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河说完这句话,小二上下打量他,看他也是一身半新不旧的布料。小二的眼神就带了瞧不起,轻蔑地报了个数:“八十文。”
切!看这打扮也不是有钱人,兜里装了几两银子就装阔解围!
洛书河没和小二计较,将荷包里的碎银子拣了块小的递给他:“我看大哥不是这等奸诈不良的人,房钱我替大哥给了。”
小二撇撇嘴,拿着银子去找钱。
男人感激地深深弯腰,行个大礼:“有累兄弟。我姓温,名宗保,大都府人。多谢兄弟江湖救急,敢问兄弟贵姓?哪里人?我改日登门拜谢!”
洛书河忙还礼:“不敢当,贱姓洛,名大郎。琼州府人士,现在蒲州城里顾府上做事。”
温宗保道:“蒲州府好地方,我有嫡亲的兄弟也在那边,我眼下就要过去。等正事做停当,我必治一席酒,携了兄弟请你!”
洛书河笑道:“不打紧。与人行方便也是我行自己的阴德,与自家孩儿积福。”
不一会儿,店小二找回银子搁在柜台上,洛书河将剩下的银子推给温宗保:“两手空空行不得路,大哥路上还要用钱,这点银子请大哥拿去作盘缠,还望大哥休要嫌少。”
温宗保感动得无力用语言道谢,只能再行大礼。
谁知洛书河这番行侠仗义的行为,被门后面武大华和刘管事都冷眼看在眼里。回屋后,武大华阴阳怪气地对刘管事说:“洛大郎有这些银子,也不晓得拿与我们吃酒玩耍!便不与我们,刘管事你德高望高,路上又当他亲儿子般照顾,洛大郎理应把这银子孝敬你老人家,这才成个道理!”
武大华这几句挑拨,若换成顾奶奶这样明事理的人,自然懒得理他。但刘管事心眼和苍蝇□□一样,又小又臭,他因此更恨洛书河,要使唤洛书河又怕挨打,因此先埋下深仇,等待他们买好布回来到野猪林时,再报此恨。
不料人生总是峰回路转。等他们一行人在雁州买完布匹,刘管事和武大华突然缩起尾巴,再不敢正眼看洛书河。
话说他们一行人往返雁州,从前路上只需15天。因为今年时气不正,多下了三日大雨,路上都是黄泥烂路,不能行走,所以行程耽误了三天。
到了第十日,他们才从雁州买好布匹返回。走到第十二天下午,来到一处叫黑风林的小树林里,只见天上乌云黑压压的,又哗啦啦地下起大雨。
树林里的叶子落了大半,避不得风雨。倒是树林前面一里多地的地方有座荒废小庙,刘管事便想冒雨前行,赶到那个庙里躲雨。然而车重骡乏路又烂,不管车夫怎么着急挥鞭子,骡子怎么奋力抬蹄子,三辆车的车轱辘都是一步三滑地在烂泥里挣扎。
谁知最近黑风林里也出现一伙强盗,六七个人日常躲在里面抢劫过往客商。若车壮人多,强盗也识时务,便轻轻放客商过去。若赶上形单影只或三四个不中用的路人,便杀将出来。好在这帮强盗残余了一点良心,主要抢夺钱物,很少伤人。
强盗钱来得容易,有钱便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挥霍一空,不肯积蓄。这半个月行情不好,一伙人兜里空空,又冻又饿,眼晴发绿,赶上今天又下大雨,这帮人本想骂声娘忍着肚饥,各回各家,却被头目叫住再等等。
果然等了一刻多钟,前面路上出现三辆大车,车里必然装着贵重货物。虽然对方人数不少,但这些货物少说几千上万两银子的买卖。强盗们心头狂喜,认为天赐良机,不得不抢。
才下午三点多钟,天色阴沉,雨又急切,孙春山的耳边尽是风声雨声。他年纪不大,但自幼在外奔走,直觉灵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狠命地抽鞭子,骡子吃痛,低着脑袋吃力地在泥地里拖拽重车。
洛书河在孙春山的车后面,淋着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巴里,和拴住使劲推车。等孙春山的车轮好容易从泥里出来,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帮忙去推前面的车。
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强盗头目一声令下,一伙人立即从林后杀出来,举砍刀的,举棍子的,个个凶神恶煞,黑天暴雨里,实打实有些吓人。
骡子受了惊,边嘶叫边蹄子慌乱地前进后退想跑,但身上绑着车辕,哪里跑得掉。
顾二爷的货物要紧,刘管事和武大华不敢偷懒,也在冒雨推车。突然林子里喊声震天,一伙人举着刀棍吃人一般扑过来,也不知是十几人还是几十人,他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叫喊一声,抖着腿没命地往前逃。
管事的都跑了,剩下的伙计自然没必要卖命,都跟着胡乱喊叫,撒腿乱跑,一心逃命。
洛书河没经历过抢劫,一时也有些着慌,
好在此时是冷兵器时代,不会有暗枪伤人,洛书河自恃身怀武艺,不如先打,打不过再跑。
他高声喊道:“兄弟们莫慌,跟我杀回去!”
