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您随意。”伴随着何宇的客气声，乐子铭果不其然离开了那桌，在场内所有人的注视下由何宇陪同往凌非这桌走来。
何宇比乐子铭走得稍靠前些，脸上始终堆着笑，见到设计部的同事们便先开口道：“是这样啊，我今天特意请了乐总过来跟大家聚聚，乐总难得赏光，抽空专程赶过来了。这不是正好咱们刚接了乐氏的新项目，乐总就说想跟大家坐会儿，随便聊聊。那个……你们也不用太拘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乐总交流，后面咱们也都好合作嘛，对吧。”
何宇其实心里还有那么点紧张，他先前邀请乐子铭不过是随口客气客气，没指望有什么机会，所以就没让人事做任何准备。结果乐子铭今天招呼都没打就突然出现，一下子弄得他措手不及，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全场员工都精彩。
说话间，设计部这桌的人都很有眼力劲地站起来了，各个笑脸相迎，生怕表现得不够恭敬，让乐子铭留下坏印象，以至于凌非也迫于形势无法例外。
不过当他快要起来的那一刻，乐子铭就如同曾经帮凌非挡酒那次一样，很是自然地将手按在凌非肩膀上让他坐回去，凌非便就势直接坐下，丝毫没客气。
乐子铭之后并没有把手收回，笑了笑便对大家微颔首道：“不用这么客气，是我打扰大家吃饭了，一起坐吧。”
“对对对，大家都是自己人，乐总也别跟我们见外啊。”张昊扬及时替大家接了话，说着便从后方角落里拉了张椅子过来，然后让自己身旁的同事让了让位置，腾出了空间，把新拿的椅子放到了凌非和自己位置中间。
等一切安置完毕，张昊扬这才抬头对乐子铭道：“乐总您坐这，凌哥那边留的空位老要上菜，你坐着不方便，换过来就顺手了，我再去拿副碗筷过来哈。”
“好，谢谢。”乐子铭笑着应了声，便将风衣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而后挨着凌非右侧非常自然地坐了下来。
眼见乐子铭入座，何宇自然也没必要久留，于是过来跟乐子铭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设计部向来都是张昊扬负责对外交际，大家很是习惯凡事由他张罗，这会儿人去拿碗筷还没回来，反倒弄得在场的人突然就有那么点不太适应，一时也不知道先说什么比较好。
而就在此时，部门里那个平时看起来最为冷淡，最不喜与人交际的凌非却开了口，他问乐子铭：“你吃过没有？”
众人皆愣，总觉得凌非怎么一副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但凌非连声“乐总”都不叫，是不是有点过于随便了？
“还没有，正好和你们一起吃。”乐子铭理了理袖口，回答得亦是随意。
凌非点头：“嗯。”
其他同事这回是真惊着了……在相互间暗戳戳地眼色交流中，想法都差不多，无不感叹这两个人如此闲话家常，明明关系就特别好，但凌非平时一点风都不给透，实在是不够意思，真的特别不够意思！
此时，位于凌非对面的蒋峥已然沉了脸，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不过很快又将情绪消化并转为他招牌的营业式假笑了。
“乐总，真是好久不见。上次您来办公室我正好不在，咱们都没碰着面，今天您可算是来了，一会儿我可要好好跟您碰一杯。”
乐子铭毕竟社会地位特殊，总是会有人按捺不住想蹭个脸熟，而且这个头一旦开了，其他人势必不甘于后，马上就有同事跟风道：“是啊是啊，那我也要敬乐总。”
一时间，好几个人这么炒气氛，使得原本年会的宴席变了味道。
凌非见此情形，突然觉得乐子铭应该在车里等他……
今天对方过来饭点都没赶上，想必也是刚忙完活动就匆匆过来的，可这才一到场，饭都还没开始吃就被同事们喊着要敬酒，看样子今晚不论如何是没办法安生了。
“乐总不是说他还没吃饭，我看再等会儿吧。”蒋峥这时赔笑插了句话，接着又十分客气地对乐子铭道，“乐总，热菜是刚上的，大家都还没怎么动，您先尝尝。”
乐子铭微顿，用余光看了眼凌非，片刻后才礼貌道：“好。”
凌非闻言忽然停了筷子，他抬起头向远处看了看，像是在找人。
“怎么？”乐子铭略微挨近他。
凌非没说话，直到看见张昊扬拿着新碗筷回来，才低头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了声：“吃饭吧。”
张昊扬一回到座位就觉得气氛有点说不上的微妙，他把新拿的碗筷和杯子放到乐子铭面前，下意识就扫了眼凌非，然后就发现凌非竟然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吃菜，对周遭环境压根没个反应。
“？”张昊扬歪了歪脑袋，又瞄了瞄正慢条斯理摆放碗筷的乐子铭，不对，这可太不对劲了……
好在这个疑惑没让张昊扬纠结太久，因为蒋峥在张昊扬正要开口的那一刻，蓦地半起身伸手压住了桌上的转盘，而后身体幅度较大地前倾，极为关切地问乐子铭：“乐总，您如果没什么忌口的话，方不方便让我帮您夹菜。您一会儿要喝酒，我帮您挑些好入口的，对肠胃没那么刺激。”
桌上有公筷，同事之间偶尔会顺手帮忙夹一下，但张昊扬某方面的雷达瞬时报警了。
他终于搞明白刚才那股“奇妙又怪异”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或者说，整桌设计部的同事们都因此而感到“震撼”。
