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梵文

裴池一连七日都未曾留宿澄园。

沈菀荏起先还乐得自在,每日里与明若商议着该如何给父兄送些干粮衣衫去,想了无数法子皆离不开裴池的相帮。

沈菀荏与明若之间向来无话不谈,她便托着香腮,目光盈盈地望向明若,恳切地问道:“若想护住父兄的安危,总该尽快让裴池心悦上我才是。”

明若虽用面纱遮了大半的容貌,却也因沈菀荏的话而改了脸色,她忙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当他救下姑娘后又替姑娘去宫里送信,是因着爱慕姑娘而使然。”

沈菀荏敛下美眸,微微有些落寞地说道:“我也不知晓他为何要救下我,为何要让我做他的外室,只是……如今我也只能依仗他了。”

话音甫落,主仆二人皆是一阵默然。

明若于男女情./事上比沈菀荏要经历的多些,她认真思索了半晌后,便道:“人与人之间最要紧的是一个‘真’字,姑娘若想让裴世子尽快心悦上您,总也该对他付出些真心才是。”

沈菀荏听后若有所思。

当天夜里,沈菀荏便让明若替她梳了个流云鬓,沐浴后换上了那件薄若蝉翼的肚兜,只是因怕着了风寒的缘故,又套上了件外衫。

她还亲自去厨灶上做了碟绿豆糕。

美色加上真心,总该让裴池生出几分意动来。

沈菀荏翘首以盼地等了大半夜,却未曾等到裴池的身影。

她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公务缠身,没空来澄园留宿。

虽心焦不已,她也只能一日日地枯等下去。

只是七日过去了,裴池却仍是不见人影。

沈菀荏这下却再也坐不住了,因心急如焚的缘故,素白娇嫩的脸蛋上都长出了一颗显眼的粉刺。①

明若便只能日日去厨上熬了降火的绿豆汤,好容易才让那粉刺消了下去。

只是裴池却依旧不曾光顾澄园。

沈菀荏私心里不愿用外室这样的名头称呼自己,可如今裴池绝情的作风,恰恰在无声无息地提醒沈菀荏——她不过是个可以被弃如敝履的外室罢了。

裴池不来,她使劲浑身解数想出的勾引人的法子也施展不了,便也护不住父兄和母亲。

沈菀荏万念俱灰之时,澄园紧闭了几日的大门却冷不丁被人敲响。

绿竹忙去开门,本以为是世子爷终于念起了小夫人的好处,谁成想门外立着的却是显国公府的石嬷嬷。

也是德怀县主的心腹嬷嬷。

石嬷嬷虽是长着一双精明锐利的眸子,瞧人时无端地便让人心下生畏,可此刻她却是笑着与绿竹问好道:“小夫人呢?”

绿竹心内发憷,便僵着语调回道:“在…在东厢房。”

石嬷嬷手里端着一匹淡粉色的蜀锦绸缎,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东厢房,许是在德怀县主跟前规矩惯了,她撩开东厢房帘子时的动静几近于无。

还是明若欲去厨上端些糕点来时才瞧见了门口的石嬷嬷,她便后知后觉地唤了一声歪在临窗大炕上沈菀荏,只道:“姑娘,有客来了。”

沈菀荏忙坐直了身子,小鹿一般的灵澈目光落在石嬷嬷身上后,瞥见她不苟言笑的肃穆容貌,便立时收了回去。

石嬷嬷心思一动。

澄园里这位是个藏不住心计的。

她便也不计较明若口中称错的一句“姑娘”,只将那蜀锦交在了明若手上,便笑道:“这是德怀县主要奴婢送来的蜀锦。”

德怀县主?

沈菀荏愈发苦了脸,满京城里有哪个当家主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外蓄养外室?只怕是德怀县主要派这位嬷嬷来敲打自己了。

可恨她连裴池的面都见不上几回,却要受好一顿磋磨。

石嬷嬷走近沈菀荏身前,见她一脸的胆怯,便轻声笑道:“小夫人别怕,县主是个和善人。”

沈菀荏忙掩去了自己面容上的神色,挺直了脊背后便与石嬷嬷问好道:“嬷嬷好,多谢德怀县主的赏赐。”

石嬷嬷也不客套,一径往与炕上相邻的团凳上一坐,便笑眯眯地开口道:“今日奴婢来澄园,是依着德怀县主的嘱咐,来提点一番小夫人。”

果真如此。

当真是要来敲打自己了。

沈菀荏便认命地扬起眸子,讨好似地望向石嬷嬷,只盼着这一场“敲打”能尽快结束。

“爷私下里极喜爱吃甜食,特别是那些熬了冰糖煮出来的糕点,爷于衣衫上不甚在意,却极喜爱玉佩、腰带,爷也不大喜欢那些低眉顺目的女子,乖巧也该有个度,总该留着几分闺房情致,时不时闹些小气性,反倒让爷更爱不释手……”石嬷嬷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沈菀荏脸上的神色也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后来的惊讶。

石嬷嬷这些话,分明是在教自己如何夺得裴池的欢心。

还是循着德怀县主的意思。

这是为何?

