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审判-3

安静、昏暗的房间里,两道重叠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在床铺的栏杆上,气息激烈地交吻着。

十指相扣的手,被颤抖着按至身后,不经意间,碰到了上铺沉睡的人。

她们喘着气,稍微停了下来。

刚刚执行任务归来的女人,身上还沾着若隐若现的火药味,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头,仔细地查看着被窝里的少女的气息。

她却只是安然地熟睡着,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阴影,即便感受到极具压迫的目光,也不曾颤动一下。

像一只蜷缩的幼猫一样——她一向都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或许是捕猎者的本能。

“没关系,已经睡着了。”

女人回过头去,眼神迷离地,带着熟稔的**意味,抚摸着面前女伴的脸颊。不过片刻,她们又如迅速燃烧的烈火般,跌倒在了身下的床上。

“真的不会把她吵醒吗?”

一片寂静的房间内,隔着晃动的床板,她们黏黏糊糊地、咬耳朵的声音分外清晰。

“那就要看……你有多能干了。”

“嗯……”在她们接吻的间隙,那个被按在下面的女人,欲擒故纵地调笑着,低声道,“不愧是你的孩子,长得真漂亮。”

对方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忍着加促难耐的气息,解着自己身上的制服。

“她是比较像父亲吗?看起来……”

一阵吃痛的闷哼,打断了她的话语。

“再提那个男人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拧断。”

“哈哈……”被掐住脖子的人,情不自禁地夹紧了自己的身体,竟是愈发兴奋地笑了出来,“维尔多斯小姐,难道说,你现在只睡女人,就是为了避免像她这样的……”

清脆的一巴掌。

紧接而至的,是极尽缠绵的深吻声。

那一个晚上,似乎比之前的许多次都要漫长。

或许她们早该想到她已经被吵醒了,却是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就算在意了,也不值得为此而停下来——这个少女,从小便乖巧、冷淡,面对什么都没有太大反应,像她血缘上的父亲。女人一直都很讨厌这一点。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位新来的客人,悠然地枕在一片狼籍的床上,从女人凌乱敞开的制服下,勾出了一枚被随意挂在肩带上的徽章。

“真帅气啊,”她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将徽章高高地举起来,翻来覆去地欣赏着,“第一行动科的徽章,比我们一般人的,确实要精致很多。”

“如果你想要的话……”

女人低下头去,舔舐了两下她的指缝,顺便含住了徽章的带子,像一只投食的野猫般,叼到她的面前。

对方却只是轻笑了一声,一反常态地、不解风情地,将徽章取下来,轻轻地塞回了女人的胸衣里。

“我不要你的。”

她抬起手来,似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低沉的声音里,少见地多出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我只要我自己的——总有一天,我也会有的。”

……

寂静的洗手间里,水珠缓慢地落在洗手池的瓷砖上,滴出一阵冰凉的声响。与她紧贴的身体,却是异常地发热。

我被她抱在怀里,被迫听着她用那平淡的语气,讲述自己母亲过往的细节,心跳止不住地颤动着——不止是因为那些内容,而且,因为某些似曾相识的印证……

“那个人……后来进了第一行动科吗?”

“没有。”

她的脸颊冰凉地,贴着我发烫的耳廓,说话间,便会勾起一阵难耐的痒意。

“她确实参加了一次危险的行动。目标是一个异种,据说,能力非常地难以对付。在此之前,许多人都牺牲了,连带着异种的情报一起……她是最后一个牺牲者。”

“已经牺牲了吗?”

“嗯,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明面上……她的话语,似乎大有深意。

她垂着头,掌心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后腰,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是双胞胎,性格、神态上也往往有很大的差别。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你是说……”

“她掉出那枚徽章的时候,我正开着录音,”她直起身来,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我后知后觉、发白的脸,“所以,我知道。”

一阵诡异的寒意,不知不觉间,攀上了我的后背。我近乎本能地,往身后望了一下。

潜意识里,那副总是笑着,却又苍白淡漠的脸,仿佛已沾上了森森的鬼气,冷不丁地,就会从夜幕里、水管下,任何窃窃私语的背后,朝我们悄无声息地靠近。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恐惧,她弯下腰来,又一次将我环抱在了怀里。温热的体温,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地融化了我身上的冷意。我神色恍惚地,身体放松了下来。

“她死后,母亲还难过了一段时间。”她抵在我的肩上,轻声道,“不过,也没有难过多久吧。因为在那之后,母亲自己也死了。”

毫无波澜的语气,仿佛在转述着什么无关的事情。我心跳加促地,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吹拂在我的颈侧。

“这便是你说的……参与这出案件的,「自己的理由」吗?”

