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做测试，但已经十一点多了，曲叔放他们俩去吃饭，书也先留在那里，等下班了再带走。

宋然吃饭时还有点神情恍惚。他上午临走时翻了翻那叠书，书名都是些《解剖学》、《神纹学》、《祭祀构造》云云，他看得一脑门子汗，问黎许：“这是高中课程？”

黎许说：“对，怎么了？”

宋然不想说话了。

他虽然还沉浸在不得不重新开始学习的沮丧中，但回到研究院之后，还是打起精神，他很好奇曲叔所说的测试是什么。

曲叔带他们去二楼，一边走一边介绍道：“研究院地上一共三层楼，一楼是研究员们的办公室和休息区，二楼、三楼是实验区，地下还有一个地库，里面一般都是给调研员使用的各种道具。你以后需要什么就到我这儿开个单子下楼去拿。不过所有物品的出库入库使用都必须有详细记录，这个黎许有数，他会教你的。”

二楼的构造十分特别，整体呈一个回字型，中间的口占地较大，外圈的走廊上，有间隔均匀的金属门，每扇门边都有编号和插牌，上面标注着“1号试验场”“2号试验场”依次类推。

曲叔在“9号试验场”门口停下，宋然还以为会有什么严格的门禁，结果曲叔随便一划拉，金属门就推开了。

进去之后，里面从天花板到墙壁到地板，全部是一片雪白，再加上白色的灯光，宋然刚一进去，就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

“这里为了避免实验时会产生的污染，六面墙的材质都是特殊的，”曲叔顿了顿，进入试验场后，他的态度就严肃许多，“你看见中间那个房子了吗？”

宋然当然看见了，在这空旷惨白的试验场里，那幢普通的乡村小屋显得格外突兀。它有两层楼，微微泛黄的白瓷砖外墙，不锈钢的窗框和泛着墨绿色的窗玻璃，还有两扇贴着春联的木门。

这就是一幢稍微缩小了一圈的乡下常见的住宅小楼。

“待会你就进入这个屋子，然后用自己的能力找出哪里有问题，等你找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出来了。”曲叔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黎许会在这里守着，我到观察室等你。”

本来宋然听见曲叔前半截话还有些不安，曲叔的介绍简直跟没讲差不多，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进这间一看就很诡异的房子，不过一听黎许也会呆在这儿他就又放下心来，黎许上次手持电锯推平BOSS的模样犹在眼前，宋然觉得有他在，自己总不可能在一次测试中出事。

于是他就淡定地走到小楼门口，豪爽地推开门，接着“砰”的一声，被门框狠狠撞了一下。

曲叔在身后慈祥地安慰他：“没事啊，不着急，咱慢点来。”

宋然脸通红，捂着额头弯下腰跟虾米一样窜进去了。

当他进去之后，木门就瞬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接着，曲叔和黎许都看到，原本暗沉沉的窗子里亮起了灯。

“行，这就是开始了。”曲叔背着手，“蚀还是有点好处的，就算你半夜拉祂起来上班，祂也不会抱怨两句。”

黎许盯着小楼，闻言转头看了曲叔一眼，奇怪地说：“房子本来就不会说话。”

曲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你讲？！不跟你这臭小子说了，说多了一肚子气，我去旁边观察室了，你要是呆着无聊，也可以过来，反正这里你也挺熟。”

黎许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他。”

宋然刚一进去就谨慎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门会合上在他意料之内，电影里都这么演，他随手试了一下，的确打不开就不再努力。

他打量着四周，整个房子在他进来的一瞬间恢复到了正常房屋的大小，此时客厅里挂着一个昏黄的电灯泡，几只黑色的小虫绕着灯泡不断地扑簌着翅膀，天花板上有些许裂痕，角落里攀爬着青黑色的霉菌。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空气里有种潮湿的水腥气，怪不得脚下踩着总觉得很滑，地面铺的深灰色瓷砖上都结着一层密密的水珠，鞋子一走过去，就留下明显的湿痕。

正对着门放着一张高度到宋然腰部的长条桌，上面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有抽了大半的纸巾，叠在一起歪倒的纸杯，香灰都快溢出来的铜炉，还有好些个微微发霉的水果。

长条桌前又放了一张大方桌，桌子上摆着一些残羹剩饭，两盘蔬菜，一盘辣椒炒肉和一盆莲藕排骨汤，碗筷有四副，左右各一副，靠近门这边则放了两副。

除了这些以外，客厅里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忽略那种异样的潮湿，这里看起来和普通民居的客厅差别不大。

