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白雪浅睡,红梅轿妍。
林祈安一边抚摸着开得正好的梅花,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自她捡到女主已经去两天了,虽然靠了些法子赖上她了,但道阻且长,前行还是堪忧啊。
她不禁想起了三日前。
风兮摇重伤昏迷后甫一睁眼便和正坐着啃红薯的林祈安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一瞬的静默后,林祈安假装面色平常地放下红薯,贴心询问道:“你醒了,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风兮摇艰难撑起身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尚未有不适之处 ,可是你救的我?我在此谢过。”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想从塌上下来行礼致谢。
林祈安连忙给她按回去:“用不着,还是先躺着吧,捡你回来的是村长,叫我来医你的是李准,你要谢就谢他们吧。”
“也是要谢的,多谢姑娘相助,若有什么需要我的,我绝不推脱。”
林祈安笑了笑:“好说。”等一会你可也一定不要推脱啊,林祈安暗想。
小蔻托着托盘进来,见这情况,微微惊讶,道:“姑娘可算醒了,你可是昏睡好几天了,正好,这药也好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托盘放到塌边的桌上。
“多谢这位姑娘,我这几日多有麻烦,还望海涵。”风兮摇接过小蔻递来的药碗,开口谢道。
小蔻转身又端了一碗旁边的药递给林祈安,微笑道:“医者之责而已,不必挂怀。”
说完就直勾勾盯着屋里的另一个人,林祈安面色一囧,苦哈哈接过,一脸痛苦地吞了一口。
一边的风兮摇垂林垂眸,也饮了一口,忽又想起什么的一般,抬起眼,道:“失礼,未曾询问二位故娘名讳,我名叫风兮摇,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小蔻从林祈安身上移过视线,看向她:“我叫小蔻,这位是我阿姐,叫林祈安。”
林祈安把药喝完后,又被小蔻递上一碟蜜饯 ,洗去嘴里的苦涩后,神色才好看了些。
没办法,表象还是要装一下的,她这副破身体要是平常连药都不用岂不更显怪异。
风兮摇又谢过小蔻递给的蜜饯,尝试搭话:“林姑娘身体也有哪处不适?”
林祈安将空碗放回托盘,听她这话,神色落寞下来——终于到她表演的时刻了。
“先天体弱,其实也没什么,”林祈安眼圈开始泛红,“也就是走几步就咳血,随时都可能咽了气而已——不是什么大病,风小姐不必在意。”
小蔻自知林祈安在做什么,虽不懂何意,但还是背对着风兮摇去收碗,不让她看到自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这是戏瘾又犯了?
风兮摇身体一僵,自认为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不忍道:“可有医治的法子?”
林祈安面色微动,为难道:“本来是有的,可那个药方有一味药材实在难找,名叫寸金花,风小姐可知?”
寸金花,如其名,十分珍贵,既不好遇也不好求,所以林祈安这才特意说了这个。
风兮摇垂眼思索,道:“有所耳闻——确实难得。”
林祈安“十分惆怅”,道:“是呀,我打听许久也只知道青山盟主收藏有两支,可是这又怎么好得呢?”说着,林祈安忧伤地看向她,叹气了口:“该是我命该尽于此吧。”
“不应如此说,总有办法的。”
林祈安勉强扯出来个微笑:“可能吧。”
“青山盟主……”风兮摇呢喃片刻,忽又想起来什么一般,眼眸一亮。
“早些年,我父亲与他倒是好友,有过过命交情。虽……挟恩图报不太好,但人命攸关,我想他应不会拒绝,”她语气一顿 ,“若林姑娘不介意,我倒是可以为你去一趟,算作报答。”
“不行!”林祈安嘴一时没忍住就喊了出来。
二人疑惑看向她。
林祈安敛眸定了定神,不行,她有些自乱阵脚了,竟是没想到她为了增加真实性随便扯出来的一个人,风兮摇居然认识,失策失策。
“我之意是,我的事情怎好麻烦你,即便说是报恩,可就如小蔻所言,医者之责,况这一路山遥路远,麻烦的很,你如此,我心亦难安。”
“莫谈麻烦,药材如此难得,我却可出一份力,实属幸运,而且……”
林祈安连忙打断她:“我知风小姐是名修士,侠肝义胆,可这倒底是我的事,若什么也不做,我心也惶恐,不如……我与你同去?”