通过接近金·史德莱默,这个疑似“死而复生”的谜之女人,或许,能稍微解开一些,关于自己母亲的谜团。

也难怪她一直坚持不懈地,让弗朗西斯科女士来到监狱看我。

“算是其中之一吧。”

“之一?”

“嗯。”

她将我放开了一些,抬起手来,指尖冰凉地,抚摩着我的脸。散乱的长发,搭在她微微低垂的脸侧,在眼中投下一阵错落的阴影。

直到我的皮肤越来越烫,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却是被她把住下巴,转了回来。

清冷至极的目光,带着少见的、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看得我不禁呆滞了一瞬。

我脸颊发烫地,张了张口。而在我出声之前,一束冰冷的发丝,就落在我的脸侧。紧接着,一阵压抑、仓促,却又热切的吻,堵上了我的嘴唇。

身体仿佛被一道酥麻的电流经过。她力气极大地,抓住我无措闪躲的手,往自己的衣服里侧探去。

“不……”

为什么?突然……

一片交缠、紊乱的气息间,她的胸衣的边缘,被我们慌乱拉扯的指尖挑开。而在此同时,一枚小巧的、相纸状的东西掉落出来,落在她束腰的皮带上。

我想要低头查看,却是被她的吻牵引着,不由自主地仰高了脖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带着满手**的汗,从她的衣摆下抽出手来。一道仿佛意犹未尽的气息,喷得我脸侧一阵发烫。我这才得以看清,那张相纸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略显陈旧的照片。

镜头里的人脸,都已接近褪色了。却仍能看得出,我和她的模样。

不,应该,是什么长得很像我的人吧……

面前的女人,扶着自己身后的门,目光沉暗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似乎带着忐忑,却又期待着,我看到照片的反应。

我却是眼眶发酸地,注视着手中、逐渐模糊的相纸上,这两张本该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脸。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不该出现这样的一张留影……

照片里的“我”,身上穿着与她同样的,独属于行动科人员的礼服。看上去,是在什么庆典的席间。当时还留着短发的她,正神情松散地,搭着“我”的肩膀……

“我说,”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沉闷、发痛的胸腔,近乎就快要喘不过气,“你……是把我,当成谁的替身了吗?”

……

她的眼波闪动着,不解地挑了一下眉。

虽然她平时,也偶尔会作出这副无辜的神态……但是,这一次,她仿佛是真心地感到疑惑。

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

“当作替身的话,首先,我要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她垂头,淡淡地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相纸,话音平静地说道,“这个照片上的人,我没有任何印象——至少,对于这样的她,我一点都不记得。”

“是吗?”我半信半疑地,眯了眯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擦了一下嘴唇上的水珠,迎着我后知后觉的、同样疑惑的目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

“说起来,从我们见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把枪丢给你呢?

“不管在多么紧急的情况下,都不应该把枪丢给平民。但是,那个时候,就像是本能的反应。就好像,本该是如此。”

“你想说……”

那一道枪柄疾速旋转的风声,仿佛又一次地,擦过了我的耳侧。脑海中,忽然闪回的画面,让我的后背泛起了一阵凉意——一如那个时候的千钧一发、惊心动魄。

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吗?

可是……姑且不论,凭空消失的记忆有多么蹊跷。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直都是。不像你这样。”

“普通的学生,在第一次接到枪时,就知道如何使用,而且能瞄得这么准吗?”

“可是……”

“其实,以你的身手,并不是没有可能。”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倚在门上,淡淡地说道,“大部分人都是意识到自己找不到工作,才开始参与行动科的选拔——虽然这里的淘汰比其他地方还要严格,但有些人在体力上确实更有天赋。而且,如果那段时间,牺牲的人多的话……录用的标准也会降低一些。”

“是吗?”

