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难吃的烂肉面

傍晚落过雨,晚间天气又热起来,隔壁有乘凉的人还没去睡,知道他事多,也知道珠娘为人,看不过去说:“这要翻出男人来才是真哩。”

邻居便赌咒发誓:“你看大哥这话,要翻不出男人来,叫我折了手来!”

珠娘公婆也非良人,无事都要上门找茬,听了这些歪话,哪管真与不真。他们早就恨不得打杀那浪蹄子,占了屋子好给小儿子娶亲,把大孙子或留下当长工或送给过路客商使唤。

珠娘公婆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终于机会来了!他们立即召集一帮亲戚,打着火把先静悄悄围了屋子,防止奸夫跳窗逃跑,这才高声敲门。

珠娘实在抵抗不过公公的蛮力,也怕门撞坏了没人修,只得开了屋门。

珠娘公婆恶眉瞪眼地杀进屋来,一眼看见洛书河坐在木床上,珠娘公公自恃身后人多,上前挥拳要打:“好个媳妇儿!怪道半天不开门!原来屋里藏着奸夫!”

洛书河岂是任人打的?他听了半天,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反手一拧,珠娘公公便杀猪般叫喊起来。

珠娘婆婆便大叫:“救人!有强盗进我儿媳妇家中杀人!”

被她这样煽风点火,后边的男人们果然一阵躁动,争着要进门:“外人也敢上门欺负我们楼牌村的人!”

“你们都别动!小心我把他胳膊拧断了!”洛书河一手拧住珠娘公公,一手指着他们警告。

他个头高大,珠娘公公又叫得要断气一样惨,门外人都唬住了。

正乱着,苏宜终于把衣服乱七八糟地穿好,把头巾裹好,站在门口大喊:“住手!听我说!”

人都静下来,看见屋内出现一个衣衫不太整齐的姑娘,脸上都露出讶异。

苏宜见为首的是一个瘦脸恶眼的中年女人,知道她便是珠娘婆婆,上前行礼:“婆婆万福。”

那女人见儿媳妇屋里还有个女人,立即明白今天占不了这屋子。她恨苏宜坏事,凶眉凶眼地瞪她一眼,也不还礼。

苏宜也不屑和她计较,客客气气地道:“婆婆,我与哥哥是行路客人,错过客店,又遇上大雨,幸而半路上遇见你家儿媳妇,你家儿媳妇好心让我们在家中借宿一夜,明日就走。不知婆婆带这许多人来,为了什么事?”

这话说出来,外面的人都恍然大悟,又看见屋里玉书早被吓醒,坐在稻草里睁着眼睛害怕,旁边还搁着一张木床,床上有一件褡裢充作枕头,那个汉子还坐在床上,轻轻松松地拧着珠娘公公的胳膊,大家都知道又着了那个邻居的算计。

屋外聒躁的众人安静下来,有那知耻的,气得干脆举着火把抬腿就走。一个人离开,后面好几个人都跟着跑了。门口就剩下二三个亲戚,他们和珠娘公婆血缘更近,不好意思就走。

洛书河见只剩下几个人,不足为惧,便松开珠娘公公。

珠娘公公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那根痛骨。

珠娘婆面皮挂不住,对苏宜喝道:“小□□儿,你与我一边站着去!不干你事!”

她曝着一双黄眼珠子,又骂珠娘:贼□□,我儿才走一年,你就生事儿!我今日饶了你,若以后再找汉子,捅出孩子来,被我知道,定不饶你!便是我儿在阴司也要断送了你性命!”

她恨恨地搀着珠娘公公,带着亲戚走了。

关上门,珠娘垂了泪:“吵吵闹闹不成模样,叫客人笑话了。”

苏宜拉着她的手叹气:“姐姐放宽心,这是我们让姐姐受了天大的委屈。”

洛书河也不好说什么。

黑灯瞎火的,夜色已深,明早还要赶路,大家只能重新再睡下。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珠娘烧好粥,和昨晚不同,把粥煮得稠稠的,又大早上去村里相好的人家,借了一个咸鸭蛋,切好放在碟里。玉书在旁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

苏宜和洛书河知道他家穷,也不肯吃她的鸭蛋,将粥喝了一碗,按珠娘指点的方向上路。临走前,苏宜和洛书河商量,在珠娘枕下放了一两银子。

天色蒙蒙亮,路上略有些雾气,苏宜背着褡裢走在土路上叹气:“我只想和外婆集合,没想到到哪儿都不消停,希望后面可别再出事了,我心脏受不了。”

洛书河笑道:“谁不是这么想呢。”

没有地图,二个人只能顺着大路走。路上偶尔会碰到骑马飞驰的,老远便挥着马鞭:“驾!驾!”尘土飞扬,马奔得又急,把苏宜吓得早早闪到路边,好让他们过去。

看他们去远了,她才重回大路,羡慕地说:“古代豪华交通工具,有钱真好。”

还碰到一辆慢悠悠的牛车,苏宜赶紧挥手,以为能和昨天一样搭便车,没想到那人摆手不干。

苏宜看着牛车远去,羡慕地叹口气:“这跟咱们那里买车一个道理,哪怕是买辆三万块的剁椒鱼头。万一遇上事,不用求人借车。”

步行的路人也有,他们基本上都是成年男性,行色匆匆,背着褡裢,而且往往三两个结伴而行。

他们死盯着苏宜看,苏宜也好奇地望他们。

洛书河手心里捏把汗,唯恐遇上心术不正的坏人,就故意装作休息,故意和他们拉开距离。幸好路上高大密集的植物不多,不用担心坏人躲在里面。

因为洛书河上午多休息了二次,苏宜有些纳闷:“洛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虚了?”

