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没想方员外竟是如此……”赵寻翊神情凝重,事情经过他已听宋续雪详细说了一遍,他们虽为驱邪而来,却也不可干涉他人因果。

方员外此为自作孽,总要承担后果,他们能做的只有安抚这些无辜婴灵,至于婴灵能否原谅方员外,便要看他自己如何做了。

赵寻翊道:“接下来便交由我处理吧,师妹,徐兄,难得下一次山,你们二人可以多去城中走走逛逛,不必再为方府的事操心费心了。”

宋续雪正巧想回家一趟,便也没有同他客气,盈盈笑说:“那就辛苦师兄啦。”

赵寻翊又看徐溪行一眼,略微颔首,随后便抱起纸伞和一堆黄符离开。

宋续雪看天上阴沉沉的,这雨也不知几时才落下来,她想了想,问府中下人要了两把伞,问徐溪行:“你不是还要去给蓬莱寄信,一起去吗?”

徐溪行从她手中接过伞,动作十分自然,说:“走吧。”

*

趁着雨将落未落,宋续雪先带他回了趟城南的家。却不想实在不巧,父母这两日为了桩生意恰好外出去了杭州,白跑一趟空。

但难得回家一趟,总归要进去坐坐。宋续雪虽不常住在府里,府里每样摆设却都是按她喜好布置,也正是这样的原因,从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便让她有种强烈的归属感。

家永远是最能让她感到幸福的地方,哪怕父母不在,府里的一草一木也都承载着他们的爱。

府里还留有几名下人,宋续雪没要他们侍候,自己去取来套茶具,坐在小院凉亭中,听雨煮茶。

徐溪行随她同行一路,发觉她情绪稍有变化,不似方才出门时的饱满。他看着宋续雪摆弄茶叶,并不与他交谈,忽出声问道:“你好像有些失望?”

宋续雪一愣,转头看他:“也没有这么明显吧……”

沸水浇在茶叶上,茶香随之袅娜地散开。宋续雪先给他倒了杯茶,自己捧着茶盏,透过凉亭翘起的檐角,望向远处天穹。

“其实也算不上失望,就是太久没有回过家,有点想他们而已。”

徐溪行默然,他不能、也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自十岁离家那年起,家于他而言便失去了任何意义,变成一个空荡荡的容器,装载他可有可无的过去。

宋续雪抿了口热茶,忽然想起来什么:“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徐溪行道:“什么?”

宋续雪说:“上次我说我算不上蚺城人,只是为了离道观近些才搬来这里,你那时与我说的‘你也差不多’是何意?”

徐溪行唇角弯起:“你还记得我的话。”

宋续雪:“?”

“我又不是傻子我为什么不记得?”

外头雨已落了下来,雨声噼啪,如爆开的豆子,沿着瓦当滴落,千丝万缕,汇成流银。

徐溪行在嘈杂雨声中开口了:“我亦并非蓬莱人,不过幼时父母将我送去蓬莱仙宗,此后才长住蓬莱。”

说到蓬莱,宋续雪难免想起那尊诡异的神像。她心下生疑:“你父母知道天尊……”

她话没说完,徐溪行却懂了她的意思。

他只是笑了声,笑意轻漫:“知或不知都无关紧要,他们只是想尽快把我送走罢了。”

宋续雪不解:“……为什么?”

徐溪行望着她,眼眸沉寂。他其实并不喜欢与人谈起这些,但她既想知道,他也不作隐瞒。

“没有人会希望家里住着个灾星。”他轻道。

从他出生起,便不得父母喜爱。全因他命星主煞,八字极阴,即使他表现得足够聪慧乖巧,也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送他离开,是为送走灾星,从此全家便可顺风顺水,仕途无阻。

可当真如此吗?

他十岁后再也没有回过家,家中也未有人来信,只是某次途径徽州时偶然听过他们的消息,生活似乎过得还不如从前。

但这些皆与他无关了。

徐溪行语气很轻,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路边随意一粒石子:“命星主煞,命定如此,无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宋续雪没想过会是如此,一时哑然。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又觉得他好像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慰,沉默了一会,打着伞跑去屋里搬来一叠彩纸,铺在凉亭石桌上。

徐溪行:“这是做什么?”

宋续雪许久没做过这些,手已生疏,叠废了几张彩纸后,终于折出一只勉强看得过去的青蛙。她蹲在石桌边,对徐溪行招手:“你过来一下。”

徐溪行也学她蹲下:“然后?”

宋续雪:“你手按上去。”

她抓着徐溪行右手,让他手指压在青蛙尾端,轻轻一按。纸做的青蛙便如活过来一般,自行弹跳了出去。

宋续雪兴奋地问:“远不远?”

徐溪行瞥了眼那跳到石桌另一端的青蛙:“远吧。”

宋续雪一拍手掌,眼眸弯弯:“虽然是我叠出来的它,但是有你才让它跳得这么远。”

徐溪行看她良久,明白了什么。

其实他早便不在意诸如“煞星”一类的说法,命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非他人言语中。

徐溪行眼眸浮起点笑:“幼稚。”

宋续雪习惯怼他:“你才幼稚。”

“但很可爱。”他认真道。

宋续雪轻哼一声,不理他,伸长手将石桌另一端的青蛙取回来。

“我说的不是青蛙。”

“那是什么?”

“你知道。”

石桌正中,小炉上一壶新茶已煮沸了,咕噗咕噗地响。

宋续雪手心捧着那只青蛙,戳了戳它脑袋,小声说:“徐西西。”

徐溪行转眸看她:“徐西西是谁?”

宋续雪说:“反正不是我。”

徐溪行点头:“那就是我。”

宋续雪坐回石凳上,对着那只青蛙,故意说:“徐西西。”

徐溪行心下好笑,配合地应了一声:“嗯?”

抬眸望她牵起的嘴角,他竟也不知何时跟着笑了起来。

天色渐暗,风也轻轻,雨也轻轻。

凉亭中茶香弥漫,混着雨后的清新,沁人心脾。

这世上的一切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但又好像没有变化。

日子每天每天每天都是这样过。以至于从前的他时常分不清,到底是一天过了三百六十五遍,还是他真的度过了三百六十五天。

说来也可笑,直到他死后,他才有种自己真实活着的感觉。

*

一直等到傍晚,这场雨才停下。

父母不在,宋续雪也不想多待,只留下一封信便离开。

方出府门,先站定左右看看,她去过信摊多次,位置已了然于心:“这个时候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若是收摊了,明天我再早些带你去吧。”

徐溪行却道:“不必寄信,我该回去一趟了。”

醒来这么久,加上方府中打过几回照面,想来蓬莱那边已然知晓了他踪迹。

有些事,是该回去解决。

他要走,宋续雪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她抿了抿唇,又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过了许久才说:“……那你不是失忆了吗,还记得回去的路怎么走吗?”

问完,她一愣,才发觉自己好像问了句废话。

他是失忆了,又不是变傻了,不知路怎么走问人便是,要她关心什么。

宋续雪正无端有些气恼,心口发闷,却听他似认同般道:“许久没回去,的确忘了路要怎么走。”

顿了顿,他又问:“你可知蓬莱要如何去?”

无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原句为“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出自《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中一首曲子《寄生草》的戏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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