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女单手支头,淡淡看了几眼来人,轻“嚯”了声:“长得不错啊,跟我怎么样?”
她的视线落到瞿尚及江榭辞身上,最后又停到江榭辞身上,显然这个更合她的意。
几人谁都没预料到这么个走向,有一瞬难言的沉默。
瞿尚一惊,环抱着自己:“不不,我有主了。”
说着他跑过去抱住了风兮摇的一条手臂,风兮摇额心微蹙,看着上边的人,没拒绝,甚至将人往这边揽了一下。
凰女微微颔首,又道:“他有主了,那你呢,帅气的小公子。”她看向了江榭辞。
林祈安感觉面前这个人很不按套路出牌,她有些拿不准,但不至于让江榭辞折进去。
“不行,他是我的。”林祈安思量片刻后道。
凰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不动声色道:“哦?”
林祈安唯恐她不信,也学着瞿尚的模样跑去抱住他,尝试用眼神逼退凰女。
凰女浅淡地收回视线,嘲道:“既如此,那便算了,别人用过的男人我不要。”
几人无言相对,一时之间被她直白的语言噎住。
林祈安还这么抱着他,江榭辞视线落到她抱着自己的手上,一点点上移,最后停到她扇动的睫毛上。
“那我们现在来谈谈各位强闯的事了……”
“非是强闯,”风兮摇冲她拱手,打算先好好商量一番,“我们无意惊扰诸位,此处所见我们绝不会说出去,还请放心。”
凰女掠眼看去:“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无意,两个选择给你们……”
这人完全不讲理,风兮摇面色微沉。
“其一,”她朱唇轻启,“剜掉眼睛,留在此处为奴,其二……死!”
外面有无数人在眼红朱雀族的钱财宝物,只等着某一天,像臭虫一样扑上来。她向来不信人心,放人出去?后患无穷。
几人不一而同地拉直唇角,脸上难看起来,这分明没给她们选择。
风兮摇紧锁眉头,冷声质问道:“阁下这是在给我们选择吗?”
凰女轻抬指尖,看了眼染得殷红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道:“姑娘哪里的话,这不有两个选择么?你既然不选,那吾就帮你们一帮。”
她从塌上起来,裙摆逶迤落下,赤脚落地,冷眼睨着她们,居高临下地道:“来人,这些客人选二,带下去!”
这下再这么下去,可能命都没有了。
就在那些人要上前之际,风兮摇长剑出鞘,放倒了一圈人,江榭辞的赤蝶也是潮涌一般地朝凰女扑去。瞿尚则拽着林祈安的手就往外面冲去。
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宫殿,风兮摇和江榭辞殿后,打散来的一众人。
凰女移开遮脸的袖子,袖子已全是一片焦黑,她伸手掐死一只近在咫尺的赤蝶,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起来:“有些意思。”
看着面前兵荒马乱的场景,她玉手一挥,大片金色的凤凰羽毛凭空出现在周围,看向他们逃跑地方向,勾出一些笑意:“那我就陪陪这位……”她轻笑了声,眼底浮现出冷意,“妖族新皇玩玩吧,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林祈安几人还在到处逃窜,周围的人蜂一般地涌上,好在几个人连手还可以应付。
林祈安又扔出一张符纸,火花炸倒一片人。
瞿尚百忙之中夸了她一句:“不错嘛,这准头越来越好了,不过,为什么它的威力变得这么大了?”
林祈安矜持道:“上边我涂了些东西。”
瞿尚咧嘴,笑了,赞道:“不错,孺子可教。”
这边没轻松多久,凰女那边便赶了过来,每一个凤凰羽毛砸过来都能擦出一个火星子,然后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坑。
林祈安有些头皮发麻,这要是挨到身上,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瞿尚龇牙咧嘴地躲,忍不住跳脚骂道:“我他妈草了,什么时候灵力化形跟地里白菜一样了,他妈的随便遇上一个就是的。”
林祈安也觉得心中郁闷,最近真感觉到时运不济,到处倒霉事。
瞿尚刹住脚,手把八卦盘,竖起两指,狠声道:“老子和你们拼了。”
“天雷无妄!”
霎时,天雷猝然滚落下来,噼里啪啦砸了一地,极密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电网,劈焦了一大块地。
林祈安连忙躲开快劈到她身上的那道雷,不免有些心惊肉跳:“瞿尚,你这雷自己人也劈?!”
