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人的小心结

外婆和桃红说话间,苏宜将那药罐烧得咕嘟咕嘟开了锅。

桃红又教苏宜撤去火焰窜很高的柴,改成小火。见苏宜已能掌握熟练,便放心回屋。织布机已经搬到西屋,她自回房里接着织布。

外婆年纪大了,忙碌一上午,身体疲惫已极,也回东屋卧床小憩。

苏宜先是蹲在地上,后又拿个小板凳坐着,守着药炉子,偶尔扇个火。

这个药方的中药需要煎二遍,苏宜守着炉子煎了半个时辰才好,她将头煎和二煎的咖色药汁混合倒进大碗里。

可算好了。

苏宜用抹布捧着烫碗,如释重负地走进堂屋。

洛书河靠墙坐在凉床上,光着腿,右脚架在床边高凳子上,利于消肿。

李大郎也在堂屋,他拿个小凳垫在屁股下,正在编筐,周围散落着好些藤条,他拿刀削去绿叶树皮,露出光溜溜的芯子。

宝儿穿着肚兜,光屁股蛋坐在泥地上,小手玩着枝条,不亦乐乎。

洛书河无所事事,只能看着宝儿发呆,直到苏宜端过热腾腾的一碗药来,“洛哥,来,吃药了。”

“多谢你。”苏宜的忙前忙后,洛书河都看在眼里,不可能不感激。

苏宜捧着热碗小心地放他身边,视线忍不住被他的小腿吸引,又白又直又结实,她直接表扬:“哟,洛哥,以前都没注意,现在发现你你腿还挺好看的。”

苏宜大学同学都这么口无遮拦,她习惯了。但听在洛书河耳朵里,觉得不舒服,觉得冒昧。

其实,洛书河和苏宜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过结。

对苏宜表姐嫁给自己表哥这件事,洛书河自始至终极不待见。

他表哥是什么家世?什么风度?在他眼里,堪比卫阶再世,风神秀异,是明珠在侧,如此谪仙下凡,如此一表非凡的人物,自然得一位冰洁玉洁的美人儿来配。

美人儿恰好现成,是世交家的一位姐姐,家世、容貌、智商无不优越,正经高考进入的名校,现在国外读博,且性格温柔,很会照顾他们这群弟弟妹妹。

谁知表哥鬼迷心窍,一心要娶高中同学,也就是苏宜的表姐。

两人成婚后,某天一个婶子来表哥家探望,在一楼门厅茂盛的凤尾竹下碰见洛书河,想拉近关系找个话题,偏偏扯到苏宜头上:“哎呀,几天不见,阿河你又帅了!听说没,外婆家还有个孙女没出嫁,他们好像对你挺中意,干脆你把她娶了,亲上加亲多好!”

洛书河本就不太喜欢表嫂一家,听了这话更气,一脚踢在凤尾竹的花盆上,同时脱口而出的“切”字,又快又重,连路过的蚊子,都知道他对苏宜有多看不上。

他俩都没想到,苏宜正在不远处大落地窗下的沙发后系鞋带,全部听在耳内,她倏地冒出头,直起身,昂着鼻孔蹬蹬蹬走了。

那果断的背影,仿佛带着三次元的熊熊怒火,明晃晃地让婶子和洛书河知道她现在有多愤怒。

苏宜真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曾经也是走在路上,被男生要过一次微信的,不至于如此不堪,沦落到被“切”吧!

最可恨的是,因为洛书河又高又帅又会打扮,笑起来还像只大白兔子般有亲和力,实不相瞒,以前苏宜看到他时,心头的那只小鹿,确实蹦过很多次。

她真后悔啊,早知道喜欢个鼻涕虫都不会喜欢洛书河!

苏宜自尊心很高,自从那一声切后,再看洛书河,心头那只鹿就像从北冰洋捞起来一样冷了。洛书河也心知吐明,两人后来互当空气,只有长辈在时,才维持下点头之交。

要不是同为天涯穿越人,两人现在还不讲话呢。

到如今,苏宜心里那点小疙瘩还在,不过洛书河摔成骨折,全身又多处青紫,恓惶地很。女孩子容易心软,她不由地可怜他,暂时给他冷脸洗内裤——总不能让70岁的外婆洗。

万没想到,苏宜这句半赞扬半打趣的话,又让洛书河多心了。

其实当初婶子说“外婆家都很中意你”,纯粹是玩笑话。外婆家和洛书河并不熟,想都没想过要把苏宜嫁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书河把这话刻心上了。本来就看他们不太顺眼,这下更以为外婆一家在耍心眼,使心机,抓了一个乘龙快婿还不够,还想把他也扣下来。

他的历任女朋友,都是肤色极白,腰肢极纤,大腿还没他胳膊粗的小美人儿。那及腰的波浪长发又厚又香,那微咬起的红唇又纯又欲,尤其那大眼睛翘睫毛,眼妆完美,又水又媚,一推就倒的楚楚可怜模样,瞬间就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苏宜日常素面朝天,让她打扮,她就去把头发染成一头稻草黄,这就完事了。而且作为女生,小腿和他的差不多粗,相当茁壮,完全不是他的菜。她唯一的优点是天生皮肤细白,看着还悦目。

