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嫱在方氏那儿一并吃了午饭才回去, 许久没吃到方姨亲自做的饭菜,她吃了两碗饭,肚子撑得圆圆的。
“明儿都二十九了, 晚些我跟宓儿说说,让他先回来陪陪你。”
“没事的方姨,我们来日方长呢。”容嫱轻轻打了个嗝儿。
秦宓说, 过个三四年,会逐渐把权力交还给小皇帝, 自己好抽身出来, 专心陪她过日子。
今儿阳光灿烂, 虽不暖和, 但照在四周的积雪上, 好似发着光一样, 整个世界亮堂堂的。
她慢慢散着步消食, 不免想起小皇帝。
小皇帝大名秦诸元,是先帝和云贵妃的孩子, 也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容嫱离京的那几日,坐在马车里想了许多许多。
她仍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弟弟,还有远在云朝的父亲。
秦诸元还不到十一岁,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视父亲为仇人,生下他也是怀了搅乱他秦氏江山的意思, 是不是残忍了些?
秦宓今日回来得早,他先去了方氏那一趟,过来容嫱这儿也才刚过申时。
他神色难得的轻松:“母亲近日精神很好。”
方氏的心结已了,又有林长即这位小神医开的调养方子,自然会一点点好起来。
秦宓问:“你今日去和母亲说话了?”
“嗯。”容嫱拿起丫鬟洗净擦干的梅花花瓣,白嫩嫩的指尖映衬着格外好看, “你以前不许我见方姨,是怕我想起来以前的事?”
秦宓确实是怀着这种心思,也不否认:“在看什么书?”
容嫱弯着唇角,给他展示了一下蓝色的封皮。
分明什么标题也没有,他却一下子认出来。
目光先是扫过侍立两侧的下人,随即低下头咳了一声:“哪里来的?”
“宋竹拿来的呀。”容嫱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指着其中一行字道,“我确实只喝绿豆汤,不喝红豆汤。秦宓哥哥,这你也记得呀?”
“这本册子确实是我所写,当初你去京郊别院养病,我怕下人摸不清你的喜好。”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承认这种事,秦宓虽觉得没什么不可见人,却仍有些耳朵发热。
“秦宓哥哥,你耳朵好红。”容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不依不饶地凑上去,一手捏了捏他的耳尖。
秦宓无奈:“嫱儿。”
“宋竹。”他不舍得推开她,便拉了个人出来挨骂,“你把这个拿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记在脑子里?”
宋竹走过来福身,一板一眼道:“奴婢虽记得清楚,可今儿早看见王府厨房准备的饭菜,不知姑娘爱吃荠菜猪肉,反而做的玉米猪肉饺子。”
“这么冷的天,衣裳也不知道提前烘暖了再给姑娘送来。”
“奴婢便觉得,这册子有必要让王府里的下人也传阅一番,只是不知如何辗转到了姑娘手里。”
宋竹说话语调不快不慢,又颇有条理。
秦宓听罢,沉默片刻:“你说的倒也在理,多印几本,不识字的你来念。”
这次轮到容嫱尴尬了,她拿册子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必……”
这倒像她是个事儿精一样。
“奴婢这便去。”宋竹是听秦宓吩咐的,严肃地接下任务离开。
容嫱长叹一口气,让下人都出去,自己则往后半躺在软椅上,生无可恋。
千醉在一旁捣着梅花泥,边往里加一些染色的粉料。捣得差不多了,又拿细密的筛子沥出水来,便得到一汪颜色漂亮通透的染液。
这样的染液涂在指甲上,十分好看,只是留存不了多久,洗几次手便淡了,但胜在方便。
“我来。”秦宓半途截住,用兔毛小刷蘸取染液,仔细涂在她粉嫩的指甲上。
容嫱手搭在他膝上,他涂哪根手指,哪根手指便轻轻翘起,可爱极了。
小皇帝一进来,便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他皇兄竟然、竟然为一个女子涂指甲!
皇兄还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怎么高兴道:“怎么不知会一声就来了?”
秦诸元想,他是皇帝,去哪里还要提前报备吗?
“哼。”他站在门口,越想越气,“原来皇兄一处理完政务便急匆匆回来,也不肯看朕的功课,是要替她染指甲。”
容嫱险些迷迷糊糊睡着了,听见动静才睁开眼,待看见那个穿着明黄衣裳的小少年,才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她欲起身行礼,被秦宓按住。
容嫱到底是坐直理了理衣裳,挂着笑容招呼道:“陛下进来坐坐吧?千醉,沏茶去,再端些糕点上来。”
秦诸元和她笼统也没见过两次,可是每次看,都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别别扭扭地坐下,又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皇兄的眼光倒是很好,她很漂亮。如今笑起来更温柔,与先前在宫中见到的郁气沉沉很是不同。
千醉端来茶水和糕点,府里常备的糕点都是容嫱爱吃的口味,秦宓不大喜欢吃甜食。
小皇帝看了看那种类繁多的糕点,酸溜溜道:“你这儿甜点可真多,皇兄都不许朕吃。”
秦宓涂着最后一个指甲盖,头都没抬:“陛下正换牙,怎么吃?”