瞿尚尴尬一笑:“偶尔不受控制。”
他这一记法式威力巨大,却用得不多,想必也很费灵力。
这天雷倒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一时半会儿甩掉了许多人。
几人不熟悉这处地带,被追着赶着,越走越偏僻。
忽然她们原地刹住脚,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人。
那位凰女好整以暇地站在前面等着她们的到来,而在她的身后的地上,有一个巨大又深不见底的黑洞,周围刮卷着锋利的罡风,以至于四野寸草不生。虽隔着很远,却也能隐隐感受到其威力,夹杂过来的风把脸刮得生疼。
凰女冲着她们笑了笑:“诸位的脾气可真是大啊,伤了我那么多人。”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凤凰羽毛悄无声息地将人团团围住。
四人不动声色地聚拢至一处,不自觉形成了背靠背的防备之态。
风兮摇飞挽出剑,形成的剑气瞬间包裹起一众人。
至于江榭辞,他摊开右手,赤蝶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汇聚成硕大的一团,它们涌动纠缠,像是异兽张大的巨口。
江榭辞迅速将手地伸进那翻卷的红色大雾里,随即缓缓抽出一把半人长的大刀来,它刀身如关刀,宽且阔,可接近手柄处又略收,很难说明白它到底是哪种类别的刀,因为在它的身上可以看见多种刀的影子。
刀身周围流火闪过,邻近的空气对流形成翻滚的热浪。
其余三人俱是一惊,他们从未见过江榭辞使用过这把刀。看来之前他还留有实力,不过想想也是,都祸到临头了,此时不用又更待何时呢?
江榭辞横执着大刀搁于面前,露出一双眼睛,眸色一片冷然。他飞转着手里的刀向凰女砍了上去。
这一刀威力极大,凰女极快用凰羽形成的屏障一寸寸崩裂,发出玻璃破碎的“咔嚓”声。
即便如此,凰女面上仍没有半分惶急之色,也对,到了她这个地位,应该也是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了。
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上了面前的人,心中不禁暗叹,看来这位年轻的妖皇确实是有血洗妖皇殿的实力。
她开始思考对策,视线余光瞥到其他的几个人,顿时计从心生。她勾了勾姣好的红唇。
凰女不动声色地招了招垂落在身侧的手,随即一阵龙卷似的的风猛地朝林祈安几人刮了过来,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躲闪。
离得最近的瞿尚伸手欲拉,却是徒然,林祈安被风扇进了那个黑洞。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林祈安睁大了眼,满脑子的卧槽。
可接下来她就没空去想那么多了。
黑洞里的罡风如同刀刃一般,扫过周身,便传来尖锐的痛。
林祈安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偏偏头脑里还冷静得可怕,她甚至还耐着性子去猜此次能不能算得上系统给的那三次保命机会的其中一次。
可下一刻,她的瞳孔又不自觉放大,里面全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只见,上方急坠下来一个黑色的身影,罡风扫袭着他的袍子,于是他就变成了一只奋然奔来的蝶。
林祈安看着他那双黑亮而冷沉的眸子,大脑很久的空白。
江榭辞为什么会跟着跳下来?他疯了吗?!
倏尔,林祈安只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拥住,耳边传来那人的一句低语:“别动。”
继而便是急剧的下坠。
或许是周围的罡风太过凛冽以及砭骨吧,他的声音难得有几分温柔,像是在里面掺杂着几分服帖的安慰,听得林祈安眼睛发涩,想掉眼泪。
她又不是真的不怕疼,不畏死。
林祈安唯一能听到的声音,除了耳畔罡风刮过的喧鸣声以外,就只能听到面前极近的心跳声。
除此之外,林祈安又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她伸出头想去查看他的情况,可后脑勺被紧紧按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无法,她只能心里面兀自焦虑,心跳如擂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终于“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江榭辞充当了人肉垫子。
江榭辞缓慢松开?住她的手,瘫在地上,微微喘气。
林祈安得了自由,连忙坐直身去看他,颤声叫道:“江榭辞,你怎么样?!”
后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跪到他的手边。
林祈安粗略地检查了一眼他的伤势,可查着查着眼睛就红了。
她认识江榭辞这么些天以来,还从来没见他伤得这么重,从来没有!
只见他满身是血,身上被割了许多数不清的细长伤口。极长的、极短的、极深的、极浅的,无所不有。
林祈安指尖忍不住颤抖,愧疚跟山崩一般朝她压来,这些伤全是为了救她。
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这东西你都敢跟着跳,是嫌命长了吗?”
