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保证,在今天早上之前,尸体旁的香火摊从来没有出现过。
宁乾正要过去,却被于秋台一把拦住,强硬的把人往偏殿里塞:“我去看,等雨停了你再出来。”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一头扎进细密的雨帘中。
宁乾悻悻收回手,向小蕾听到外面又动静,把房门推开一条细缝,看清来人后一个跳跃接闪现冲到宁乾身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宁乾被扑得踉跄两步才站稳身形,急急伸手扶住她,骇道:“咋了你。”
向小蕾呜呜啊啊地叫着,差点没把鼻涕摸宁乾衣服上:“何琪琪出去上厕所,一直没回来,我准备去找她,但突然下雨了,就剩我和王钰在一个房间里,宁哥你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她话音刚落,王钰也走了出来,冲他们笑道:“原来是宁乾哥回来了,那个绿衣服的怪哥哥呢?”
两天过去,她脸上的烟熏妆早就开始花了,自从知道王钰可能不是人之后,向小蕾觉得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此刻更是被她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何琪琪极力拒绝,她包要和她一起去上厕所的!和王钰独处也太可怕了,最要命的是还不能被她看出端倪来。
向小蕾强颜欢笑,非常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宁乾安慰地拍拍向小蕾的背,示意她站好,表情严肃道:“死人了。”
轰隆——!
闷雷顿响,向小蕾心跳漏了一拍,她听见自己颤声问道:“是张义天,还是……何琪琪?”
张义天一直没回偏殿,何琪琪不久前也出去了,只有可能是他们两个。
“不知道,小台去看了,等雨停了我们再去找他。”
王钰也是脸色一白,低声暗骂一句晦气,追问道:“尸体在哪里?”
从她进入承恩寺开始,除了最开始那句粗口,她存在感实在太低,在看见尸体时的反应也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太淡定了。
宁乾瞥了她一眼,道:“香火摊,对,就是你上班的那个地方。”
向小蕾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不可能啊……我们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香火摊啊……”
雨势渐小,乌云散去,露出阴霾的天,孙翔的尸体随风摇晃着,房梁嘎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土腥气,宁乾勾唇浅笑,率先跨过门槛:“去看看。”
王钰眼神一沉,跟了上去。
于秋台低着头,蹲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长发从耳畔滑下,掩住紧抿的嘴唇,他似是不忍,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枝头被雨打霜欺的桃花瓣,蔫儿哒哒的。
听见脚步声,他站起身,冲宁乾颔首道:“是个姑娘。”
染血的刀具被丢在一边,尸体的头顶开了个洞,把水银灌进去取的皮。
死的人真的是何琪琪?
宁乾眉头死死皱成一团,但何琪琪一没犯戒,二没拜佛,怎么着也不该轮到她死才对啊。
在看到那一团血红的烂肉时,向小蕾就已经被巨大的愧疚淹没,眼眶泛红,浑身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
早知道就强硬一点陪着她了,怎么会呢?李守珍不是……晚上才会杀人吗?现在是白天啊……
“张义天……”
她喃喃着,突然一把抓住宁乾的袖子,恶狠狠道:“宁哥,你和我说的不能做的事我都告诉琪琪了,她没那么蠢,而且现在是白天……”
“肯定是张义天做了什么!宁哥,我们去找他!”
还愿的方式有很多种,在承恩寺,最多的就是在香火摊买上两只香烛,到青铜鼎旁的空地上拜过四方神佛后,再把香烛插到青铜鼎上,就算还愿成功了,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用钱买香烛,但在这地方……鬼知道是用什么买。
今早,大雄宝殿前的众人散去后,张义天才浑浑噩噩地从钟如兰的尸体旁站起来,对死亡的恐惧宛若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想活吗?”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张义天脑子一片混沌,下意识点点头:“想。”
“我有办法。”
女人痴痴笑起来,冰凉的气息抚过耳廓,带着腥腐的臭气:“佛祖保佑了你,你得去还愿啊。”
张义天打了个激灵,猛地一转头,对上李守珍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张嘴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嘘。”
李守珍喀喀笑着,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张义天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守珍带着自己走到一处离偏殿不远的摊位前。
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从摊位下掏出两支香烛,伸出一根手指在张义天眼前晃了晃:“客人,一张人皮,换两支还愿香烛,很划算吧?”
