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物价真贵

李大郎是好意,但外婆阅历丰富,在人情世故上,难免多考虑一步:

托人做衣服看似只需一句话,实际操作起来,里面也有讲究。

大郎一片赤诚主动帮忙,他丈母放下家事特地过来帮忙,恐怕也不肯要工钱,但外婆不能不识趣,真的让人白做,至少要准备好酒食。

三人的衣服,除了裁剪,还须缝纫。古代没有缝纫机,所有衣服的领子、袖子、下摆等等都需要一针一线细细缝起。一天二天哪里做得完,至少要**天。幸好现在是夏天,所需衣料不多,不像冬天还得买棉花做棉裤棉鞋。

天天好吃好喝供着,这一大家子吃喝下来,并不比成衣便宜多少,还多欠一份人情。

然而,再退一步想,关系就得靠打扰才能建立。

现代社会便利,只要有钱,关起房门,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是不行。但是古代生活诸多艰难,人与人之间要么靠姻亲,要么靠邻居间互助才能存活。

倘若他们以后回不去,也许会定居赵家庄,人生地不熟,非常需要在当地建立人际关系。可以先和桃红娘混个面熟,慢慢推及桃红家亲戚。这样以后万一有事,或许能有人说句公道话,不至于碰到一个恶人,便能把他们生嚼了。

费钱就费吧。

外婆便道,“已经打扰了你们两口子,我们怎么好意思再打搅你丈母娘。再说我们三个人,至少需要六套衣服,有得做了。”

李大郎道:“不值得什么。我丈母心地儿最好,为人又温柔和气,不是那等计较人。若婆婆觉得过意不去,买些酒食与我丈母罢了。”

外婆有李大郎帮助,挑了二匹细白布,给大家都做一身里衣,又买了二匹青布二匹蓝布,这用来作外面穿的袍子或者裤子,裙子也可以。这些料子都簇新结实得很。

出了布铺,外婆又自作主张,非去前面绸铺扯了数尺颜色鲜艳的大红潞绸。

出了绸铺,她继续在街上又多走几步。她年纪大,不怕街上男人盯着她看。她四处乱走问价,又买了些酒肉熟食糕点。

李大郎阻拦不了,暗自摇头: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人,花钱不知计较,买了这般好布又何必买那潞绸,买了烧鸡又何必买熟肉。

他已经拦过一次,不便再拦。又不是自家出钱,何必强出头做那得罪人的事。

恕不知外婆也花得心惊肉跳,食物还罢了,万想不到衣料这般昂贵。随便一买,居然花了快三两银。第一天就花了四分之一的钱,以后真要坐吃山空了!

苏宜的眼皮也在跳。怪不得《红楼梦》里宝玉的丫头小红丢了手帕,一连数天在大观园里逢人就问手帕的下落。

她纳闷之余不以为然:一个手绢丢了就丢了,何必这样上天入地地找,真是闲的。原来古代连一件像样的旧布衣都值几百文。

回到渡口时,头顶白花花的太阳正大,江上的热风里带着粘人的潮气,赵老汉躲在船蓬里头,举了长长的旱烟管,打算集齐一船人,再回家吃中饭。

李大郎抱着几匹布先上船放好,对赵老汉说:“老汉,累你,直等到这时候。”

老汉挪挪屁股,偏身让他过,“不打紧,我自等人。”

李大郎又几步窜回岸上,给车夫算了车钱,把洛书河背着,慢慢地,一步一个台阶下来,小心踩着踏板进船。

赵老汉瞅见,赶紧把烟竿斜斜地夹在腋下,站起来搭把手。

安顿好洛书河,他转身看到外婆和苏宜大包小包站在船蓬外,他赶紧弯腰出来,顺口说,“婆婆买了这许多东西。”

外婆回个笑脸儿,“可不是嘛,这越平城上的东西个个看着都好。”

老汉重新取出烟竿,抽了最后二口。抬头看日头偏向正中,家中老婆子想必开始烧锅做饭,眼巴巴地等他。他便将那铜烟管往船头重重磕了二磕,磕出的烟渣儿全掉到河里,然后收起烟管。

李大郎将一地衣料、食物三下五除二地归置妥当,听老汉磕烟管的声音,立即钻出船篷,拿起撑竿,“老汉,开船了?”

老汉点头。

李大郎便用撑竿轻轻松松点离岸边,老汉摇橹,不大的功夫,离开热闹镇上,行到广阔无烟的地带。

出去时只觉前路遥远,回来却仿佛一瞬间。

仿佛不大的功夫,四人已经下船到家。

外婆问了船钱,将来回路费交与赵老汉,和苏宜拎了杂物上岸,大郎也一起,先将布运回家里,又回到船上时,他不忘从鱼篓里捞出那只鱼,岸边随便扯了草穿了鱼腮勾在食指上,才背了洛书河进家。

外婆她们在家整理物件。桃红抱着宝宝,看外婆先拿出油纸包,掏出一只黄酥喷香的烧鸡来。

虽然李大郎常捕到兔子、雉鸡之类的野味,但野味的肉质没有家养鸡鸭细腻,又没多少油水,且需要配上许多生姜大料等等否则味道难评。山下人家,哪来这许多钱去买什么配料。

桃红咽着口水,笑嘻嘻地,“婆婆,累你破费。”

宝宝在娘怀里,伸着小手够着要吃。

桃红打了他手一下,“小奴才,没吃过肉怎的,没些规矩儿,”

宝宝便摸着手,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外婆忙用油纸垫着,扯下鸡腿,“我拿这烧鸡出来,就是想给宝儿先撕个腿吃哩。宝儿,来,吃吧,等下太太还有好吃的点心给你。”

宝宝都没听见她说什么,黑亮的大眼睛只看到大鸡腿递到他面前,忙举着双手接了,小嘴巴一口咬上去,油汪汪的。

桃红看不得:“慢慢吃,慌怎的,这般大口咽下去,抢命咧?”

