过以前沈轻烟总是把私塾里夫子的胡子都气歪了,噗嗤笑出声,那脸,现在想起来都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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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俯。
沈轻烟这边出俯上了马车,陆衍边收拾东西辞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餐桌上有一整套的青铜彝,茶几上有紫砂壶茶盏,书桌上一只蟠螭刻纹石烟洞,火艳色的珊瑚石盆景,沈轻烟摇着团扇,指着小厮们换了碧绿的纱窗,说:“夫子太过冷清,用这明亮的热情颜色,能叫你多笑笑。”
“你笑起来可好看拉,像那梨花什么一夜之间就来了是的。”
“这梓豪笔,我五岁学识字启蒙时,父亲和母亲各自亲手做了一套,就盼着我家能出个才女,这是父亲做的那一套,只是我不学无术,难免辜负了这上好的狼毛,”她眼睛弯弯的,笑成月牙,“配夫子,正合适呢。”
陆衍提起狼嚎,添了添笔墨,笔尖钝在纸上,又倏的放进笔洗,洗干净,插回笔架。
将银票塞进信中,放在桌上,大步流星跨出门槛,一路出了沈俯。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他的。
他本就不属于这里,那座金殿才是他的地方,想的都是民生,谋的都是权利,站在最高处,睥睨着所有人,被人跪拜,也被所有人算计。
而不是这样一个普通的院子,看着云卷云舒,鸟语花香,听那些让人发笑的话本子,看一个小女生的情情爱爱。
只将银票放在一封信封里。
没留下只言片语,也没带走任何沈俯的东西。
陆衍一向说一不二,不会轻易更改,北临还以为是有什么变故,匆忙赶了过来。
陆衍指尖在舆图上走了走,像是选定了路线,收了起来,抽了马就往北疯跑起来。
京都是在南边的方向啊,况且,为什么陆衍要跑这么快?
活像马疯了。
北临使出吃奶的劲立刻抽了马去追,愣是追了一个时辰才追上,还是陆衍停在山前,他才追上。
喘着粗气,“殿下,回宫应该往南走,这方向反了。”
陆衍眯眼,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咏山,“不是回京,去澎县。”
澎县,那假太子的家乡,江家的祖籍也是在那边,太子是要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不是,去澎县,和这座山有什么关系?
北临仰着头,没看出来这山有什么特别。
待要再问,陆衍已经翻身上马,又嗖的像箭蹿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因为江姑娘?
据他查来的消息,江一桐最近私下里和九殿下走的很近,九殿下又是亲自动手刺杀太子的人。
九殿下和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如果江一桐真的有参与,那他主子也太可怜了。
摇摇头,打马去追陆衍。
原本两日的路程,陆衍日夜兼程,愣是一天就到了。
半年前,江一桐身边的乳母忽然换了,回乡养老,回的就是澎县这个地方。
这个假太子能将陆衍的形容姿态学的如此相像,必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这乳母最善调·教人,也熟悉陆衍的一举一动,这个嬷嬷有机会。
但这一切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这嬷嬷又是个老滑头,心里清楚的很,这罪责要是招了,她下头九族四代人都不够砍的。
因为江一桐的关系,他们暂时也不敢对这乳母下太重的手,北临原本头都大了。
乳母恭敬朝陆衍行了一礼,“殿下,姑娘同您订婚三载,如何对您,您是清楚的,江家对您绝无二心,上天可作证。”
“若是殿下有疑虑,老奴可以以死明志,姑娘绝无害您之心。”
端的是忠心耿耿,正气凛然。
陆衍漫不经心卷起一截衣袖,露出一截手腕,从壁炉里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慢慢走近。
烙铁冒着猩红的热气,一点点逼近,声音又冷又沉,“这一下下去,皮会破,肉会散出焦香,像豚肉,羊肉一样,再淋上点油,让你儿子吃怎么样?”
嬷嬷恶心的捂着嘴往后退,拼命告诉自己,他是吓唬她的。
陆衍这个人,虽然冷心冷清,一心扑在朝政上,但向来反对酷刑逼供,惠及民生,再怎么说,她也是姑娘半个娘,他不会这么对她一个半老婆子的。
下一秒,铁就滋在肉上,嬷嬷疼的青筋爆起,耳膜轰轰作响。
屋子里,立刻有一股肉烤糊的恶心粘稠滋味,陆衍还再加剧力道,往肚子上碾压。
他说:“孤只给你一次机会,数到三,若是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只好把你孙子也片成肉,一块,一块,一块。”
“烤熟了,同你的肉一起,一道赏给你儿子吃。”
嬷嬷都要认不出了,这还是陆衍吗!那个清雅矜贵的太子,怎么成了恶魔了!
“三”
“二”
“一”
“带上来。”
下属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进来,奶呼呼的,比身体更疼痛的是孙子可能要遭受这种罪责,乳母受不了了!
“我招!”
“我招!”