他身后哪里有人,只有孙春山缩在骡车后面,想出来又不敢出来。拴住更是吓得趴在骡车底下不敢睁眼。
洛书河几步抢到车前,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把砍刀,回身向那伙强盗劈头盖脸地砍去。
七个强盗不过是附近村里纠合的几个好吃懒做的二溜子,乌合之众,主要仗着人多,又有刀棍,对过往旅客主打一个威慑。他们不会功夫,真遇上练家子,武力值远远不够看。
电光火石前,只见洛书河三刀下去,已废掉二人。头二刀砍中一个强盗的面部,血瞬时糊住他的眼睛,丧失了战斗力。另一刀砍中一个强盗的脖颈,鲜血喷溅而出,那个强盗没死,腿先吓软了,倒在地上不敢动。
此时正该一鼓作气,不想洛书河握的刀是刘管事采购的,质量太差。洛书河用力砍了三刀后,刀柄与刀身竟然断裂。
强盗头目看见机会,暴突着双眼大喝着冲过来,也举着大砍刀,对着洛书河就要砍下来。
所谓慌者不能,能者不慌。只见洛书河果断丢弃手里的刀身,一个闪身,躲过强盗头目的砍刀,同时伸出左手,一把攥住强盗举砍刀的胳膊。
洛书河力气惊人,强盗头目的小臂被大力攥住,几乎以为骨头要被捏碎了。他疼得面目扭曲,二个膝盖同时往下弯,哪里还有能力反抗。
洛书河的右手瞬间抢过砍刀,直接对着他脖子就是一刀。
保命的本能下,强盗头目把脑袋一偏,刀贴过他的脖子,仅割破他的棉袄。
剩下几个强盗见二个同伙倒在地上呼痛,头目又差点被砍死,知道遇上狠角色,于是一起跪在地上给洛书河磕头:“老爷饶命!”
洛书河本来就不想杀人,故意刀刀不致命。刚才也是有意吓唬强盗头目而已。
强盗头目见洛书河没有继续砍下来,立即翻身趴在泥地里,磕得满头满脸泥水,兵马俑一般,同时嘴里不断求饶:“老爷可怜小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需要抚养,老爷饶我狗命,便是全我全家性命!”
洛书河怕他们使诈,砍刀慢慢往下,悬在头目后脖子上,眼睛看向四周:“你们把手上的家伙都扔了。”
强盗们果然把刀棍都扔出来。
洛书河喊孙春山和拴住把武器都收起来,这才收起砍刀,放强盗头目走:“滚吧。下次再出来伤人,定不饶你们!”
强盗们赶紧又给他磕头谢恩,抬着受伤的同伴撤走了。
原地剩下三辆装满货的骡车,洛书河有手机也联系不上刘管事。他双手圈在嘴边做成喇叭,在林子里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只能和孙春山还有拴住,一人一辆骡车慢慢往前面赶。好在路只有这一条,走就是。
好不容易走到庙前,三个人和骡子都被雨浇透了。停下车一看,庙里破败的窗户里,趴着几个人头在偷偷向外张望。
都不用细瞅,洛书河一眼认出刘管事那张皮包骨的瘦脸和阴沉的眼睛,还有武大华猪头上眯缝的一双小眼睛。原来这帮人也牛逼,一口气跑到这里躲雨哩!
外面大雨不停,大家今晚只能歇在破庙里。一堆篝火噼哩啪啦烧得正旺,有人在热干粮,洛书河在烤自己的衣服,孙春山坐他旁边也在烤衣服,同时眉飞色舞地向大家演绎洛书河的神勇,比如如何一刀砍翻强盗,强盗们又如何跪着向他求饶。
洛书河他们没到庙里时,刘管事本来还在盘算:上万两银子的货物被强盗抢了去,若是回蒲州,顾二爷必然发怒,要将他们送到官府里打板子。他老了,几板子下去只怕小命难保。不如逃回家乡躲起来。但是以后的日子势必不能见光,只能东躲西藏,也不好过。
他左思右想,没有一点主意,因为一直在算计,眼睛越发阴毒得像蛇。等到后来看见洛书河他们赶着货物毫发无损地回来,无疑解救他于危难之中,这一喜非同小可。
但是天下偏有这等没有一丝儿廉耻的人,自己没本事,别人帮了他,他不知道感恩,还要嫉妒仇恨,恨不能把功能全揽在自己身上。
刘管事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这个丑老头子尊贵得很,而洛书河是大穷鬼,又是奴才,尊贵的天龙人岂能向奴才道谢?倒反天罡!况且,又不是刘管事上赶着求洛书河帮忙,是刘管事命好,老天爷主动把失去的财物送到他面前!再说,洛书河越有本事,不就越暴露出刘管事的无能?
洛书河到底是顺风顺水的公子哥儿出身,把人心想得简单了,以为自己挽救了公司巨额财产,多少能得到刘管事的感激,结果人家坐在篝火边,捧着烟袋,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阴沉沉地看着他,“想不到大郎有点武功,回去我必定向二爷抬举你。”
就这二句,没了。
骡车没丢,不用担心顾二爷发怒,送到官府打板子甚至坐牢,一帮伙计本来围着洛书河和孙春山兴高采烈,结果看到刘管事这死样子,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都是顾府的人精,又会看眼色又会拍马屁,于是都偷偷散开,不再或者说不敢再搭理洛书河。
只有武大华对洛书河还是满脸亲热,还有孙春山这个楞头青围着洛书河塞饼递水,大献殷勤,想着回去和洛书河学两招。拴住看洛书河的眼神则跟现代小朋友看奥特曼一样,满眼都是星星,崇拜得不得了。
洛书河只是人生的阅历不够,他不傻也不蠢。见到刘管事脸色难看,他因此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畜生也能投胎作人。他也不屑与畜生为伍,等通缉令的风声过去,他会尽快带苏宜离开,奔赴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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