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我看你真是疯了,还敢和我顶嘴,别忘了你如今吃的用的都是花了谁的钱!”方员外的怒骂声传出,他气得直喘粗气,脸上横肉也跟着抖动。

王氏叫他一脚踹倒地上,杀好的鱼也洒了,血和鱼鳞飞溅得到处都是。厨房外头已围满了人,连闷头读书的方含章也在。他夹在方员外与王氏中间,王氏叫方员外劈头盖脸一顿骂,却只抬头希冀地看向大儿子,泪流两行。

“娘说要炖鱼汤给哥哥喝,但是哥哥对鱼腥味很敏感,闻到就要吐,他派人来说不用给他炖了,但娘还是要杀鱼。后来爹又来了,没说两句话就吵起来,还叫人把哥哥也喊过来。”方昭文小声道,他脸上泪痕已干,哭着哭着又觉得饿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吃。

宋续雪一早便觉得这一家人各有各的怪异,再看周围来凑热闹的下人,似乎对此场景都习以为常。

“早叫你不要事事都惯着他,孩子就是要打骂才能成才,你看看你把我两个儿子都养成什么样了!”方员外见人越多,丝毫不加收敛,反而愈加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骂声越大,“你自己没用,别把儿子也养得和你一样没用!”

王氏一面流泪,一面却仍望着方含章,期盼他能为自己说两句话。

谁想方含章始终一语不发,他站在这两人中间,竟似神游天外,盯着地上那条死鱼。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便是那条鱼。

生时无辜,死时可怜,此身如鱼肉,在方府这口油锅中备受煎熬,一面是母亲总将苦难展露他眼前的愧疚,翻身是母亲时刻不忘“为他好”的烦恨。

方员外骂声不断:“当初你嫁进门后两三年也不见生个儿子,不会下蛋的母鸡,若不是我有办法,你如今还能有这两个儿子养?你享的福可都是我给你的,你竟还敢与我顶嘴?”

王氏听他这样一说,登时面色骤变,她似已忍耐到极限,终于爆发出来,扬声反驳:“方临峰!从前是我敬你,从不与你争辩,你要我如何我都做了,如今还要被你这般羞辱!”

“你以为自己当了几年官就有本事了吗,若不是你家中有钱,像你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还能做得了官老爷?可不可笑啊你!你总怪我把儿子养坏了,什么样的人生出来的儿子就是什么样!我不会下蛋?若不是你当初……如今这府里到处都是她们,这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孽!你活该,你该死!”

“你这个疯妇,闭嘴!”方员外被戳中痛处,自觉在外人面前丢尽颜面,操起案板上的菜刀,怒气冲天,作势要朝她砍来。

宋续雪心中惊涛骇浪地过去,挺身横在王氏面前,拦下那把劈来的菜刀,沉声道:“方员外,还请你莫要冲动。”

方员外极好面子,见有外人在,恶狠狠瞪了王氏一眼,只得作罢。

“都在这里看什么看,滚去干活!”他怒声斥责一遍外头围观的下人,拂袖离去。

“起来吧。”他人已走远,宋续雪将菜刀踢到角落,扶王氏起身。

“多谢道长……”方才闹过一遭,小儿子尚不懂事,大儿子袖手旁观,还不如一个外人关心她。王氏寒心不已,闷声恸哭。

宋续雪轻拍着她背安抚,思忖一会,还是问了:“我与师兄来方府驱邪看风水,有一事尚且不明,能否请夫人解答?”

王氏问:“何事?”

宋续雪道:“夫人方才所言“她们”,是为何意?”