林祈安小心地旁敲侧击,她必须找个理由跟紧她,不然这任务还怎么弄。
风兮摇面露难色:“与我同去?林姑娘也知道,这一路山高水长,我恐无法护你周全,况一路舟车劳顿,你的身子怕也承受不住。”
眼看旁指曲喻不成,林祈打算来计猛药。
只见林祈安眼睫不停震颤,片刻便落了泪:“我自知我是个累赘,姑娘你嫌我麻烦,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瞒姑娘你了,我想与你同行,无非就是想多看看这大好凡尘,人的命哪是这么好说的准的,保不齐哪一天我就……唉,姑娘既不愿,我当然不会强求,但只希望下辈子能如愿了……”
林祈安眼圈通红,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对不起了,为了跟着你,我就暂且先使使小白莲手段了。
风兮摇是个老实人,见这姑娘哭得真心实意,也有些慌乱:“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觉得你是个麻烦,你若真想去,还请一路跟紧我。”
林祈安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问她:“真的带我一起去?”
“千真万确。”
“不会觉得我麻烦或累赘吗?”
“绝对不会。”
林祈安羞涩一笑,试探地问:“那我一路上多有麻烦了?”
“好。”
这一战林祈安大获全胜,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朝她微微一笑。
风兮摇也下意思朝她一笑,不哭了,就好说。
……
如此这般,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了。
眼睛一转,余光便瞥到自己对面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好像是个人。
林祈安踱了几步,在疏影横斜之间窥到一张脸,一时之间她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雪景,碎琼上摇曳的光亮,清客上口含的白雪。林祈安在心里咂巴了一会儿,才总结出了一个词语,原来是“惊为天人”。
她正有些愣神间那“天人”已经绕到了跟前。
可没等一会儿,林祈安脸便有些往下跨了,因为她看见了那人右手中指上缠着的一截白绫。
是了,她这任务还有两个硬茬子,偷密匙的男主和跑去截胡并且成功的反派。而这密匙便是促使封魔大阵大开,害得女主拿命去堵住的祸害。
按理来说,女主和男主本是一个阵营的,但这本书“超凡脱俗”,包括男主在内的,都是心怀鬼胎、别有用心的主。
是故除了女主,林祈安须得处处提防、时时小心,总而言之,这两货直接把她的任务难度提升到了另一个level,而据她目前观察,好在这俩还处于蛰伏以徐徐图之的阶段,所以至少现在还有转机。
这人手指上的白绫很直接地道出了他的身份——本书最后密匙得到者江榭辞。
林祈安头脑中聚起风暴,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警铃大作地往后退了一步,等退完后她才发觉这很不妥,定了定神,抬眼看他。
江榭辞见她这反应,若有所思地问:“我们……认识?”很干净的声线,像清冽的流水。
林祈安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不显山水,“不好意思”道:“小女没什么见识,第一次见村里来外人呢,您见怪。”
江榭辞微微颔首,不再多追究。
“风兮摇在哪儿?”他问得理直气壮,像笃定林祈安知道一样。
“风兮摇?抱歉,我并不认识呢。”林祈安唇边扯着微笑,她心怀侥幸,打算装傻。
这话一出,空气莫名其妙就安静下来了,两人一时都没讲话。江榭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指点着胳膊。
林祈安也不憷,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和他对视。
江榭辞终是笑了,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
正说话间,他已从指间变出一只朱红的蝶,蝶翼边缘像是上着一层鎏金,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他手指一松,赤蝶便朝林祈安迅速飞来。
甫一落到林祈安肩上,它的两翅轻扇了两下,便化作红光消散开来。
林祈安还未来得急躲闪,就只见到蝶的残影。
这好像是江榭辞的专属灵技,目前看来除了攻击应该还有追踪的功能。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起来,然而更像崩紧的弦。
最后林祈安败下阵来,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随后扬起了假笑。
“哈哈……开个玩笑话,风小姐受了伤,我怎么确定你是不个心怀叵测之人呢?”说着她还特意加重了“心怀叵测”四个字的音。
江榭辞不语,但眼中难掩嘲弄之色。林祈安也不恼。
她朝江榭辞做了个“请”的姿势:“方才多有得罪,公子心阔,定不会小人作派,与小女子斤斤计较。”
这个剑她贩定了。
江榭辞嘲意十足地“呵”了一声,开始斤斤计较:“那你现在怎么不觉得我不是‘心怀叵测之人’的?”好笑的是他也加重了那四个字的读音。
林祈安“羞涩”一笑:“说起来公子不信,方才我一见公子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为保险起见才想先试一试,还请勿怪。”
江榭辞往上抻了抻眉,问:“为什么觉得我是好人?”