好心当作驴肝腑,又不能和她明说,怕她害怕。洛书河就在路边捡根细棍子,轻轻抽她的腿:“我叫你看我虚不虚!”

苏宜笑着往前跑,跑了二步就不跑了,饿得慌。

一路走来,只有荒地和路,没遇上像样的集市,雇不了车。走到中午,两人饿得肠子都瘪了,突然见到前方有数棵合抱的大树,树里挑出一个旧旧的浅黄布酒帘。两人大喜,知道遇到饭店了。

他们赶紧走过去一看,是一间四面通风的茅屋,里面卖酒也卖饭。

洛书河忙向小二要了一壶茶,又要了一碟腊肉,一碟生菜,一碟豆豉豆腐,一碟蒜苔,二碗大米饭。他因为太累,又叫了一碗酒。

店里没有其他吃饭的人,他们可以随便坐。二人腿早走痛了,就在窗边坐下。

清风徐来,苏宜舒服地叹口气:“这才叫生活。”

洛书河微笑着抿一口酒。酒顺着嗓子流着身体里,骨头缝都跟着舒畅开来。

吃完饭,二人浑身懒洋洋的,犯了困,索性又坐着歇息了小半个钟头。

洛书河顺便咨询了掌柜,知道今天还到不了蒲州城里,不过也不用担心,前面大路有客店,可以歇一晚。

连续三晚没睡好,洛书河他们听到客店,满脑子都是可以好好睡觉,身上反而来了力气,一路急行。谁知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客店没看到,天又黑下来,风也刮起来,路边的细草都被刮得弯腰。

刚才路上还能见到几个人在远远行走,现在统统消失不见。空气也不再炎热,吹在身上的风带了凉意,苏宜甚至哆嗦了下,感到鸡皮疙瘩都被吹出来了。

看来这场雨不会小。

二人身上都没有避雨的工具,不免有些焦心。还好急走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看到前方出现路人,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边聚集了几家店铺,竖着四五个幌子,看来此处是交通要道。

第一家是个大茶铺,造型和中午的饭铺相仿,稻草顶,四面通风。洛书河赶紧带苏宜走进去。

路上很难见到苏宜这般明眸皓齿的年轻漂亮女子,茶铺里的二十多个男人都调过身子看她。

这么多人齐齐转身,又有这么多双男人的眼睛盯着,而且眼睛有黄有浑,有正有邪,像恐怖片似的,苏宜一下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头。

幸好有洛书河在。他镇定地拣个角落,让苏宜背着大家坐。

洛书河又叫小二上茶,伙计陪着笑脸,提着大茶壶小跑过来,沏了二碗茶。

茶水很浑,茶味甚粗,不是什么好茶叶,聊以解渴而已,碗也不洁净,碗边有干巴的污垢。洛书河皱着眉头喝了半碗,看旁边桌上有人叫了碗面,呼噜呼噜吃得挺香,他也叫了二碗烂肉面。

这大茶铺子迎来送往的都是穷苦人,茶铺主人也无所谓口碑,茶糙,面也煮得稀烂,肉是最差的淋巴肉鸡碎骨病死肉,嚼起来有颗粒感,还不干净。

即使肚子很饿,苏宜对这碗面也毫无胃口,吃得龇牙咧嘴,痛苦不堪。

洛书河也难以下咽。

他看铺子外头站着一个小女孩,只有三四岁,头顶扎着二个小揪揪,瘦得很,那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小脏指头放在口里含着,眼睛紧盯着他的烂肉面。

不远处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看来是小姑娘的娘。头上包块布,身上衣服还不甚破烂,手上挽着个不大的褡裢。她看来也饿了几天了,浑身上下有气无力,写满饿字。

洛书河反正吃不下,便端着碗出去,蹲到孩子面前,“叔叔请你吃面,好不好?”

妇女麻木的眼睛这才漏出点光,忙过来,“谢谢大爷。”又赶紧推孩子:“素姐,谢谢大爷的面。”

小姑娘肠子都是空的,张着二只手要接面碗,哪里听得见娘的话。

本来洛书河看她太小,还想给她喂面。即然大人过来,他就站起来把面递给妇人,“吃吧,碗记得还给店家。”

那妇女慌不迭地双手接过面,不停点头道谢。

离妇女不远,本来聚着一帮衣衫褴褛的男女,用扁担挑着锅盆,还有人挑着旧箩筐,箩筐里装着同样破衣烂衫的儿女,个个饿得黑瘦。他们都是从梅江县一路讨饭过来的平民。

见妇女得了面,围过来一个黑瘦男人和二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想必是妇女的丈夫与儿子。

他们怯生生地不敢靠近,等妇女过来,忙抢着接妇女的面碗。

苏宜一看来了三个男人,估计一人只分得二口,反正自己吃不下,索性对妇女招手,将自己的面也让出去。

妇女又赶紧接过苏宜的面,嘴里念叨:“谢谢奶奶。”

一家人蹲在茶铺外头分食。

二个儿子正得长身体的时候,又饿了二天,筷子也不用,手抓着面便吃。另一碗面男人吃了大半,剩下一小碗,女人和女儿分着吃了。

苏宜偷偷打量他们,很是同情,忍不住低声对洛书河说:“要是我们钱够,我真想给他们再叫二碗。”

洛书河可不赞同:“别犯傻,这个叫露富,会被坏人盯上。”

洛书河留意到旁边桌上有个八字须的男人捋一把胡须,神情轻蔑,显然很不认同洛书河的行为。

把面让出去,自己不吃,这叫行善。再另外叫二碗施舍,说明身上钱多,这叫肥羊。万一被人盯上,一路尾随,找个僻静地方做掉他们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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