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着蓝色衣袍,衣摆随着步伐轻动,一举一动都极具风度。
他姿态从容,对于一来就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也毫不在意,仿佛在逛自家的院子。
可是林祈安却觉得寒毛倒竖,浑身发毛,她记得这个人,之前帮她捡过书,但他怎么会是风留白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么样的人物会这么轻易出现在人群中,甚至为一个陌生人捡书,是巧合还是另有其他?
林祈安眸色沉浮不定,她带来惊疑之色静静地凝着风留白踏步过来。
风留白似有所察觉,偏了下头,然后,两人视线相撞,他丝毫不惊讶,甚至还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林祈安当即确定他当时是故意的,专门为她而来,可是……为什么?
思绪瞬间纷乱,她想不出,这种感觉难言而焦灼,就像是从冥冥之中伸出许多如麻的丝线,不知来处,也纠缠不清。
仅是个眼神,林祈安便再也无法平静,她忍不住往后退一步,下一秒,有人插身过来,将两方视线隔断。
林祈安深吸口气,眉眼下压,平复好心情,从江榭辞身后走了出来。
不管如何,心急不是办法。
风留白动作微顿,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致地掠过一眼那年轻的后辈,随后嘴角又抹开一点笑意。
那笑像是在看调皮的孩子或是动物,而它们有趣且毫无威胁之力,他收回视线,罢了,让这些孩子再玩些时日吧,毕竟也快了。
风留白来到裴寥的身边,见他这血沾脸的模样,莞尔笑道:“裴公子报了仇,怎么不高兴?今日到底是人间团圆日,合该高兴些。”
他这话放到此时此刻跟地狱笑话无异,反正在场没有一个人心里有片刻的放松。
面前这个人笑容温和如暖阳,貌似脾气极好,却没人有一丝的松懈,毕竟他们可是亲眼见,这些凶神恶煞的黑袍人,毕恭毕敬地向这位貌如冠玉的男子鞠躬行礼。
想来他必不如他容貌所见那般。
约莫是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风留白尤为好心地解释道:“某最见不得佳人失意、怨事不申,所以总想出手帮一帮,当年裴公子哭得可厉害了,真叫人不忍心。”
林祈安几人自是面无表情,全当他在放屁,任谁见了心囚里的惨状都绝不会信他这通话,怕是鬼听了都得被气活。
裴寥没有答话,只是道:“走吧。”
他助他了却了心头事,答应他的自然不会食言,可此刻世间的所用事都变得无关紧要,他只想赶快解决,然后……解脱。
风留音眼中的笑意始终不曾褪去,他问道:“裴公子筹划这么久,就只是为了如此?——会不会有些不太值当?”
裴寥有一瞬地怔愣,有什么东西在眼中微微化开,但很快又凝固成原状,他眼睑下垂,道:“不必了。”
要是没有风留白,报仇之事不知又要轮转几回才能落下,感激之心是有的,却也不至于处处顺着他的意,利益交换而已,他不想成为对方生事的理由。
风留白摇头道:“那还真是遗憾。”
裴寥摩挲着指尖的珠子,欲转身,可下一秒,变故陡生——
那位跪坐在地上的公主殿下猝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旋即砍向裴寥,恰其转身,所以那匕首便直直朝他腰侧袭去。
一切皆在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震惊瞠目。
“铛——”金属相撞的声音响起。
原是裴寥腰间的铃铛为他挡了这一击,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眷顾。
然而裴寥的面色却忽然灰白了下来,手中的长刀骤然松开,砸在地上哐当作响,他几近无措地将铃铛取下,捧到手心检查过一番才停下,再抬头,脸上便是砭骨的冷意。
公主起身,拍了拍裙摆,直视着他,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
转而她的声音又变得尖利起来,“本公主待你不够好吗?从古至今这样的事不难见吧,怎么偏就你执意过不去呢?”
没人料想到这公主会有这么个反应,明明前一瞬还真情实意地为人求着情,可下一刻却又能拔刀相向。
“你命好,父皇没有赶尽杀绝,你不知感恩便罢,还偏要害我沦落到这种地步才甘心吗?”她不平地道。
先皇已死,那她的庇佑也就没了,若她往后要过的是那种卑躬屈膝、招人轻视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一番话简直如同冷水滚进滚热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着一群人,这种话竟也是说得出口的?
幸存者要感恩加害者一时之误,没有将人赶尽杀绝?
林祈安面色随着她这话一同沉了下来,心头萦绕的是一种荒谬的可笑感。
一边的风留白好整以暇地旁观着这场变故,唇角微勾,姿态闲适。
不久,他便出声解围般地又添上一把火:“裴公子可听清了?这位公主是这般认为的,你觉得如何?”
裴寥的脸色仍旧苍白,眼下苍白之处又染上了冰寒,他手中用力很轻,可指尖却绷得极紧——他在愤怒。
林祈安与他接触这些天以来,他总是情绪淡淡的模样,只在今夜,见到他如此浓烈的情绪波动。
他的声音里像是夹杂着风雪:“你找死?”