大家都寻思自己干不了业务的工作，感情是不具备蒋峥这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神？所有人就算是再想跟乐子铭凑点交情，也绝不会献殷勤到这个程度，这就像恨不得替人喂饭擦嘴似的，忒跌份了。
张昊扬轻声哼笑着观察蒋峥，心里却是替凌非一片无语，他随便代入有人对小雪如此这般，自己估计都要阴阳怪气，开腔搞事了。
“不用麻烦了，谢谢你。”乐子铭仍是风度有加地客气回应，但口吻却比先前多了一丝距离感。
这时张昊扬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怂恿，信口就诌了个由头说：“乐总，我最近找灵感在练左撇子来着，可能吃饭跟你的筷子要打架。你看公筷离凌哥近，要不让他帮你先夹点，等弄完了我再夹就跟你能错开了，不好意思啊。”
同事们被张昊扬的说法弄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简直像写着“找你妹的灵感，忽悠谁呢”类似的吐槽。不过张昊扬扯谎都不是重点，最离谱的还是让凌非夹菜，大家差点都觉得张昊扬和凌非平时那股子无坚不摧的“浓浓基情”都是虚假的了。
就凭设计部全办公室对凌非的印象，别的谁都不敢打包票，但以凌非骨子里天生的清高劲儿，那是绝对干不来屈尊降贵“伺候”大佬的活儿。夹菜这种舔着脸巴结人的艺能，如果凌非能行，那全公司都能整活了。
然后，凌非就问乐子铭：“你吃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仿佛刚才只是跟乐子铭风轻云淡地说多喝热水利于健康似的。
同事们一个个彻底傻眼了，脸上的表情全都写着“不可能”，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这顿饭到底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还是老板挑的日子哪里出了古怪，怎么这顿饭哪儿哪儿都不正常呢……
尤其是乐子铭，居然前脚才拒绝蒋峥帮忙，后脚又对凌非笑着温声道：“都可以。”
坐在离乐子铭较远的女同事都忍不住悄悄凑过去问旁边的人：“凌哥可以啊，感觉跟乐总特别熟，不然他怎么对乐总态度都那样了，乐总还挺无所谓的样子。难怪老板今年专门夸了凌哥，搞不好人家和乐总是什么亲戚关系呢，你说是吧。”
旁边的同事想了想，靠过去小声说：“不对，蒋峥跟凌哥也是亲戚，那乐总怎么对他态度差那么多，关系看着就不怎么样。”
“哦哦，对呀。”女同事觉得十分有道理，而后又摇了摇头，“怪了。”
同事们的反应凌非其实都看到了，他不是想不到大家的心思，但也懒得再顾忌什么了。他今天确实感觉到自己有点反常，似乎总因为蒋峥影响心情，像是莫名克制不住内心某片逆鳞作祟，不由反骨而起，会不小心做出些平时自己不会做的事。
所以他刚刚冲动了，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夹菜这个行为就已经有赌气成分了。
他甚至大致猜到那不稳定的情绪是源于什么因素，但自己确实也有理由。
“哥，龙虾很温和，你可以帮乐总夹一点。”
蒋峥此时已然卸下之前八面玲珑的人设伪装，有种势要跟凌非争个输赢的气性，一心把关注点放在乐子铭这里。这让同桌的同事们顿感不适，也开始看出来蒋峥有意针对凌非。否则，蒋峥也不至于看到凌非碗里有龙虾，还故意话里有话，挑刺凌非招待不周，没把好菜给乐子铭夹。
“他不吃的。”凌非头都未抬，依旧目视前方把另一道素菜夹了些许，放入乐子铭盘中。
蒋峥一听，表情陡然僵住了，他下意识就咬死了后槽牙，还因此而扯动了腮帮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动了气性。但这也只是那一瞬的当即反应，毕竟碍于面子他不得不赶紧把情绪收拾起来，免得让别人觉得有失体面，把他的难堪当笑话看。于是，他硬生生咽下火气，扯了个勉强的笑容，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乐总和我们吃过饭，他有自己的讲究来着，你千万别介意哈。”
张昊扬见势自然要帮凌非兜底，只是嘴上看似说得客气，实则以彼道还彼身，话里话外都让对方迫于场面吃哑巴亏，不好发作情绪。
场面一度显得有那么些尴尬，其他同事都开始说别的来岔开话题，然而乐子铭却在短暂的失神后，淡淡开口：“嗯，凌非记性很好。”
设计部这桌是在场地最斜角的位置，凌非左边因为要上菜，空了很大的位置，后方又靠近墙面，自然是没有人的，所以他和乐子铭这个角度相当于处在厅内死角，或者说，是在除却张昊扬以外其他同事们的视线盲区。
餐桌的桌布很长，由于大家围桌而坐，会使得坠下的一部分随腿部动作而落于膝盖上。
正在凌非内心反省自己不该为此明面计较，竟如此轻易因蒋峥挑衅而反应过激的时候，乐子铭却将手悄然按在了凌非隐于桌布之下的膝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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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