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站在1307的门前一动不动，杜小晴喃喃，“她看起来是想进去。”
陆乔上前，出手帮女人斩断了1307门口的电网。这些用来囚困试验体的宿舍其实都很简陋，就算不是陆乔，或许任何一个有武器的人都能将那些电网切断。
女人不知是否还有意识，察觉到路径通了便自顾自地步入门内，然后在里面那张陈旧的铁床前停下，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她仿佛没想过这间屋子里会没有人。其实就算是她不走进来，隔着电网也能看到这屋子里空空如也。看起来，就算她还有些许“人”的意识，那也已经不够再支持她进行“思考”这样复杂的行为了。
陆乔见她忽然卡了带，知道这里应该是缺少什么东西或是NPC来推动剧情进展，要么就是，这间房本身就是女人带来的线索。1307这个房号太耳熟，此前他与唐时触发的那个互动关卡中提及需要运送的试验体也正是1307，看来这间房的原主人一定是这个实验中心的关键人物。
陆乔环顾四周，想找一找这间屋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提示。他刚一回头，就看到唐时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左边的墙壁。
他还抱着那本花名册，微抬起头凝视墙壁的模样像一个好好学生，显得那样青涩而文静。
这里的每一间宿舍墙壁都刷着灰白色的漆，里面曾经的囚者大约是因为生活实在枯燥，所以在墙壁上涂涂画画，但陆乔与唐时在楼下的几层随便地看过几间，那些涂画大多是些意义不明的东西，便也没有在意。
但1307这一间的涂画，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
这间房曾经的主人在墙壁上画了一张巨大的表格，共计20行10列，正好对应了整个锁尸池试验体宿舍的格局。这位神秘的1307简直是个十分神通广大的人物，将这200个空档填的几乎全满。
【1406：第二星域机甲维修系退休教授，话痨。】
【1503：第一星域无业游民，常年无证行医，但医术不错。】
【1617：第一星域花匠，文盲。】
【1619：第二星域舞蹈家，疑似恋慕1617。】
……
大约是怕被囚困在此的1307做出自戕的事，1307手里只有一些早就被淘汰的粉笔。但即使是用粉笔，他的字也仍然是端正挺拔的。这位1307几乎通晓锁尸池内所有试验体的信息，但很可惜的是，在这个谜题中已知可能作为关键人物的1704柳如海，和1307自己的信息都不在这个表格中。
陆乔凝视着墙上的文字，心底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墙上的笔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仔细地回想着自己进入千面桃花以来解锁的种种场景：阶梯教室、平面图藏屋、锁尸池宿舍区、21楼休息区和更衣室、档案馆，不论哪里他都没有见到过手写的文字，那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字迹似曾相识？
是巧合，是错觉，还是……他真的在节目以外的地方，见到过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人？
可就算是在现实生活中，他所熟悉的人里，也没有一个人是眼前这样的字体。
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
没等他想出一个答案，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唐时将花名册打开递到他手中，叫了他一声，“陆乔？”
“嗯？”陆乔放下疑虑，接过花名册，“这是……”
唐时微笑地看他，“我猜你也许会想看这一页，就帮你翻到了。”
陆乔看着他的笑容。唐时的五官长得极漂亮，眼型虽有几分凌厉，但面部的轮廓却是清晰又柔和的，是那种很有古地球东方美人古雅韵味的面容。他又常常微笑，让人一看便觉得他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
就像眼下他的笑容也完美无缺，明净得仿佛就算在此时此地，他也有满心的平和喜乐似的。
仿佛之前他们见到的怪物、经历的逃杀都是一场幻梦。
杜小晴闻言好奇地凑过来。陆乔对唐时笑了笑，垂眸在摊开的页面上找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胸卡上的那张照片，花名册上写着她的名字叫做田甜。
【田甜，工号301002，3010年入职薇若拉实验中心。】