王氏默了一默,环视着一地狼藉,擦了把眼泪,寒声道:“道长既诚心问,我便也不瞒你们了。我家老爷的性子……想来道长应是清楚的,当初我嫁他后,并非他所说不易有孕,不过是嫌我肚里怀的是女胎,丢了他面子罢了。”

“我头两回有孕,都叫他逼着哄着落了胎,直到第三次,他喂我吃下枚‘转胎丸’,大夫把脉头先还说是女胎,转眼就成了男胎。”说到此处,王氏看了一眼低头不作声的方含章,声音也低了些,“我不信世上有这般神奇的事,直到含章生下来,虽有男孩儿的性征,却也有女孩儿的……那药丸可转女为男,无论如何,到底也是个男孩儿,老爷便命我将他当个男孩儿养。”

徐溪行安静看着这一家的闹剧,直到这时才开口,话里含了些微不可查的讽笑:“世上的确不会有这般神奇的事,你可知哪转胎丸具体效用?先令你腹中女婴胎死,又随便召来个男婴游魂塞进去,阴阳同身,一体双魂。”

王氏又掩面哭起来:“是我糊涂,不该听他诱哄,他请你们来府上驱邪,都是他自己造下的孽……”

“娘,吃糖。”方昭文跑进来,轻扯她袖口,伸出一把松子糖,“你别哭了。”

王氏抱他在怀里,泣不可仰:“造孽啊……都是我没用,才叫他这样欺负。可怜我两个孩子,昭儿年纪尚小,还能有几年快活,只是苦了章儿,他从出生起人生便毁了一半,将来又该怎么办?我要他调养身体好好读书,这些并非是我逼他,我都是为了他好啊。”

方含章淡漠的脸上一丝反应都没有,他似乎感到绝望了,麻木地听着王氏哭诉。

“……”宋续雪最后看仍在吃糖的方昭文一眼,若有所思。她默默退身,将厨房留给他们母子三人。

“在想什么?”徐溪行同她一道退出,两人并肩站在廊檐下。

方府一事已差不多水落石出,府内阴邪之物果然如她所想,正是方员外自己种下的孽因。

至于方含章与方昭文,两人只怕都受了孽报,方含章一体双魂,方昭文这般能吃,恐怕也并非是为自己在吃。

宋续雪来时便猜到大半,算不上有多震惊意外,只是想起方才王氏最后所说,有些感慨:“我在想,人这一生,好像从尚未出生时,便要开始面临将来的‘怎么办’了。”

天渐渐地阴了,远处积聚一团乌云,黑沉如墨,似要落雨。

她沿来时路往后院走,赶去与赵寻翊会合。徐溪行随行她身侧,并未接话。

怎么办。

短短的三个字,却陪伴着多数人的一辈子,如同一个伴生的梦魇,挣不开甩不脱。

——你不会识字,将来念书怎么办?

——你不认真读书工作,将来没出息怎么办?

——你不结婚成家,将来老了怎么办?

往往这些话最后还要附加一句:我都是为你好,你痛苦什么,有人逼你了吗?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续雪手背在身后,低头踩着地上的石子,低声说:“为什么人总喜欢问怎么办?将来那么遥远的事谁也说不准,把握现在才更值得投入在意。”

徐溪行看她发上丝绦垂在脑后,随动作左右晃动。他时常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饱经世故的天真,让他总会对她某些想法感到新奇。

“因为人的**是无穷无尽的,现在无法满足,便只能寄托于将来。”他顿了顿,哂笑道,“通常情况下,这种寄托换来的只有失望。你也失望过?”

他说的话一点也不“徐溪行”,但宋续雪好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他,见怪不怪。

她摇摇头:“人之所以会失望,是因为自己追求的东西太多,无法得到。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日子每天平平淡淡的过,虽然可能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但生活是我自己的,管别人怎么看干什么?”

走过回廊两侧葳蕤树丛时,宋续雪伸手往翠绿的草叶摸了一把,说:“活着的时候不要想太多,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只要今天过得足够开心,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就已经很满足了,知足常乐。”

“你看,”她语气一扫方才的沉郁,摊开手心,回首朝他笑:“这只蜻蜓长得好漂亮,我在山上都没见过,是不是很像你?”

她手心中捧着一只十分少见的红蜻蜓。

徐溪行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很像他,他只是垂眸望着她因开心而明亮的眼睛。

胸口有些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他又不是人,为何会觉得心脏在跳呢。

小宋蜻蜓很像徐溪行=蜻蜓很漂亮,徐溪行也很漂亮,所以这是夸他好看的意思

——

晚上想了想,好像对这篇字数评估有误,应该要不了8w,只差一丢丢蓬莱的剧情就要完结了,大概还有不到两万字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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