宋然在进来的一瞬间就开了探测球，但就跟昨晚一样，探测范围被局限在这座小楼里，框成了个长方体，现在这长方体里出现了五个图标，都好像没发现他似的，停留在原地没动。

两个在楼下，三个在楼上。其中离他最近的那个就在客厅旁的小房间里，房门紧闭，返潮产生的水珠沿着掉漆的门板往下流，在门缝处积起一小滩水。

宋然点开祂的文本框查看，里面不出意料一片空白，只在状态上标注着“睡眠”。他又挨个把所有图标都查看一遍，确认祂们都在睡眠中，既然人家在休息，宋然认为自己也不该去打扰，他打算趁此机会，把整个楼房探索一遍，起码这里是什么构造，哪里可以藏人，哪里有武器他得心里有数，到时候万一有需要就能用上了。

于是他放轻脚步，穿过客厅朝后面走去。客厅后左边是一扇半开的移门，里面的灯也开着，可以看到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下塞了几个鞋架，宋然扫了一眼，确信这家里如果住着人，应当是一家四口，父母再加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右边是厕所，宋然试探性地推了一下，厕所门沉默地荡开，露出里面同样被暗淡灯光笼罩的空间，厕所不大，靠门处是洗手池，旁边是马桶和装了浴帘的浴缸。

令宋然感到不太好的是，带着星星点点发霉痕迹的浴帘是拉上的。光线太暗，他看不出浴缸里是不是有人，不过以他饱览群片和游戏的经验来看，就算现在没有，待会肯定也会有，他打定主意，就算发生追逐战，他也不会躲进厕所。

于是他礼貌地将厕所门又轻轻合上了。

这段走廊过去之后就是厨房，厨房门大敞，宋然清楚地看到一楼的另一个图标就在里面的小桌板上趴着。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染了很久的头发潦草地束在脑后，桌板很矮，她不得不将上半身压得很低才能靠在上面，这姿势肯定很不舒服，但她好像非常累，睡姿那么别扭也没见她动弹一下。

有了伏蓉的例子在前，他不能确定那到底是被污染的人，还是本体不明的蚀，不过不管是哪种，宋然觉得以自己豆腐渣一样的战斗力，还是小心点别吵醒对方为妙。

他正要蹑手蹑脚地从厨房门口离开，才刚侧过身体，客厅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那名中年女子仿佛是被这声音吵醒了，埋在胳膊里的头猛然抬起，一双疲惫的眼睛正好跟躲闪不及的宋然对上。

那女人慢慢站起来，宋然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背上开始出汗，在探测球中，客厅旁的那个图标正在往他这里走来——方才那声音就是房门被拉开时的声响。

前有狼后有虎，宋然挪动脚步，准备一有危险就先躲进厕所，那里是离他最近最方便躲藏的地方，至于之前对浴缸的顾忌已经被他扔到脑后去了。

正当他膝盖微曲，脚尖扭转做好冲刺准备时，那个中年女人忽然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客人是饿了吗？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宋然楞了一下，身后又传来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那你还不快去做？人家好不容易到乡下来玩一趟，你给我好好招呼着！”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宋然的肩膀，宋然僵硬地转头，中年男子对他热情地笑着，被烟熏黄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恶心，“客人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是不是要上厕所？”

宋然喉头滚动，片刻后才平静地说：“对，我就是来上个厕所，你们别麻烦了，我不饿。”

女人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中年男子，“那老杜，你要不要吃点？”

叫老杜的男人不耐烦地说：“你这婆娘怎么这么蠢，难道让客人看着我吃吗！你赶紧上去看看儿子，这会儿他该起来要奶喝了！”

女人喏喏地应着，用围裙反复擦着手，脚步匆匆地去楼上了。老杜嘴里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转头又是一脸讨好的笑，“客人待会想干嘛啊？今天外面下雨了，没法上山里去玩，不然我陪你打个牌什么的？”

宋然见了这夫妻俩，猜测楼上三个图标里有两个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就一边往客厅走，一边问：“你家女儿呢？”

老杜说：“她也在睡午觉呢，待会她妈喂完我家小子，就会去叫她起床了，客人想逗逗小孩儿？不然我现在就去把她喊起来。”

“不用不用。”宋然赶紧回绝，这个老杜对自己殷勤得也太过分了，好像全家都得替他服务似的，让他隐约产生一种排斥的感觉。

他跟着老杜一起走到客厅，看到原本客厅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老杜往自己房间里走，念叨着：“客人等等，我给你找副牌咱们一起玩玩。”

他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他的牌，宋然站在门口，一边思索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再次把图标挨个儿点开，老杜夫妻俩的“睡眠”改成了“活动”，楼上的一个在“进食”，剩下两个还在睡，其他信息依旧一片空白。

宋然有些发愁，他感觉无处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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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乡间小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