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客人，是东西令你不满意吗？”
在他愣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那道嘶哑的声音。
顾以牧猛地转过头，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男人。
在手电筒黯淡光芒的照射下，男人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
他的眼神也有种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感。
被他这目光注视着，顾以牧抿了抿嘴，竭力用轻松的语气开口：“没有，就是想欣赏一下而已。”
“是吗？”男人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嘴角这才咧出一个笑。
比鬼还吓人。
顾以牧跟着笑了笑，朝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装作仔细看着面前的古玩，眼睛不时地瞥一下旁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刚刚的交谈结束后就转过了身，背对着顾以牧不知道在做什么。
顾以牧收回视线，在一堆看起来昂贵的东西里面挑选了一番后，指着一个刻画着星空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又在一瞬间转过了身，目光扫过顾以牧，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在了那个东西上：“啊，那是一个星象仪，星空是一种很奇妙很美的东西，许多事情都藏在星空里，这是一种智慧的存在。”
听着他这话，顾以牧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他之前的推测错了吗？
“价格也好说，只需要五百万。”
顾以牧依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几秒之后，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多少？”
“五百万。”男人用嘶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顾以牧有些沉默，良久，他开口道：“太贵了，我没带这么多钱。”
“啊，不要紧不要紧，我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稀奇小玩意儿，随便看看就好。”
顾以牧明显感觉到这男人不大高兴。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男人又干脆利落地转过了身。
顾以牧盯着那所谓的星象仪看了会儿，移开了视线。
要说星象，这地方就是在天秤座星系里，还用得着星象仪？
他架着手电筒又在别的地方转悠了会儿，这家古玩店里稀奇古怪的东西真的很多。
但是那个服务员提到的人鱼之泪，或者别的人鱼东西，他反而没看到。
在自己寻找和询问男人之间，顾以牧选择了先离开古玩店。
跨出门前的一刹，男人嘶哑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记得将手电筒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顾以牧没有多想，依言照做，但是临出门之前，他还是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个男人。
依旧在背对着他。
顾以牧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古玩店。
外面的光线很亮，顾以牧下意识眯住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
缓好之后，他又一头进了对面的咖啡馆里。
先前的服务员还在，见到顾以牧进来，他热情地开口：“怎么样？这家古玩店很有意思吧？”
顾以牧点头。
是挺有意思的，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玩家与NPC最大的区别就是对违和感的接受度，在NPC眼里，一切事物都很正常，但在玩家眼里，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会很明显。
他原以为古玩店的老板是一个玩家，但是看那个老板对于古玩的介绍，这不像是一个玩家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至少他没见过那么做作的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话，他的第一个结论就会被推翻，前后的大部分猜测也都跟着一并被推翻，这让他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服务员出声问道：“还需要咖啡吗？”
顾以牧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要，再来一杯吧，多放点糖，外加一份甜点。”
“好的。”服务员应下，转身走向了操作台。
顾以牧重新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古玩店。
还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之前进去的人。
在他观察的那段时间里，古玩店一共进去了八个，出来了三个，也就是说里面至少有五个人。
但他刚刚进去的时候，那个古玩店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到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就连他自己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见。
如果不是古玩店的老板还在说话的话，他甚至会以为古玩店里面没人。
那那五个人去了哪？
服务员很快就将咖啡和甜点放在了顾以牧面前。
这次他没有停留，放下东西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也没有多朝这边看一眼。
顾以牧拿起叉子截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很甜，味道很好。
他又叉起一块吃了起来。
一直到吃完整块甜点，对面的古玩店总算是有了动静。
先是两个人，然后是三个人，分成两批从古玩店里走了出来。
他们的手中无一例外都拿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和之前从古玩店里出来的三个人一模一样。
顾以牧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刚刚在里面巡视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这么多大体积的东西。
就算是最大的星象仪，也只有他们手中包裹三分之一甚至更小的体积。
而且这么大体积的东西，那些拿起来像是完全不费力一样。
这不太符合常理。
顾以牧很快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结完账走出咖啡馆跟了上去。
这是后来出来的三个人，在路口这里，三个人互相道别，然后各自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顾以牧挑了其中一个体型最小的人，跟在了他身后。
原因无他，这个人体型最小，速度最慢，方便他跟踪。
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应该能在不动用身份牌的情况下将这个人制服。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跟着转过两个弯，马上就要进居民区的时候，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顾以牧眼睛在一瞬间瞪大，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上面备注着两个字：时穹。
就是这耽误的一下，顾以牧在跟着的那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顾以牧握着还在响铃的手机，三两步跑到了十几米的前方。
但是这里是居民区，各种小路交错复杂，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顾以牧磨了磨牙，有些愤恨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响起了时穹那不着调的声音：“喂，小启子，我看你没在家，在忙什么呢？”
顾以牧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忙你大爷！”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声音乖了许多：“怎，怎么了这是？”
顾以牧忍着火说了一遍自己刚刚的情况，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我他妈马上就能结尾了，你倒好，出来让我功亏一篑，我尼玛...”