【3013年退出实验中心。同年，田甜，女性Omega，24岁，身高167cm，体重51kg，编码1708，入住17楼第8号房间。】
相比起柳如海，花名册上关于田甜的资料少得可怜。陆乔对着花名册上那张清晰的照片看了看眼前那个还在宕机的女人侧脸，试着叫了一声，“田甜？”
田甜毫无所觉，依然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床铺。
陆乔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格，毫不意外的发现1708的格子也是空的。
他不由叹了口气，“真是不干脆，凡是跟此事有关的人物一个都没写，那还画这个表做什么？”
杜小晴道：“我们刚才不是还找到了一卷手札吗？刚才还没来得及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要不先打开看看？”
唐时从口袋里掏出那卷手札。说是手札，其实那不过是一卷手写的册子，远没有方才的花名册厚。
陆乔粗略地扫了一眼，目光在某一页上忽地一顿。他从唐时的手里拿过手札，前后大致地翻了翻，“可真能折腾，你们信吗？我们现在遇到的那些怪物，没有一个是他们所谓的‘成品’。”
他将手札摊开，递给唐时。唐时垂眸，看到那纸上写的是——“启明星成品毎日变化记录簿”。
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火焚者、冰冻者、扭曲者不再计入成品数据。】
这本手札的前半本记录了全部试验体的信息，数目远远大于200。而后半本则是那所谓的“启明星成品记录”，记录顺序正是按照着1001-2020的顺序。
也就是说，住进这里“宿舍”的、拥有编号的，才是他们所谓的成品。
陆乔想起此前付明棠给他看过的那份关于初步试验的文件。上面提到过，“试验规模拟扩大至500人”。初步试验中有大概一半比例的人是失败的。那份文件上记录的试验体数据也只是存活的、成功的那一部分的数据，当时写下那份文件的实验者还认为“火焚者”等就已经算是成品。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实验结果似乎有了进一步的更新和推进，如火焚者这般，已经不再有资格算作成品。
陆乔他们在档案馆遇到的那些浑身湿漉、显然是从池水中爬出来的扭曲怪物，不过是200人以外的、剩下的、不再计入成品的——失败品。
不过，很奇怪的是，既然他们已经见到了这么多的失败品，那成品……在哪里？
这200间宿舍，陆乔一路看过来，可一个生物都没有见到。
等等——
陆乔意识到什么，蓦地转头看向白衣女人。
田甜依然无知无觉地杵在那里，静寂如死。
陆乔伸出手抓住了田甜的胳膊，用力捏了一下。然后，他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他知道有资格入住宿舍的成品，和此前的火焚者那些区别在哪里了。
陆乔本来长了一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只因为平素眸中总是带着点懒散的笑意，叫老百姓虽然敬畏他曾经的身份，却也大多并不真的怎么怕他。虽然以往他还效力于舰队的时候，偶尔凯旋归来参加庆功宴，大家都调侃他肯定是刻意装出来的平和散漫，说他一定是个城府极深善于掩饰的人物。
可谁也都知道，大家开玩笑调侃他那么多次他也没生气过，总不可能真的是个不讲情面的冷酷角色。
然而此刻，他眼中的那点笑意褪尽的时候，坚毅和冷峻的气质浮上来，忽地就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他甚至都不需要释放出他Alpha的压迫，只是冷下了一张脸，就叫杜小晴想要躲到唐时的身后去。连一直站得离他们远远的方礼都微微颤抖，只敢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偷偷看他。
大约是因为同是Alpha，唐时并不害怕。他只是皱了皱眉，“怎么了，陆乔？”
陆乔的气势忽地弱了下去，仿佛就在一瞬间，他将心底涌起的冰冷情绪尽数收敛。他只摇摇头，“我想清楚了一件事。”他缓缓道：“我之前握住过档案馆那人形怪物的双臂，我本以为他还保留着人形，与火焚者那些并不相同，也许还有存活的可能。但他的手臂触感冰冷，我也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活人的气息，我想，他们应该都已死透，或者就像那文件说的，‘平均活性值为常人10%以下’。”他手朝白衣女人一指，“但这位田甜姑娘的手臂却温热柔软，甚至伤口还有温热的血液，显然比那些怪物的活性要高得多。作为成品来说，比起怪物，她更像个人。”