“本宫当然想好好活着,是你!是你偏不如我的意!本宫待你多好!是你偏要如此!”她完全无了惧意,将匕首狠狠掷到地上,随即发出刺耳响亮的声音。
很好?或许在她的角度是吧。可所有的给予或是剥夺,哪里又找得到一个拒绝的权利?
所以只要是这样,那么所有的恩怨过往,所有的是非黑白,都该被这一句对你好给粉饰过去吗?
裴寥生出些无力,这种无力感是任何报复或是暴力都无法去除的,而这种感觉在很多年就缠绕着人了,剥不开也理不尽。
他眉宇下压,转过身,再不愿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对风留白说了句什么。
这句话林祈安没有听清,但是见风留白眼中的兴味淡了些,他同意了。
裴寥似乎没有一刀子切了人家的打算,大概也觉得没有意义。
来时,他的铃铛别在腰间,一晃一步地响,走的时候却只握在手心里。
这场风云之波仿佛就随着他人走消散了,林祈安甚至听到别人大松口气的声音。
月亮隐在云雾中,裴寥的身影淹没在浓黑的夜幕里。
林祈安还是觉得不太对,因为风留白的忽然转身过来往这边看了过来,他眼中含着的那点笑意变得阴寒而潮湿,足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声音真的很让人如沐春风,可说出的话又让人遍体生寒。
遥远的天幕再一次重合,这次月亮没有出现,他笑着说:“裴公子不想亲自动手,那某便帮一帮吧……”
“所以,杀了吧。”
有一阵风悄然刮过,那道声音被裹进风里,一吹过来,沾到肌肤上,不知怎的,竟也钻到了骨头缝里边。
风留白转身离去,晚风轻拂过他的袍角,略过身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风吹散开了云,皎洁的月亮露了面,薄薄的落了裴寥一身。
约莫是察觉到了,裴寥抬头往上望去,今夜的月亮尤其的圆,月光落进眼睛里就像是拢了一层纱。
良久,那眼里的纱逐渐抽丝般离去,裴寥缓缓闭眼,身体一歪便倒到了地上。
他以命做燃,修得灵力,此刻终于是耗尽了。
所有事仿佛终于走至圆满,蔡嬷嬷一生积善,走得没有苦痛,留下的那一点点牵挂也没有了。
最后一刻,裴寥再次望向月亮,那月亮变得模糊耀眼,像是朝着人奔过来一般。
裴寥手中轻握着铃铛,那上面雕刻的是玉兰花样的花纹,也在这样的月光下被渡了一层光华。人间的最后一点月光被他收进了眼睛里,他轻轻闭上了眼,
阿秋,铃铛碎了,也不会再响了,今晚月色很好,我来寻你了……
原来那石碑上刻的那短诗终是变成了实处,写了好多人好多事。
这一瞬,阖家团圆,江南依旧……
风留白迈步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偏了下头,忽觉得索然寡味,他微弯身子,看了眼对方苍白的脸。
真够无聊的,还以为他能做些什么呢。
他伸手将人提起来,就这么抗到肩上,不过无所谓,这人还是有用的。
哐啷一声,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风留白脚步稍滞,垂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裂成两半的铃铛,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很快又跨过它离开。
这边还是混乱成一团。
风留白下了令,然后这群黑袍持刀人便跟疯狗似的无差别杀人,两相对比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达官显贵跟待宰的羊羔无任何区别。
即便是风兮摇几人竭力去抗战,却也死了不少人了,温热的鲜血溅落到花瓣上,带着几分奇异的诡异。
风兮摇和江榭辞持剑拿刀的到前面去跟他们周旋着,而林祈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好在后面丢符纸搞偷袭。
别说,多天练习下,她的准头是越来越好了,一扔一个准。
没有法力,这样下去到底还是不行。
林祈安甩出一张,符纸瞬间燃烧起来,点了一个黑衣人的袖子。他急着去扑灭,下一秒,又被江榭辞提着那把裴寥落下的刀,一刀给劈了。
林祈安忍不住大喊:“瞿尚,你找到阵眼了吗?!”
瞿尚不仅要提防那些砍过来的大刀,还要在纷杂成一锅粥的人里找到可疑的地方。
他偏身躲过一个黑袍人,擦了把额上的汗,气急骂道:“我靠了,那破阵眼在哪儿呢?!”
周遭都看得差不多了,瞿尚视线扫视的目光突然一停,眼中划过一点光亮,想到某个猜想,“我大抵知道在哪儿呢!”
只差皇帝坐的主位了,这的确是的最可能的地方。
瞿尚东躲西藏地越过人群,即将到达主位。
然而紧接着,一把黑色阔刀从天而下,精准而用力地砸到龙椅上,龙椅瞬间裂成好几瓣。
很快身体里那块被禁锢的泉水再次回流——灵力回来了。
紧随大刀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青年,他扎着短发,衣袍简单利落,背负着一定斗笠,斗笠侧斜斜插着什么,大概是……狗尾巴草?
林祈安百忙之中瞟眼看过来,惊讶道:“东风!”
突发懒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团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