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密谋出逃中(二)

凛玉慢慢收回手,把方才收到的信笺藏得深了些,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但宫里规矩要求,皇室宗亲岁末年初不得离宫,王爷大抵初一晌午才会回来。”

“姑娘,先进膳吧,您一早上也没吃,奴婢看厨房送来的食盒里,是您爱吃的金丝饼。”

凛玉把食盒中的餐食摆好,便寻了个由头走了出来,缓缓打开与食盒一并送来的信笺,里面的内容却使得她瞳孔猛然一颤。

【急报,杏林坊沈夫人病危,只怕难以渡过除夕之夜。】

凛玉垂下眼眸,快步走到院落的大门处,看着站着笔直的侍卫:“姑娘不能出府吗?”

侍卫挠了挠头道:“凛玉姐,忤逆王爷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凛玉垂眸,急促地快步推开了小院书房的大门。

不过须臾,凛玉从书房走出,一只灰扑扑鸽子飞向了皇宫的方向。

除夕夜间。

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在街头巷尾嬉闹奔跑,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逐渐漆黑的夜色,鞭炮噼里啪啦声音不绝于耳,各家各户的烟火断断续续地照亮了夜空。

肃王府仿若与世隔绝一般,被寂静和黑暗笼罩,更不必说沈婉鸢所在的院落,愈发得安静。

沈婉鸢端坐在窗边,淡淡看着紧闭了许久的大门。

街头巷尾鞭炮的硝烟味随着寒风吹拂而来,外面越是热闹,孤身一身的她,便越发感到悲凉。

去年守岁,爹爹临时被朝中事务唤走,娘亲倚靠在榻上软枕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未能回家的小侍女们一改往日的拘谨,围坐在她的周围,讲述房前屋后的八卦消息,满地都是瓜果碎壳。

她现在还记得,子时将至,爹爹携着风雪推门而进,娘亲佯装生气地让他脱下外袍。

爹爹却不以为意,满眼笑意从身后取出一枝腊梅塞进娘亲的怀中,而她的鬓角也被插了一枝梅花。

—“也不知是什么天大事情,守岁还要叫走,你身上怎么还有奇怪的脂粉香味?”

“夫人冤枉,莫不是摘梅时梅花仙子看上了为夫?”

—“油嘴滑舌,看你把婉鸢都惊到了。”

当她回头望去,看着爹爹帮娘亲掖着毯子,满眼都是独属于丈夫的柔情,两人眉目相对,满是情浓。

父母举案齐眉,一同笑着望向她的样子,却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今,家却碎了。

倏然,沈婉鸢心脏猛烈的颤动了一下,胸口仿佛被重石压着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两分。她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的在颤抖,手指攥着窗柩,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的滴落。

突然,一抹不好的预感如黑云般压上了她的心头。

沈婉鸢猛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黑暗中,失足摔落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

凛玉气喘吁吁赶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凛玉我实在是害怕,我感觉娘亲出事了。”

她强忍脚腕的疼痛,倔强地拍打着紧闭的院门,哑声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就这一次,让我看看我娘,我以后绝不会再忤逆王爷了”

凛玉掩去眼底的哀伤,劝道:“杏林坊会照顾好沈夫人的,姑娘莫要担心了,外面天寒,先回卧房吧。”

宽慰的话语却是压倒沈婉鸢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她故作坚强的眼眸在一瞬间化为委屈,“凛玉,我父亲不知死活。我实在是害怕,若是母亲也不在了,沈家便仅剩我一人了。”

“凛玉,你让我见见王爷,我以后再也不会忤逆他了,我乖乖在院子里,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娘。”

沈婉鸢实在是害怕,娘亲已然病了许久,所谓宽慰的话语都是自欺欺人,娘亲寿命却是走到了尽头,心头隐隐地惊惧,她实在是害怕见不到娘亲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沈婉鸢看着大门上的铁锁,看着四方的天空,心中充盈着酸胀。

“姑娘,您会冻坏的,我们回卧房吧。奴婢已经吩咐好,若是王爷回来,定会第一时间来禀报。”

沈婉鸢泪珠迸发而出,紧攥着铁链,怎么都不愿离去。

橘红色柔和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鸡鸣破晓,又是新的一年。

沈婉鸢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

也许是一夜未眠又吹了冷风,沈婉鸢感觉自己发起了高热,眼皮困顿怎么都睁不开,意识逐渐模糊,五感都弱了几分。

她手指紧紧扣着掌心,咬着唇角不让自己昏睡。

哪怕娘亲情况安稳,她都要早早去确认一下,只要娘在,她在京城便不会孤身一人。

铛--铛---

她好似出现了幻觉,靠着的木门似是有了动静,她欲起身,但双腿麻木使得她平地踉跄了一下。

大门缓缓推开的刹那,朝阳照耀在沈婉鸢的身上,她睁不开眼,只听侍卫说道:“王爷在马车上等着姑娘。”

她提着裙摆,撑着昏沉高热的身体,踉跄地跑到了陆珩的马车上。

打开车厢门的刹那,车厢内铁锈般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尖,勾得她舌根直犯酸水。

一日没有进膳又伴着高烧,沈婉鸢还未看清陆珩,便晕倒在了马车上。

沈婉鸢做梦了。

梦里温暖似春日暖阳,鹅黄色的细柳荡漾在微风之中,春风又吹皱了一池春水。

“婉鸢!”