李大郎将洛书河放在木床上,帮他脱了鞋子,又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刚好听老婆这样说,便上前将儿子抱起来,“孩儿,依你娘的话,慢慢吃罢。”

他一边说,一边坐在堂屋的长板凳上,爱惜地将他从头摸到脚。

宝宝满心满意只是吃,随他爹捏手手摸脚脚。

外婆又取出红绸,捧给桃红:“姑娘别嫌弃,这是我在越平县城顶好的绸铺买的,姑娘给自己做衣裳用。”

李大郎这才晓得外婆这死贵死贵的红绸是给自家老婆买的,抱着孩子赶紧制止,“哎呀!她自有衣服,婆婆何必破费?千万使不得,这绸子留给你家小娘子做衣裳穿罢。”

这华丽的红绸在老屋里闪闪发光,流光溢彩,类似于奢侈品家的仙女裙,能够满足女性所有关于美丽的幻想。

桃红眼睛巴在绸子上差点下不来,但她心善,想替外婆省钱,所以狠了心不肯要,附合着老公的话:“是这话哩!我自家有衣裳,不缺衣裳穿。若缺了,大郎自去买,婆婆如此破费,怎生使得!”

外婆说,“我们一家三口,流落在这里,若不是遇到你们夫妻收留,迟早饿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们务必要收下。”

“是啊。我们三个人连吃带喝。你们不收,我们怎么好意思住下去。”苏宜更果断,直接拿了红绸放小夫妻俩的房间里。

因为不是洛书河的钱,所以他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所以沉默地坐在木床上。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又有话讲“无钱寸步难行”,他都听过,也仅是听过,他从没有为钱苦过。现在,他家书房保险柜里还塞着满满的房本,他妈卧房保险柜里也都是金砖宝石,银行里也多的是响当当的钱,他却落到差点饿死的地步,依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出钱看伤,而这房亲戚他曾经很看不起,这也算是一种人生无常的体验。

李大郎抱着娃,不好和一个女人拉扯。

桃红也拉扯不过这婆孙二人,因此也罢了。

她虽然过意不去,但心上着实高兴,嘴里说,“阿弥陀佛,落难的人,遇着了怎好不照管?况且饭食能吃的多少?婆婆与哥姐只管耐心住着,便住上一二年也不妨事。待大郎替你们打听亲人下落,再设法送们你回去。”

李大郎也说,“正是这话了,这事只在我身上,婆婆你们只管放心住下。”

外婆又说起托桃红娘剪裁衣物一事,桃红一口应承了。

饭菜都现成,大家又过年般热热闹闹地吃了饭。因为天热怕坏,又没法贮存,所以大家需要尽力吃。

外婆一行人都不太能吃,各自吃了一碗饭便饱了。

好在有大郎和桃红。这大郎和桃红各自都吃了三碗饭,又吃了许多菜。

桃红说若不是今日吃了这许多肉菜,平常都要吃五碗饭哩,把大家都说得大笑起来。

吃完饭,桃红热心地从厨房橱柜最下面掏出一只糖色小土罐,是她公公之前病时用过的药罐,她清了三四遍,把事先用凉水泡好的草药倒入其中,端到大门口柴火垛边的阴地里,放在小炉子上,准备给洛书河煎药。

外婆和苏宜也跟着。

外婆的意思是,现在可不是苏宜做大小姐的时候了,不趁现在有机会学多掌握,只怕生米和锅摆在面前,她也会饿死,所以什么都让苏宜学着做。

点火的时候,外婆硬拦着桃红,让苏宜学着引火煎药。

正煎着药,后门篱笆处传来一个男人打雷一般的喊声,“桃红在家么?”

桃红正和外婆聊得火热,忙止住话头,迎出去,“郑二哥怎的来了,连日少见,进屋吃茶。”

郑二哥是个精瘦的黑皮庄家汉子,约摸三十多岁,穿着长袖的白色对襟布褂,蓝色的布裤,脚上一双草鞋。

郑二哥不知李大郎今日在家,避嫌不肯进屋,高声大气地喊:“在家酒饭吃得饱饱来,老汉还在下面船上等我。我来这里,为的是你娘托我捎话,你家宝儿请的观音大士做干娘,大后日三天镇观音庙有道场,你两口子须要带着孩儿去烧香,切勿忘记。”

桃红连声答应。

郑二哥怕老汉在下面等得不耐烦,说完便大步急急地走。

桃红紧追几步说,“烦郑二哥回去同我娘说声,若得方便,来我家住几日。我家近日来了几个海外客人,有几身衣裳央我娘来家做。”

海外客人?

郑二哥摸不着头脑,还是连声答应着去了。

桃红难得有机会出门,回屋时满脸笑容,说后日不如大家一同到庙里耍。

外婆满口答应。一来散心,二来借此打探周围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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