当然是骗你说的漂亮话了,问什么问,这点都不懂吗?林祈安心里腹诽。但为粉饰太平,她再次展颜一笑:“大概是小女子的直觉吧,快来吧,我为你领路。”所以闭嘴吧您。
这下江榭辞没有再发作,他盯着不远处的背影,终于不急不缓地迈腿跟上。
笑得真丑。
林祈安余光瞟着身旁的男子,然后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到了那人的肩,而事实上她本身并不矮,她还发现江榭辞右耳旁有一颗红痣,在精致如玉雕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妖冶。林祈安不得不承认江榭辞实在生了一副好模样。
他的黑发尽数被束到脑后,两袖被收紧绑住,显得干净利落。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右胸至肩有一片繁复而精致的鹅黄色花纹,还是不厚的单衣,林祈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宛若球的着装,有些唏嘘。
年轻人身体真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老寒腿最喜欢了。
一路无话。
为方便照顾,风兮摇早就从村长家挪到林祈安家了,一所小茅屋房子。
林祈安推开木门,一股温暖的暖意袭来的同时又伴随着男子的声音,音色是好听的,可因语速太快,显得有几分吵。
她们进了屋,就见一个男子站在床边一脸担心地同风兮摇说话,他虽一身花哨,可因为很好的长相,倒压住了这鲜艳的颜色,头发被红色发带扎一半,披一半。
林祈安猜他应该就是那位明明拥有反派性质却因为和女主有稀疏的情感线而被侥幸称为男主的原书男主——瞿尚了。
“唉,我们兮摇妹妹怎么伤成这副模样?那妖怪怎么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你放心,我和榭辞兄已经让她死得透透的了,嗐,可怜你一个女孩伤成这个模样,你受苦了啊!欸,这位妹妹是谁?”
瞿尚说的这些话语气尽显浮夸,但也谈不上讨厌。
瞿尚这个人林祈安知道一些,一个大仙门的私生子,因秉着瞿家子孙不流落民间的训,瞿尚被接了回来,奈何瞿家现任主母又是个善妒狠辣之辈,对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自然是处处算计。羽翼未丰又年幼的瞿尚为自保,只得扮演个醉心玩乐的纨绔子弟以打消猜忌。而这一扮就是很多年,要不是瞿家家主无意发现他在背后组建了自己的组织,还真就把他当个浪荡子了。
在又是恐吓又是诱惑下,瞿尚终是答应了瞿世琉的要求——接近风兮摇趁机拿到密匙。
但装了这么久,林祈安觉得瞿尚怎么着也得带着几分真风流在里面。
这下好了,人全齐了。到最后居然只剩下风兮摇显得最单纯,毕竟她连她脖子上戴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还就以为是父母留下的遗物。
林祈安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自我介绍道:“我叫林祈安,双木林,祈愿平安的祈安。”
江榭辞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找个把椅子在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到林祈安的介绍后他动作稍微顿了下。
瞿尚笑得爽朗,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是瞿尚,崇尚的尚。”见江榭辞没什么反应,他反手又指指江榭辞,“他是江榭辞,看你们一起进来的,应该认识了吧。”
林祈安不置可否地朝他微笑,然而心里却道:“并没有。其实有可能的话,你和他我一个也不想认识。”
“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对了,”风兮摇指间无意识地滑过放在床沿的剑,“以后林姑娘可能要与我们同行,如果你们介意的话……”。
她还未说完,瞿尚就直接摆摆手,道:“嗐,这有什么介意的,就一起呗。”
风兮摇又看向江榭辞,江榭辞淡然的回视加回应:“请随意。”
“不过,林妹妹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啊——没别的意思,单纯好奇,这一路并不很安全,我们结伴都是为了历练时可以相互照应下。”
林祈安知道又到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
于是她“痛心疾首”地简单描绘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得到了瞿尚大大的同情。
可是她撇过头就冷不丁地和一双黑而亮的双眼对上了,里面充满兴味,像在看一出好戏。
林祈安被这比喻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即便她确实在演,可她所说本就符合她本身的情况,谅他能看出来又怎样。
她将头别回去,不再看他,到最后她的鼻尖恰到好处地红了一片。
瞿尚安慰她:“有办法就好,你也切莫伤心,放心,沿途我也会保护你的。”
林祈安不好意思地表达了感激。
瞧他们反应,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如果没有那道戏谑的眼神就完美了,还真有些晦气。
“对了,我打算三日后就起程。”风兮摇最后决定。
瞿尚有些担心:“不要紧吗?”
林祈安替她回道:“虽然有些勉强,但风小姐恢复能力很强,我再试着帮她调理一下,应该可行。”
风兮摇拱手:“有劳。”
林祈安莞尔一笑:“小事。”
于是事便这样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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