她循着声音回头望去,梦境却变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她的脑海,如雪花般的纸钱纷飞在她的头顶。

入目皆是茫茫白色,她双腿酸软,脚步虚浮,唯有一道粗狂的声音大喊道:“沈夫人已登极乐!”

“姑娘!姑娘!”

沈婉鸢察觉道有人在唤她,她循声而去,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

她看着杏林坊后院的一切,楞在原地。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漆黑棺木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木凳 ,漫天飞舞的白纸钱比雪花还要多,寒风吹拂着镇魂铃幽深的声音仿若来自阎王殿的召唤。

清晰可见的牌位上写着的名字,却使得沈婉鸢身体微颤,浑身冰凉。

不,不可能是娘亲。

她甩开禁锢着她身体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向还未盖棺的棺木前。

沈婉鸢看着娘亲安详的面容,她眼中的泪水瞬间迸发出来,伸手探进棺内,轻拍着娘亲的冰冷身躯,喃喃道:“娘,你快醒醒,你告诉他们,你没有死,求求你再抱抱鸢儿。”

沈婉鸢失神地趴在棺材边缘,就像曾经无数次趴在沈母的病床前一般。

她泪水一直在流,空洞的眼神木然地看着天空,都是自欺欺人。

娘亲真的走了。

在合家欢的除夕夜,鞭炮齐鸣,烟火灿烂的时候,她孤独地离开了人世间。沈婉鸢紧咬着牙关,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也不会有人摸着她的发丝,再也不会有人担忧她进膳香否?入睡可好?

她再也不能趴在娘亲身上,轻嗅着独属于她的香味,贴着她的面颊,分享着少女的情怀。

“姑娘,我们该盖棺了。”负责丧仪的师傅说道。

沈婉鸢还未说话,她的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离棺木。

她噙着泪水,回眸望去,才发现一直撑着她酸软昏沉身体的人是陆珩。

她一想到昨夜无助地敲打着紧闭的院门,心尖的酸痛便刺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仅错过了娘亲生命的最后一程,还让她一个人在病房内孤苦而亡。

沈婉鸢含泪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摆脱陆珩的禁锢,但他的臂膀却越发的收紧。

陆珩也不知除夕夜去了哪里,他身上的血腥味愈发的重,她胃中翻涌起一阵恶心,抚着胸口便是一阵干呕。

沈婉鸢愈发痛苦,知晓无法挣脱陆珩,她泄了力气,双手扒着陆珩的臂膀,泪眼婆娑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送母亲最后一程都不行吗?”

陆珩声音嘶哑道:“闹够了就该回府了。沈夫人的后事,孤会处理好的,下葬之日孤再带你来。”

沈婉鸢四肢冰冷,她被陆珩抱着,看着棺木离自己愈来愈远。

她拍打着陆珩的胸膛,哭着喊道:“王爷,你不能这样!我不会再忤逆你了,你让我再看娘最后一眼。”

陆珩没有说话,仍然在往前走着。

沈婉鸢眼眶被气得通红,她含着泪水死死咬着陆珩的手臂,誓要要下来血肉般。

突然,沈婉鸢察觉到陆珩的手臂松了力气,她从他怀中跑出,长叩于棺木前,不停地磕头道:“不孝女婉鸢拜别母亲。”

漆黑的棺木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深幽的镇魂铃声逐渐远去,抬棺匠的唱和声愈发模糊。

“姑娘...”

一道怯懦的声音出现在沈婉鸢的耳中。

她循声望去,看到小春儿捏着一张书信,泪眼婆娑地说道:“夫人,让我交给您。”

沈婉鸢一怔,手指颤抖着打开信笺,滴落的泪水洇湿了墨迹。

【这世间纷繁复杂,以后的日子婉鸢要一个人在世间行走了,切莫为你爹爹得罪旁人,肃王府后院深深要小心行事。】

原来她都知道。

倏然,一双大掌牢牢把她横抱起来,她泪水流过的痕迹被风吹得干冷,她看着远处自由的飞鸟,听着陆珩说道:“该回府了。”

是啊,除了陆珩亲手诱骗她进入的牢笼,她竟无处可去。

回到肃王府后,沈婉鸢看着小院再次被关上的大门,她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揪着陆珩的衣衫,噙着泪水质问道:“我究竟是什么?您豢养在金丝笼里面的一只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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