他心想:啧!真烦!这丫头不会以为救了我,就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苏宜哪知他的大脑在加戏。

她扭身坐他旁边,大大方方地从碗里舀了一勺药汁,递到洛书河面前:“洛哥,张嘴。”

洛书河决定打消苏宜的妄想,所以他微露虎牙,笑得客气疏远:“谢谢妹妹,这二天太麻烦你了。我一只手还能动,你搁着好了,我等下自己喝。”

苏宜还傻乎乎地好心呢:“外婆说了,中药就得趁热喝,好得快。你一只手不方便,还是我喂你吧,不麻烦。”

洛书河坚持:“没事,我可以。”

他这个态度疏离到近乎冷淡了,和早上流露出的相依为命情感完全不同。

苏宜又不傻,马上感觉出来。她猜出刚才的话让他多心了,心想穿越女不是嫁皇帝,就是嫁王爷,或者豪门公子,谁想嫁你这个死瘸子。

“好吧。”他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伤的不是她的腿,她不必坚持,把勺子放回到药碗。

宝儿眼尖,看到一只大碗,以为是好东西,立即双手撑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凑过来扒拉。

“烫烫烫!”苏宜赶紧将碗双手端起来。

洛书河也拿好手拦他,放软了声音解释:“宝儿,这是药,苦的,你不能吃。”

李大郎在旁边坐着,一边编竹筐一边也和儿子说是药,不能吃。

宝儿哪里肯听,嘴里哼哼着不愿意,又踮着脚,手跟着就上来,要扒拉苏宜的碗,看看是啥好东西。

别看他是小宝宝,力气还挺大。

苏宜怕烫到他,左手把碗拿得远远的,右手舀了一勺药汁在他唇边碰碰:“我说了是药,苦的吧。”

宝儿舔舔唇上的药汁,不好喝,这才信了,果断掉头,又摇摇晃晃地走回去,一屁股坐回他爹身边。

苏宜和洛书河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带上宠爱的笑容。

天气炎热,好在前后门都开着,有穿堂风,凉快许多。

苏宜穿着长裙,感觉闷得很。要不是怕把大郎吓到,她恨不得把裙子拉到大腿上呢。

李大郎还在编筐,将藤条穿过来穿过去,动作很麻利。

宝儿坐在他爸爸身边,摆弄着细枝条,小嘴巴咿咿呀呀,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

终于,宝儿犯困了。

别看他小,可是很会看脸色的坏宝宝,知道爹最疼他,百依百顺,因此很放心、很霸道地把他爹手里的东西扯出来,丢掉,然后往他爹怀里一靠,这是准备闭上眼睛要睡觉了。

李大郎笑得很宠溺,一手轻松地抱起儿子,一手拍去手上的碎屑,又弹去身上的残枝,再去墙角拿了扫帚,三下五除二将藤叶碎枝都扫到屋外柴火堆旁。将扫帚归位,他才爱怜地将胖儿子横着抱起来,“宝儿困了,爹抱你房里睡去。”

他们一走,堂屋更显安静。

一开始还听到里面一家三口轻声说笑,还有宝儿咿咿呀呀的声音,渐渐所有声音归于沉寂,桃红的织布机也休息了,大家都歇起午觉。

洛书河默默喝着微烫的药。

苏宜往木床后挪了挪,也倚墙而坐,又将裙子谨慎地提到自己膝盖上。

她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洛书河,但身边又实在没有可说话的人,只能小声问他:“洛哥,你说我们回家的可能性有多大?”

药没有想象中的苦,但还是很苦,好在口感丝滑。

洛书河一口气将剩下的药汁喝光,才抿着唇,微皱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二个字:“应该很大。”

苏宜看他的表情,感同身受,也皱起脸:“理由?”

洛书河缓过嘴里的苦劲,表情慢慢恢复正常:“既然能来,就一定能回。”

“有道理。”苏宜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她又耐心地问,“你觉得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去?”

洛书河随口说:“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废话 2。

苏宜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她心情低落,如果不是洛书河在旁边,她很想痛快哭一场。天天和外婆在一起,她一直没有机会流泪,她真的很想爸妈还有臭弟弟。

刚好外婆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抱着洗脸的木盆,盆里放着今天买的二手衣服。

原来她只是小睡了十几分钟便悄悄起床,去河边把衣服细细搓洗一遍。洗好赶紧晾出去,外面太阳大,正好杀菌。

那个洗脸盆苏宜端过,挺沉的。

苏宜赶紧跳下木床:“外婆,我来吧。”

于是洛书河看到大门外,苏宜不熟练地将衣服展开,左颠右倒找不到头。外婆到底多吃了几十年饭,直接接过来,随手这么一展,便头是头尾是尾,然后往晾衣棍那边一甩,左右齐整地搭在晾衣棍上。古代衣袖

二人又很默契地拉扯衣服一角,让它更为平整。

门外碧蓝的天,洁白柔软的云,门口碧绿的菜地,整齐的篱笆,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草蔓生的野地。大太阳下面,慈祥的年长女性与活泼的年少女性相视而笑。

像一幅鲜活的画,也像一个希望快些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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