林祈安又气又愧,最后说出的话就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江榭辞闷着声猛咳了好几声,没答话。
林祈安瞬间哑了火,默不作声地掏出药瓶给他上药,一边上一边垂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江榭辞扬头闭眼,喉头滚了滚,发出个“嗯”字。
林祈安先只为他处理了一些口子大的,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咽了口口水,哑然许久。
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此外难以看见其他的活物,连一棵枯草都找不见踪迹,显然是一片绝域冰原。
凌冽的冷风夹杂着冷意,毯子似的往脸上扑,磨得脸皮发僵,嘴角发干。
眼下定是不能给江榭辞仔细处理伤口了,怕血还没止住,人都冷厥过去了。
林祈安平时加衣服就很经常,到了这里虽然也冷,但也不是全然受不了,但江榭辞就不一样了,他平常就穿得不多,况现下在这么个冰天雪地里又怎么熬得住。
林祈安摸了摸他的手,冰凉一片。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得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她吃力地将人扶起来,锁眉道:“江榭辞,我们得换个地方。”
又这么一挨,林祈安更是觉得对方温度低得不行,她解开自己的外袍将江榭辞一同裹了进去。
性命攸关的事,脑子有病才去想什么男女有不有别。
江榭辞开始感觉到一些传过来的暖意,不自觉抬了抬眉。
环抱着他的姑娘许是觉得冷,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手上却稍微收力抱得更紧一些,偏偏她又不敢太用力以免碰到他的伤口,就只能极其不方便地揽紧了他肩上的袍子。
“江榭辞,你可以靠在我身上,省些力气——你还是穿得太少些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大雪天的,你还只穿着一件薄衣。”林祈安转瞬又忍不住叮嘱。
江榭辞垂着眼睑,头一歪就这么靠在林祈安的头顶上,随即脸颊处就是一片发着温热的毛绒绒触感,他声音有些含糊地问:“你还记得?”
或许是想到一些画面,林祈安嘴角浮现出一些笑意:“记忆犹新,我当时还在想你会不会得老寒腿。”
那时她哪里会想到一开始满心提防的自己会和面前的人同甘共苦地裹一件衣服,还跟他讲那时的心中所想呢?
可能是面前的人受了伤,脱去他往常那层给人以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忽然像个平平常常需要别人护着他的普通人了。
可能是面前的人不顾自己安危奋然救了自己,她难以自制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她想,如果现在的江榭辞突然去夺风兮摇的密匙,然后让她们变成对立面,她是一定会伤心的吧。
或许是察觉到林祈安异样的情绪,江榭辞垂眼看着她,目光凝聚到她颤晃的睫毛上,问道:“怎么了?”
林祈安抿抿唇,犹豫道:“江榭辞,你其实不用救我的。”
这话乍听上去像是不承人家好意、狼心狗肺一样,林祈安解释道:“我有保命的东西,不会死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可能会死。林祈安将未完的话咽回去,似乎也不太喜欢这个假设。
“要是你那个保命的东西没用了呢?”
林祈安微怔,这个假设她没想过,其实与其说是没想过,更不如说是她故意没去想。
是啊,要是系统那保命机会不灵了,摆在她面前的东西就很显然易见了。
沉默片刻,林祈安扯出个微笑,假装洒脱道:“没用的话,那就是天命如此了。”
江榭辞没应声,就这么看着她。
林祈安知道这很违心,她不会想这样轻易的死去,她愿意来到这里,去为风兮摇赌那么一线生机,其实也能证明她的决心了。
“放心,”林祈安到底还是顺着心意道,“没到无力回天的时候,我不会轻易认命的。”
江榭辞闻言低笑出声,林祈安惊疑地向上瞟他一眼。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笑什么笑。
林祈安眼睛有些发涩,她眯了眯眼,轻声道:“所以你真的没必要跟着跳下来,你看看你这样,多不值当。”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值当不值当。”江榭辞停住笑,夹在冷风里的声音也也被带出几分冷意。
江榭辞有些艰涩的咽了咽喉咙,继而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两个字在唇齿间含了许久才被吐出,江榭辞有些不太高兴,他不太喜欢这个词。
林祈安脚步一顿,有些哽住,朋友?
朋友是可以生死相托的。
见她顿住,江榭辞抬了头。
林祈安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日你若遇险,我拼了命也会救你的,”她吸了吸鼻子,又道,“我没在开玩笑。”
江榭辞盯着她的眼睛,然后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又将头搭在了她头上,很明朗地笑了声。
“那就多谢林小姐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