顾以牧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后面那句攻击力极强的话。
时穹光速认怂，足足道了两分钟歉。
顾以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小作文：“行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时穹：“倒也没有太大的事...”
他这句话越说越小声，像是生怕顾以牧又骂他一样：“就是看到你不在家，想问问看你去了哪里而已，真的对不起...”
耳听着对面的人又要开始自己的小作文，顾以牧先一步打断了他：“你...”
顾以牧的话在这里顿住，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开车来吉尔罗德这边。”
‘“啊，吉尔罗德，你现在在那边吗？”’时穹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不对，你怎么去那边去了？”
顾以牧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你先过来再说。”
“好，知道了。”
答应下来之后，对面光速挂断了电话，像是生怕再跟顾以牧说一句话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顾以牧就在路边看到了时穹的车。
在他面前停下之后，顾以牧拉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
时穹贴心地递过来一瓶饮料，小心地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以牧现在的气已经消了一些，慢悠悠地开口：“议会那边给我派了一个任务，让我来这边查一家古玩店，说是跟灰色产业有关，还让我给店主活捉回去。”
“我肯定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进去搜查，得先从跟古玩店有关的那些人入手，刚在跟着一个买了东西的人，结果你倒好，直接让我前面的所有努力全白费了。”
时穹现在就在他面前，顾以牧没忍住直接上去一个暴戾。
时穹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胳膊，声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不知道啊，你又没跟我说你的情况...”
看着顾以牧越来越沉的目光，时穹补了一句：“对不起，我的错。”
顾以牧啧了一声：“算了，已经跟丢了，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现在先回酒店。”
“好。”时穹一脚油门下去，跑车消失在了这条街上。
不到两分钟，他们停在了酒店门口。
前台已经换了一个人，是个新的女生，看着两人走进来，前台问道：“两位是来酒店办理入住的吗？”
顾以牧淡淡开口：“不是，已经有房间了，夏启。”
前台搜了一下，很快答道：“是夏先生啊，抱歉，是我眼拙了，我这就带您上去。”
说完，前台对着身后的窗口打了个招呼，一个新的女生接替了她的位置。
她走出前台，带着两人上了楼。
斯卡琳娜订的是酒店顶层的包间，坐着电梯上来后，顾以牧只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客厅。
他顿住，看着站在电梯口的女生，问了一句：“这层？”
女生心领神会，答道：“这一层都是顶级套房所包含的，包括单向玻璃外的露天区域一并在内。”
顾以牧顺着她说的方向走了过去，推开了电梯对面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大的露天区域，想象中的露天泳池什么的都有。
时穹跟着走了过来，啧啧称奇：“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幸能住到这种地方。”
“是啊，便宜都让你占全了。”顾以牧顺嘴说了一句。
时穹转了两圈，扭头看向身后的房间，和那个女生说的一样，这是个单向玻璃，从露天区域看向房间里面只有朦胧一片，就算是靠近窗边的东西都看不到。
他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女生还站在电梯里，他挑眉：“你不进来吗？”
女生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样，急忙摇头：“不了不了，我们有规定，除过打扫房间以外，是不能进入这个房间的。”
时穹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这个电梯可以直通啊，这样不是可以随便上来吗？”
女生解释道：“不是的，这个房间平时是不开放的，只有在顾客预订的情况下，这一层的电梯才会开放，而且只有顾客本人以及顾客邀请的人才能通过电梯到达这一层，其他人根本点不了这一层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时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露天区域闲逛的顾以牧，吩咐道：“帮我们准备些吃的东西吧。”
“好的。”服务员松了一口气，摁了下一层，电梯缓缓合上，数字开始迅速下降。
时穹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了一瓶水，仔细地看了半天，然后拿着水去了外面的露天区域。
“喝吗？请你的。”
顾以牧坐在秋千吊篮上接过水，没有理会他这混账话。
时穹仰头喝了一口，还是没忍住问道：“诶，夏启，说起来，你是真的打算在议会干下去吗？”
顾以牧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刚准备问他这是什么废话，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肚子里憋着的那股气瞬间消散。
他的语气也跟着平和了一些：“不管想不想，我都已经加入议会了，议会这边给我派了任务，我总不能不做。”
时穹咂了咂嘴：“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还是想着...算了，那样也挺没意思的，就这么做下去吧，走一步看一步。”
顾以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时穹这话里好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但是他最后还是沉默着没有开口，直觉也告诉他时穹的那一层意思原主肯定知道，现在要是问的话，容易出问题。
之前服务员那个bu□□醒了他，对于NPC，尽量不要干扰他原有的轨迹。
沉默着坐了会儿，房间里面响起了声音：“夏先生，您要的午饭已经送到了。”
顾以牧握着水瓶，看了时穹一眼：“你叫的？”
“嗯，想着你应该是没吃饭。”
这话刚说完，顾以牧肚子就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时穹没忍住笑了一声：“走吧。”
顾以牧绷着脸，沉默着先走了进去。
这家酒店的伙食很好，顾以牧进了房间就感觉自己的胃一阵抽搐。
是那种饿得疼。
刚刚下去的女生将餐车推到了餐桌旁，将里面的东西逐一摆放上来。
