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一段距离, 容娇娇才皱了皱鼻子嘟囔:“这个姜鑫,脸皮忒厚了。”
她想了想,又转向容嫱:“那清雁公主是什么意思, 不离京,莫不是还惦记着王爷?”
容嫱眸光微深:“不清楚。”
“你可莫要听她套近乎。”容娇娇紧张道, “引狼入室最要不得了。”
容嫱便笑着道:“我明白。”
异国公主那般金枝玉叶的人物, 难不成还真心想同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假千金做好姐妹?
明摆着冲某人去的。
容嫱才傍着秦宓过了一段舒服日子, 眼见着兜里银子越发多了, 自然不可能将金大腿拱手让人。
天黑下来时,秦宓才于夜色中来了别院。
一整日行程繁忙, 到这时才算了结。他带着些疲惫之色跨过门槛, 抬眼便瞧见披着外裳亭亭玉立的容嫱。
她亲自挑着只红色灯笼等在门后,面上挂着温婉笑意。
夜风拂动长而柔软的青丝,几缕落在肩头。
秦宓好似恍然明白, 何为温柔乡。
“王爷。”容嫱上前,提着灯照亮脚下的路。
秦宓从她手里接过灯笼, 一手拢了拢她的衣裳:“下次在屋里等我。”
容嫱偏了下头, 悄悄牵住男人的大手,一会儿勾勾他的手指, 一会儿挠挠他的手心, 像只不安分的猫儿。
秦宓低头看她一眼, 眉眼不自觉越发柔和。
转而握紧掌中柔荑,随手关上房门。
容嫱欺身而上,侧身坐在他腿上, 睁着一双潋滟婆娑的眼。
秦宓手臂横在她腰侧,才道:“怎么了?”
她原先没有这么黏人,秦宓下意识以为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要回来告状了。
容嫱手搭在他肩上抠了抠,缓缓道:“我今日遇见清雁公主了。”
秦宓嗯了一声,静静等着下文。
容嫱偷偷抬眼,发觉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知赵清雁目前在他眼里还没什么存在感。
半晌没听见声儿,秦宓蹙眉道:“她欺负你了?”
“没有。”容嫱笑着靠进他怀中,“我看起来就那样好欺负吗。”
秦宓不作声了。
容嫱转念一想,又有些悻悻然。
可不是,重生后公主府初见,她被容妙儿欺负。
再后来夜访容侯府,她又被容夫人欺负。
更不必说聚安楼的容楮,天香酒楼的嫖客。
秦宓垂眼,长指抚了抚美人儿吹弹可破的脸蛋,淡淡道:“你好好待在本王身边,再不会被欺负了。”
容嫱微怔,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笑意半真半假:“王爷这话作数?”
“作数。”
“一辈子都作数?”
秦宓将要脱口而出的应答咽下,沉默片刻道:“你说多久便多久。”
他这样说,实在是容嫱没想到的,一时竟也没接上话。
“那……若有一日我……”她撇开头,忽而止住话题。
罢了,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日后总是要离开的,堂堂摄政王也不见得会对她这个外室有多深的感情。
美人在怀,哪个男人不会说两句好听的哄哄。
她若当真了才是白瞎这重生一回。
“水烧好了,王爷去沐浴吧。”
她起身,替秦宓收拾好干净换洗衣物。
秦宓没再说什么,解开外裳,缓步进了耳房。
热气氤氲,温水顺着男人胸膛上一道伤疤流过,心口处随之泛起一阵温热酥痒。
骨节分明的长指按在伤疤处,已不会有一丝丝疼痛。
但当年那一幕恍然又出现在眼前。
秦宓低低喘了口气,捞了点水扑在脸上,渐渐冷静下来。
*
七夕,传说中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日子。
容嫱知道秦宓公务繁忙,也不盼望他能记得这样的日子。
清早起来一看,床榻另一边果然已经空了。
她捋了捋长发,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丫鬟上前来服侍。
容嫱透过铜镜,望见身后认真打发髻的千醉,眉头微扬:“千醉,你今年几岁了?”