见沈菀荏满脸的懵懂无措,一颦一笑间尽是糅合着明艳与娇憨之色,石嬷嬷心里总也安定了几分。

这般容色,这样惑人的身段。

何愁不能从姚如霜那儿将世子爷的心抢过来?

“小夫人先歇着吧,过几日我再来提点您。”石嬷嬷统共只在东厢房内留了一炷香的工夫,说完那一串话后,便告辞离去。

沈菀荏亲自将石嬷嬷送了出去,只是回身时,却疑惑不解地问明若道:“这位嬷嬷是什么意思?”

在沈菀荏心里天下第一聪慧的明若也只是摇了摇头,道:“奴婢也看不明白。”

说完这话,她又轻声地添上了一句:“对姑娘来说,总是件好事。”

正是如此。

不管德怀县主用意何为,于她来说总是件好事。

沈菀荏便立时走向了书房,提着狼毫便把方才石嬷嬷说的话记下来了大半。

当日深夜。

沈菀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裴池却依旧不见人影,她便也只能换上寝衣上榻歇息。

方才朦朦胧胧地入睡之时,却听得外间守夜的绿竹与红珍惊呼出声道:“世子爷。”

只这三个字,便将沈菀荏的困意尽皆驱散了个干净。

她忙换上了那件薄若蝉翼的肚兜,又因实在怕冷的缘故,便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外衫。

裴池是与郭哀一齐来的澄园。

实是他有公事缠身,母亲德怀县主又约了那几个闺中密友在显国公府内连夜看戏,锣鼓喧天的声响闹得裴池无法聚精会神地办案。

他便只能与郭哀一齐逃来了澄园。

绿竹不敢为沈菀荏邀宠,只敢小声地问上裴池一句:“爷可是要就寝?”

裴池冷声只答道:“去沏壶热茶来,我与郭大人要彻夜谈事。”

说罢,连一眼都未曾看向东厢房,只径直走向书房。

郭哀却是瞧了好几眼东厢房的门楣,清亮的目光里似是盛着几分向往之色。

“仲徳,快过来。”

裴池清冷的声线打断了郭哀的绮思,他便也迈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东厢房内的沈菀荏自然也听见了这番动静。

她好不容易等来了裴池,又怎能这般轻易地让他逃走?

书房内的裴池将那一卷梵文的密信展于桌案之上,神思凝结地扫了一遍后,便叹道:“这梵文当真如无字天书一般。”

郭哀也愁眉不展地应和道:“新科状元里也没有读得懂梵文的人。”

两人皆如浸泡在愁海中的黄连一般相对无言。

恰在这时,提着一壶热茶的沈菀荏推开了书房的门。

郭哀先裴池一步瞧见了沈菀荏的身姿。

她身前是影影绰绰的烛火,身后是朦胧迷蒙的无边月色,纯白色的宽大长衫逶逶迤迤地缀在地上,行动间便能含遮半露地瞧见她皎白纤细的双腿。

郭哀立时便朝着裴池拱了手,趁着他还能维持着自己的理智时,便说道:“世子爷,郭某先告退。”

裴池还来不及阻拦他时,便见郭哀如一阵风般撤离了书房。

沈菀荏也疑惑地望向了郭哀的背影,只是一瞬便又收回了目光,将那茶壶放在了桌案之上,迎着裴池阴晦不明的目光,便说道:“爷不是要喝茶吗?”

裴池险些被她这般理直气壮的问话给气笑了,只是对上沈菀荏纯澈灵透的目光后,他又不知该如何发出心中的火气来。

她从前是名门贵女,如今寄人篱下做起了外室,自是不懂那些男女之间的规矩礼数。

裴池便只能敲了敲桌案上的梵文密信,厉声道:“郭哀被你吓走了,这梵文你替我翻译不成?”

他本意是想告诫沈菀荏不能随意擅闯书房,却不想沈菀荏忽而朝着他靠近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梵文瞧了半晌后,才道:“我认得这些梵文。”

裴池心下惊讶,一时间却也不敢将沈菀荏的话当真,只说道:“这梵文难懂的很儿,还事涉工部机密。”

沈菀荏却坦坦荡荡地说道:“我小时跟着外祖父度过不少梵文的书,所以略懂一些。”

许家从前也是诗书世家,有一两个读得懂梵文的人也不算奇怪。

裴池紧绷的眉眼霎时松泛了起来,声调也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只目光灼灼地望向沈菀荏:“那你便帮我翻译一段。”

沈菀荏觉察出了他陡然转变的态度,心内千回百转后,对着裴池莞尔一笑道:“那爷会给我什么好处?”

书房内虽点了两盏灯,却也不算明亮。

裴池心下急切,便朝着沈菀荏走近了两步,便也居高临下地瞧见了她宽大外衫下隐隐约约的艳色肚兜。

很好。

竟会跟他谈条件了。

也会穿这样的衣衫来蓄意勾./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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