或许她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行动员,我还以为,几乎所有人,都是从童子兵时做起……

“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没有进入第一行动科吗?”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勾起唇角,似乎对于这样的晋升并没有多么在意:“加入第一行动科,需要被记上足够的功,当然,也有一种捷径,便是独自杀死一名异种——说起来,如果那天晚上,你的朋友没有呼叫支援的话……”

“如果没有支援的话,或许你也会像布莱特和菲利克斯那样。”

我的脑海一痛,忽然间停顿了下来,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菲利克斯?」

隔着记忆的云雾,女人负伤的、空洞的眼神,伴随着如影随形的消毒水的气味,闪现在我的眼侧——

「菲利克斯是谁?你又是谁?」

“怎么了吗?”

面前的女人目光闪动了一下,稍微摆正了身体,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我的神情。

我只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我之前,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过,布莱特身上的蹊跷之处。

我记得,那天晚上,布莱特因为受到过大的刺激,出现了失忆的症状。昔日的故友菲利克斯,和被她营救的我,在她的眼中都成了陌路之人。此外,她还彻底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据她所说,那应该只是一个正常的、例行执勤的晚上。

但是,这样严重的解离,却不影响她与格罗里欧神态自若地,开着熟络的玩笑——是因为对方没有留到最后,与她一同经历那件可怕的事情吗?

可是,她为什么又偏偏忘记了我?

不……不应该是这个逻辑。

从那天开始,我就隐隐地觉得不对劲,但是,从来没有细想、也无需细想这一件事——为了萍水相逢的人,陷入太多的思索,对我而言,是十分疲惫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结合这一连串发生的、所有的异常之事,回想起来……

倘若大胆些假设的话,或许,布莱特是被什么人蓄意地,专门清除了关于菲利克斯的记忆——就像那个被封存的卷宗一样,有人故意地掩盖着,那一天晚上菲利克斯身上发生的事情。

而布莱特,也顺带着忘记了关于菲利克斯的一切——包括菲利克斯在她身边时、那天晚上她所经历的所有,包括她见过我的存在。

“如果,记忆也能像卷宗那样,被封存的话……”我踉跄了一下,隐隐刺痛的脑海内,思绪在飞速地运转着,“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你的朋友,”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去,轻抚着自己小腹上,那张接近褪色的相纸,轻声说道,“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问过她关于你的事情。她给了我这张照片,但什么也没有说……她应该确实知道些什么,但也被人威胁过,不得不封口吧。”

是吗……

唯独阿文德知晓的情报,被保留了下来。难道说,像清除布莱特关于菲利克斯的记忆那样,清除她关于我的记忆,会显得很奇怪吗?

毕竟,阿文德与我自小相识,我们的父母,也认识彼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若是行动署的其他人……倘若清除我关于她们当中,任意一个人的记忆——或许,最好是朝夕相处的人。那么,即便我曾经在行动署任职过,我的脑海中,也应该不会对这段经历再有什么印象。

可是,如果他们想要掩盖我在行动署待过的事实的话……留下阿文德的这段记忆,终究是一个定时炸弹。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更加精细地、只清除某段记忆;而只能让目标对某个特定的人,彻底地遗忘吧。

我眉头紧皱着,思维跳脱地低语着。

“异种……”

“异种什么?”她低下头来,倾听我唇畔的低语,发丝晃动着,在我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异种的能力——是有局限的吧?”

“嗯。”

尽管似乎并没有跟上我的思路,她还是眨了眨眼睛,顾不得保密的禁令,话音平静地,将自己所知晓的情报和盘托出。

“至少,从目前的经验来看,的确如此。

“异种的形成,是吞噬者在承受脑内过载的信息时,在临近崩溃的极点,觉醒出类似于催眠术的能力。

“在那之后,祂们会进入长期无感的状态,不会二次觉醒,也不会让能力更加进化。

“也就是说,异种的能力,在觉醒的那一刻就定型了。至于是什么样的能力,据说,是取决于祂们当时最强烈的愿望。

“不过,讽刺的是,异种自身并不受精神操控。祂们觉醒的能力,只能够用来麻醉他人……”

“原来如此。”

我缓缓地抬起眼来,后背发凉地,望向她同样犹疑而凝重的眼神。

“有没有谁的愿望……是想要忘掉,关于某个人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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