他一直看着唐时的眼睛，他以为唐时多少会对这些表示惊讶，或者是和他一样的愤怒。但出乎他的意料，唐时的眸中只浮现了那么一点点惧怕的情绪，浅浅淡淡的，不那么真切。
“你的意思是，实验者认为，越接近人的怪物，越符合他们成品的标准？”唐时轻轻地问。
陆乔道：“不完全如此。”他看着唐时的眼睛，“唐唐，记得吗？付明棠给我们看过的文件上最早其实只提到了火焚者、冰冻者和扭曲者，那我们在26楼档案馆看到的那个人形失败品是什么？他只能是后来的实验体。也许是因为一开始他们觉得，做出来火焚者那些怪物就已经足够，可是后来，他们开始发现不需要将人变成那种怪物的模样，也可以达成他们的试验目的，提高那些实验体的执行力水平……或者说，还有更可怕的。”
唐时轻声，“付明棠那份文件上，提到过很多我们看不懂的指标。”
“是啊。”陆乔嘴角一弯，“遗传物质转化率、复制力、繁衍力、吞噬力，还有启明星活跃度，这些听起来可都不是什么能独善其身的指标。我猜，也许做实验的人并不只是想要个打手。”
唐时一愣。
陆乔眯起眼睛，“最开始，他们将试验体弄成火焚、冰冻和扭曲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或许的确只是想要缔造一些战斗力和威慑力强的怪物。可到后来，也许是他们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于是他们开始缔造人形怪。因为人……总是可以做到更多的东西。不管是复制、繁衍还是吞噬，如果这个所谓的启明星真是什么有感染性的东西，人形怪能将启明星携带到更远的地方。”陆乔的声音越来越低，“紧接着，他们成功了。他们拥有了200名合意的实验体，而我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就是眼前的田甜，她跟楼上那作为失败者的人形怪物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更像一个正常的人。所以，她是有编号的、高贵的成品。”
杜小晴战战兢兢地开口：“可、可是，那这些成品究竟在哪儿？失败品又是怎么做到活性很低，却还能活动的？”
陆乔道：“我并不知道。”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眸中却毫无笑意，“下次再见到它，我会记得问问。”
这个笑话不好笑，唐时对上陆乔的目光，随即垂下眼帘。
陆乔却忽然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手，惹得唐时一愣，“你做什么？”
陆乔看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唐时的手干燥温暖，和他的一样暖。
他是真的不害怕。
陆乔没有回答唐时的问题，低头在手札上依次找到了1307、1704和1708几个试验体，或者说，几个成品的说明。
【试验体1307，男性Alpha，15岁，3012年入组，身高154cm，体重45kg，来自第四星域。】
【试验体1704，男性Beta，28岁，3013年入组，身高179cm，体重70kg，来自第一星域。】
【试验体1708，女性Omega，24岁，3013年入组，身高167cm，体重51kg，来自第四星域。】
后两者毫无疑问就是柳如海与田甜，这两个由实验员转变成的实验体。可是1307……
陆乔轻声念道：“第四星域……他和1708怎么会来自第四星域？”
唐时跟他一起看着手札上的内容，闻言也皱眉道：“怎么会是第四星域？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乔忽然抬头看他，眸光深邃而平静，“你也知道第四星域？”
唐时一愣，抿唇微笑，“谁会不知道那里，全星际公认的垃圾场嘛，只有被遗弃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这一章我写了整整五遍，还是不满意。反复推翻重写（叹气），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文文，很怕线索铺多了、局布大了读者会忘记，尤其连载观感会差，可是还挺想写好这本书的，我尽量写的明白点。慢慢写，总会进步的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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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307号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