他这一说,便显得秦诸元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虽说事实就是这样,但他觉得自己仿佛没了面子。
容嫱笑起来,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回去好好漱口就是。”
秦诸元瞥了秦宓一眼,发现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朕还想吃烧鸡、凉拌辣猪耳、烤羊腿儿,还有糖水丸子。”
全是平日里皇兄不许他多吃的玩意儿。
他一次要了这么多,秦宓终于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
容嫱一拍掌,高兴道:“陛下口味与我相仿,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让厨房准备这些。”
秦宓闭上嘴,把剩下的染液还给千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秦诸元太失望了,原来他那么英明神武的皇兄,也惧内。
他原以为刘太傅一把年纪还怕媳妇儿已经很离谱了。
容嫱把他点的菜列下来,写到“糖水丸子”时,秦诸元一直斜睨偷看的眼神终于转了过来。
他奇怪道:“你写‘糖’字,也是这个错误的笔画?”
“嗯?”容嫱反应过来。
糖字正常的笔顺,应当是先点点横竖,再写底下的撇和捺。
她却是先写中间的横竖,再写点点和撇捺。
秦宓冷不丁开口:“她的字,也是我教的。”
换句话说,二人的错误写法,全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秦诸元觉得好生奇怪:“朕瞧她这字已渐成熟,不像是才学半年多啊。”
容嫱乐呵呵道:“陛下是夸我字写得不错吗?”
秦诸元一恼:“朕可没这么说。”
秦宓好似不经意道:“我与她认识,已有十二年了。”顿了顿又补充,“比陛下年纪还大。”
秦诸元算了算:“那会儿皇兄不是还在肃王府?”
“嗯,她……”秦宓对上容嫱略带紧张的目光,“她那时流落京城,阴差阳错进了王府,一直陪在我左右。”
秦诸元很聪明:“但朕从四岁到如今十岁,一直没见过她。这几年她都在容家也是皇兄的安排?”
秦宓不置可否。
小皇帝开始生出些许好奇,他这次是问容嫱:“你后来,去找过自己的生父生母吗?”
容嫱迟疑着点点头。
“她生父,便是云朝崇亲王。”秦宓冷静道,这件事是不好隐瞒的。
秦诸元愣了:“皇兄没开玩笑?”他想到什么,“坊间传闻是真的?”
秦宓对他的反应速度还算满意:“至于她母亲……”他捏了捏容嫱的手,示意她自己决定怎么说。
他把秦诸元当作弟弟,自然要给一个交代。
容嫱看着这个清俊却又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的少年,抿了下唇,斟酌道:“我母亲,确实是崇亲王年轻时的爱人,”
“当年她带我来京城,我走丢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秦宓揉揉她的头发,嗯了一声。
秦诸元沉默,半晌道:“朕四岁以后,也再没有见过父皇母妃了,你至少还有父亲。”
容嫱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他很快又精神起来:“这样吧,年后云朝派人来贺岁的时候,朕问问崇亲王来不来,让你们父女团聚。”
秦宓握住容嫱的手:“多谢陛下。”
小皇帝看见二人相握的手,哼了一声,转过去假装看风景。
秦诸元留下来吃饭,方氏自然也要到场,她把方蕖打发到肃王府取东西去了,因而整顿饭十分和谐。
小皇帝一开始还矜持克制,后来看看这个油香四溢的羊腿儿,又看看那香喷喷的烧鸡,碗里还盛着满满的糖水丸子。
他规矩一向很好,今日都算是破例了,好在皇兄没有说他。
“再、再来半碗糖水小丸子吧。”他忍不住道。
秦宓屈指叩了叩桌子。
饭桌上静默了一瞬,只有容嫱刚吃完一只鸡翅:“陛下还要吗?”
她伸手亲自添了半碗糖水丸子,推到秦诸元面上,慈爱道:“吃吧,多吃点。”
秦诸元舀起几颗小丸子,望着她的笑颜眨了下眼,倏地明白那分眼熟从何而来。
她好像母妃,是错觉吗?
秦宓沉沉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早早便想明白了一件事。
看来日后是不能让容嫱养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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