张义天被吓得涕泗横流,嗓音因为恐惧变得又尖又细:“不要……不要!不要剥我的皮!你等我出去了……我、我回来捐款!我把所有钱都捐给你!求你了!别杀我!”
“客人,别紧张。”
李守珍舔了舔嘴唇,沙哑的嗓音几乎贴着头皮响起:“我只要一张人皮,谁的……都可以。”
“谁的……都可以?”
张义天低声喃喃着不抖了,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偏殿,语气逐渐兴奋起来:“谁的都可以!”
“没错,”李守珍摩擦着手心,一旁点头附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张义天嘴角夸张地翘起,眼神狂热,动作僵硬,一步一步挪向偏殿,李守珍在他身后狞笑着,眼里的恶毒宛若实质,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厉鬼。
何琪琪出门上厕所,刚拐了个弯,就和张义天迎面撞上。
想起他早上的话,何琪琪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逃跑,张义天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声泪俱下道:“琪琪!我错了!”
何琪琪脚下一顿,诧异回头,张义天心中一喜,继续道:“都怪钟如兰那个贱人挑拨我们的关系,到处说你坏话,我今天早上说的都是气话!我对不起你!”
何琪琪神色有一丝松动,两秒过后恢复如常:“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过今晚吧。”
张义天苦笑一声:“我怕是活不过了,琪琪,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何琪琪心口一热,仓惶低下头。
“我要死了,琪琪,你能最后在陪陪我吗?”
她犹豫半晌,最终抬脚朝着张义天走去。
张义天嘴角扯出一抹笑,亲昵地揽住何琪琪的肩膀:“琪琪,你真好。”
*
“我和小台刚从大雄宝殿回来,他应该在青铜鼎那边。”宁乾伸出手,按在向小蕾肩膀上:“擦擦脸,咱们去收拾那孙子。”
向小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重重点头:“嗯!”
王钰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眼中晦暗不明。
承恩寺不大,一行四人很快到了院门前摆放青铜鼎的那片空地,青铜鼎内插着两支香烛,丝丝缕缕的黑烟缓缓升起,张义天浑身湿透,手上还站着未凉的热血,正坐在千愿树下休息。
一看到他,向小蕾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滚了出来,她歇斯底里地扑过去,趁张义天还没缓过神,揪住他的领子冲着他的脸猛扇了两巴掌,吼道:“你还是个男人吗?!”
她就是爱管闲事的命,她认了。
一想到那个乖巧的跟在她身后,喊她小蕾姐的妹妹,现在已经躺在地上,成了一团骇人的烂肉,她就心脏抽痛。
“我就是想活!我有错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义天一把把她掀翻在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要死的人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腰侧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被踹非出去好几米远,抬眼看去,只见宁乾腿还没收回去,还是那副言笑宴宴的样子,眼神却冷得吓人:“何琪琪也才十九岁。”
她的人生怎么办呢?
张义天喉头一哽,面色铁青,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嘴里嘀咕着:“谁管她……”
“小台,”宁乾搭着于秋台的肩,冲他勾勾手,嬉笑道:“你把你那剑给我玩玩。”
他并没有压低音量,张义天把刚刚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目眦欲裂道:“宁乾!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敢杀我?!”
宁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问他:“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想不想笑?”
“宁乾,”于秋台眉头微蹙,抬起手笼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摇了摇头:“别徒造杀业,沾了他人因果。”
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宁乾心里本来燃着一股无名火,于秋台喊他一声,他整个人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但他实在看不惯张义天这贱样,心中不甘,撇嘴问道:“真的不行吗?”
“他会遭报应的。”
于秋台冷冷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张义天,拂袖欲走,心脉间突然传来一股剧痛,他捂住唇踉跄两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整个人摇摇欲坠。
宁乾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额头冷汗涔涔:“小台?”
于秋台脸色惨白,浑身发软靠在宁乾怀里低咳两声,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强撑着站起身:“没有灵气,经脉干涸太久,反噬了。”
宁乾不由分说的把人按在怀里,往偏殿走:“我带你回去好好休息。”
向小蕾三两步跟上去,走之前还不忘狠踹一脚张义天。
王钰很是嫌弃地瞥了张义天一眼,自己独自慢悠悠的往偏殿晃过去。
反噬了?
她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大雄宝殿内,少女细腻柔嫩的皮肤披在肉身佛干瘪的身躯上。
过了一会,早已死寂的尸体胸膛开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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