顾以牧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在已经有了十几道菜的情况下，中间还会有半只烤熟的牛，这家酒店难道是觉得他们是吃货吗？
好巧不巧，女生又问了一句：“夏先生，您看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吩咐厨房做一些。”
顾以牧：“……”
他就多余吐槽这一下。
时穹代替他答道：“够了够了，这些很多了，你先下去吧。”
“好的。”女生推着车进了电梯，然后又是迅速下了楼。
时穹拽着顾以牧将他摁在了椅子上：“好了，不要再绷着脸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价位的房间，那面子功夫肯定要做足的，不上这么多菜容易被人投诉。”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顾以牧毕竟是没有住过这种价位的酒店，还是难以接受这种做法。
不过这个想法只持续到时穹将一块切好的牛肉塞进他嘴里，然后就烟消云散。
他拿起了刀叉。
具体是什么情况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看着顾以牧的心情变好，时穹剥龙虾的动作顿了一下，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小启子，既然你打算在议会做下去的话，那你这次的任务，需要我帮你吗？”
顾以牧夹起了一个蟹黄丸子，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让你过来？”
或许是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时穹对于这番话没有任何意外：“具体的情况说说看。”
顾以牧嘴里还咬着蟹黄丸子，他手伸到桌子下面，点开了自己的面板，从里面拿出了那份文件，直接扔给了时穹，然后又一筷子夹向了蟹黄丸子。
也是因为这一点，顾以牧没注意到时穹瞥了文件一眼，封皮自动翻开的情况。
“这份文件倒是蛮详细的，有些信息真的是超乎意料的清楚，不愧是号称帝国侦查最强的稽查组。”时穹赞叹了一声。
顾以牧还在忙着端蟹黄丸子的盘子，没有顾得上答时穹的话。
又过了几秒，时穹突然皱着眉说道：“等等，这份文件是不是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上面没有这家古玩店店主的信息。”
顾以牧端盘子的手到了一半，听着时穹这番话，他整个人愣了一下，盘子跟着一歪，里面的蟹黄丸子掉了好多。
但他没顾上理会这个，他问道：“你，也发现了这上面没有店主的信息？”
这句话问得很奇怪，但是时穹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是啊，这上面其他相关人物的信息都很全，但是就这个店主的信息没有，以稽查组的效率来看，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纰漏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顾以牧：“难道说你们稽查组的组长隐瞒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斯卡琳娜并没有详细跟我说这件事。”顾以牧摇了摇头，剩下的六七个丸子又掉了一半。
时穹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文件上：“我觉得这件事有古怪，这位斯卡琳娜我略有了解，她对于工作可不是一般的细心和严谨，按理说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又喃喃了几句，时穹下了结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去那家古玩店看看情况，能让斯卡琳娜都出错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顾以牧跟着点头：“行，那就听你的，不过那家店可能需要你进去看看情况，我今天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再进去的话，容易引起店主的怀疑。”
对于此，时穹没有任何异议：“行，那就放心交给我吧，不过你已经去过一次了，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顾以牧其实是想说那个店主不对劲，但是人身攻击似乎不太好，他到嘴边的话改了一下：“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不过就是那家店里面很黑，光线特别暗，虽然那个店主给了一个手电筒，不过那手电筒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光线特别暗吗？”看着时穹的神色似乎是对这件事也没什么感觉。
顾以牧点了点头，回想了几秒，又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无关相貌：“还有就是那个店主给我的感觉也不太对。”
时穹明显也对这件事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对劲法？”
“那家店是他开的，他自己对那家店铺里面很熟悉，这个是很正常，但是我觉得不管再怎么熟悉，在那种凌乱的店面里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家店铺很安静，我连我自己走动的声音都能听到，而且我可以肯定我刚进店铺的时候，他不在我后来看到的地方，但是他就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顾以牧忽然又响起了另外一件事：“还有一个，就是我在进去之前观察了一下，那家店铺一共进去了八个人，只出来了三个，可是我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在我出来之后，那五个人才陆续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体积不小的包裹。”
听着这一番话，时穹的眼睛眯起：“有意思，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难怪会让斯卡琳娜这种人都出现了纰漏。”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顾以牧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最后那个猜测。
因为他现在也不确定，那家店铺的店主到底是NPC还是玩家。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跟时穹说。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件事商量到这里就算结束，顾以牧甩掉包袱，看向了自己手中还在端着的盘子。
里面的丸子已经空了，散在了桌子的各处。
顾以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