“奴婢过了秋天便二十了。”
容嫱才回侯府时,容家找的都是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丫鬟。
一是大些好照顾起居,其次年纪相仿,也有话可说。
放在京城这些个贵女千金身上,二十岁已算是老姑娘了。
容娇娇也不过十八,便已经有人上赶着阴阳怪气。
容嫱不同,经了上辈子那样不愉快的婚事,这辈子她便没打算嫁人。
但千醉总不能跟着她终老。
便半开着玩笑道:“今儿七夕,晚些不若同我上街转转,兴许给你遇上个如意郎君呢。”
千醉手一抖,簪子都插歪了,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小、小姐说什么……我陪着小姐就挺好的。”
旁人就算了,千醉是唯一一个自她回京便一直陪伴左右的人。
日后若离京,必然要先将这丫头安顿好。
当然,她若是执意跟着去江南隐居,容嫱也是极乐意的。
千醉扶正簪子,理直气壮道:“我可不能离开小姐,小姐从前连做梦都想着奴婢呢。”
容嫱一愣,转而失笑。
早些年刚来陌生京城,她底子又不算好,一病就是几日,昏昏沉沉间常常做梦。
梦里这也模糊那也模糊,只有千醉一张脸清楚些。
可把她得意的。
不过随着对京城日渐熟悉,身子调养得越发强健,近两三年来,已经不常病了。
“你倒总记着。”
千醉翘着嘴角,高高兴兴泼水去了。
一直到傍晚,容嫱才乘着马车出门。
这样的日子,街上人流如织,尤其年轻男女居多,格外热闹。
“小姐不是总念叨花灯吗!那边有,咱们买一个吧!”
容嫱摇了摇头。
她如今已不是从前的容嫱,年幼时对花灯的执念早就消失了。
千醉只能摸摸鼻子,转而看起别的有趣玩意儿。
“容嫱?”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试探的男声,听口音不似京城人士。
容嫱没想到会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遇见崇亲王。
她福了福身,仪态得体,因着在大街上,便没有直接喊出称呼。
“果真是你,本王瞧背影有些眼熟。”崇亲王神色极为随和,倒是没有一点亲王的架子。
容嫱想他大抵是听说了自己和秦宓的关系。
笑了笑客套道:“王爷也喜欢这些?”
崇亲王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几只形态各异的花灯,有些无奈:“本王答应陪清雁出来走走,小姑娘家喜欢。”
赵清雁是他亲侄女,面上神色倒是纵容宠溺的。
崇亲王自初见便觉得面前这小姑娘极为合眼缘,见她手里空空,温和道:“我瞧人人手里都提着花灯,要不要本王送你一盏?”
容嫱感知到对方的善意,笑容便也真挚了些,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忽听见一道清丽女声。
赵清雁下意识将他手里的花灯往身边护了护:“容嫱?”
她一早便往别院递了拜帖,竟被回绝了。
想她堂堂公主,肯去拜访一个不入流的外室,已是纡尊降贵了。
偏还有人不识好歹。
赵清雁先是左右看了看,继而缓缓勾唇,讶异道:“王爷怎么不陪你出来?”
容嫱眸色缓缓转冷:“王爷自有他的事要做。”
“我皇叔都闲下来了,王爷能有什么事。”赵清雁想到这里,语气越发怜悯。
崇亲王皱了皱眉:“清雁,不要对他人的事多加置喙。”
赵清雁不满道:“皇叔,你不许把我的花灯给其他人。”
崇亲王一时有些尴尬,到底心里还是向着自己亲侄女的,只能无奈道:“好,不是要放孔明灯吗。”
赵清雁转身去取下人手里的孔明灯,还特地对着容嫱巧笑嫣然:“容嫱,一起啊,你一个人怪可怜的。”
崇亲王品出几分不对味,蹙眉低声道:“你做什么老是挤兑人家。”
“我哪有。”赵清雁心里一虚,低头摆弄起孔明灯。
容嫱远远望着,神色晦暗不明。
难怪赵清雁是这般张扬性子,有个这样的叔叔宠着,谁不是个小公主。
只是赵清雁的孔明灯还没来得及飞起来,忽有人大喊一声:“快看!”
人群纷纷驻足,仰头望着夜空。
夜幕中,一盏盏孔明灯缓缓自河畔升起,散发着温和的明黄色火光,摇摇晃晃散入星空。
好似一片万家灯火点燃在夜色湖面之上,天上人间,一时竟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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