拿了供词,陆衍只短暂了休息一会,又打了马启程往回赶。
岔路口,北临道:“殿下,这条管道走的是永州,走永州会比较绕,这边是通往泸州,会近一些,能省七十公里路,过了泸州再走潭州,能省两天的路程到京都。”
陆衍小口吞着水囊里的水,“永州”这两个字在心头萦绕,生出一种略空,又柔软的情绪。
拧上水囊,他想说“泸州”,嘴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说:“永州。”
直到陆衍抽了马腹跑起来,下属还很费解,他们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想不明白,抽了马,又只好赶上去了。
陆衍最终还是进了永州城,在通往内城的地方,他又勒住了马,不再进城内,直奔码头,准备换乘水路。
下属去买了船票,等船的功夫,陆衍扫了一眼两旁临立的铺子,撩了衣袍,进了一家包子店。
下属挠了挠头发,大中午的吃包子,他们太子还真是……有点奇怪。
“呜呜呜。”
“爹爹你骗人,说好了买包子给我吃的。”
包子铺门外,一个扎着包子头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拽着她爹的袖子不撒手。
陆衍:“答应别人的事情,却没做到,孤是不是太没气量?”
“啊?”
北临一嘴的包子生生呛住,这话要叫他怎么回答,他一个奴才说主子,是不想要命了吗。
陆衍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目光又看向窗外的小女孩,被失言,小胖手抹着眼泪,哭的一抽一抽。
她那么娇生惯养的,被爽约,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了。
又或者,会哭?
他该等她回来,好好道别的。
这事干的挺没风度的。
也不该是这么个结尾。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都舍不得哭的人,此刻,在行宫,受着什么。
这两日,沈莆茶饭不思,从第一日,梁思语亲自过来说,公主一见沈轻烟,与她投缘,被留在行宫做玩伴,过几日再回来,沈莆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在床上左右翻着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女儿被人欺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女儿,就是他们沈家的公主,怎么能去伺候别人呢。
他情愿不要这恩宠,只想女儿在家里,也不要她在行宫,去讨好一个陌生的公主。
如今,两天过去,他的忍耐到了极限,大清早的,也顾不得自己身份低位,就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跪到了行宫门口。
朗声:“草民永州商人沈莆,来接女儿回家,求公主体谅一片思女之心。”
而行宫正院内。
沈轻烟到底是吃了社会经验浅的亏,不知人性,她以为,一味的顺从,讨好陆淑凝,她一开心就会放了自己,这几日,老老实实的,宫女嬷嬷让她做什么她就温顺的做什么,不触一丝逆鳞。
她不知道的是,越是温顺,代表着好欺负,越是滋生恶,助涨恶人的胆。
像陆淑凝这种被宠坏了的公主,人命在她这里只是草芥,她不高兴了,折磨人只是抬抬手的事。
并且,显然,她的耐性也到了极致。
居高临下,像看一只蚂蚁,“沈轻烟,你一个商贾,怎配的上状元郎的才情。”
“我劝你识相点,立刻同思语说清楚,主动退了这桩婚事,去重新配个商户。”
梁家有今天,全是沈家扶持而来,否则,梁欢一个世代种田的,又怎么能在这世家云集,官官相护的官场,一路坐到布政使,坐拥一方利州,管着五百万人口。
为什么!
凭什么!
天家就可以这么霸道吗!
老皇帝宠幸一个妃子,就要把一个恶行昭昭的人扶上高位,让她去嫁给一个暴力狂。
现在,来了这么一个公主,她处处忍让,她却还是要抢走她的未婚夫,还要剥夺她的尊严,骂她配不上。
沈轻烟心口燃烧着一团怒火,这火焰烧的她全身沸腾,是对人间公里的质疑。
“那日,我送思语出行宫的时候,我说我怕你,不想留在行宫,思语说,‘天家公主,自有天家公主的胸襟气量’,却原来,”她勾唇,嘲讽一笑,“见了别人的未婚夫婿好,便要像狗一样赖上去。”
“好一个皇室公主的气量!”
陆淑凝何曾被人这样骂过,气血冲到脑门,豁的起身,一眼扫到红泥炉子上的描金铫子,看着里面咕咕冒着的热气。
“把这大逆不道的商户女给我摁住!”
一群侍女扑上来,将沈轻烟死死摁住,沈轻烟发了狠的同这些人挣扎。
陆淑凝拎起铫子上头的把手,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魔,一步步走近沈轻烟,“说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否则,本公主浇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去迷惑思语。”
她也是人!
她也有做人的尊严!
凭什么,公主就可以随意抢走她的人生。
桩桩件件,沈轻烟的血性被激出,丝毫不让步的回瞪回去,“我不退!”
“我不怕你!”
“我是当着思语的面被你留下来的,要是思语知道你这么恶毒,还会要你这个人面蛇蛇心的公主吗?”
“你敢伤我一分,不怕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吗?”
一个女使柔声劝道,“公主,冷静,要收拾一个商户女很容易,别做这种留人口舌的事情。”
陆淑凝一脚揣在那女使的肚子上,“你个蠢材,到底是哪头的!”
琅华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镇定如风,勾唇,总有蠢货为了冒头说这种蠢话,权力让人迷醉癫狂,不就是因为那份为所欲为吗。
陆淑凝转过身,双眼嗜着毁灭的疯狂,“我乃堂堂一国公主,弄死你就是弄死一只蚂蚁,本公主现在就要浇烂你的脸,让你做丑八怪。”
“我看你顶着一脸疤,变成丑八怪,还怎么勾引思语。”
胳膊往上一提,滚烫的热水顺着壶嘴流淌而出。
“啊……”凄厉的喊叫声如同惊雷撕裂空气响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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