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令尊如是说

郑帆坐了起来。张开愚闪开让他掉头,看着郑帆慢慢穿球鞋。

到操场时,已能分辨清面目。各个班都划了片,体委们整队和学生报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6个方阵鱼贯而出,涌上国道,向东而去。

住校的老师是应该随着队跑的,但有一部分缺席。即使参加了的,也不一定能跑到折回点——平奚镇的漫水桥桥头。只有几个人能做到:李疾风、蓝套袖、小蔡、教英语的周述州,当然还有体育老师“换灯”(本名姜唤登)等强者;此外就是女老师吴梦。

吴梦打扮的时间较长,出来时大队伍一般早没影了,虽几番磨蹭,每次却总能到达。夏季河水涨上来时,漫水桥真正漫过水。那时候她刚调来不久,为了能脱了鞋在桥上跑一趟,才坚持每日必达,久之成了习惯。

“哒!哒!哒!”她追上了前面孤单的背影。

“郑帆!”

“吴老师。”

“你昨天打架了?”

“没有。”

“哎~我又不管校纪,只是问问。”

“闹着玩的。”

“不是受欺负就行。”

郑帆点了下头表示没有的事。

“bye!”

“吴……”

吴梦一秒返回:“有事?”

“你一个人住?”

“……哎呀你问这个干嘛?”

“晚上多喝一点水。”

“?”

“补充细胞水分。”

吴梦一直琢磨他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寻思他是骂我呢?还是嫌我呢?还是消遣我呢?

远方腾起狼烟,大部队回转。一条岔路从这里通往海拔500米处的矿山。这是今晨矿砂车漏下的干土,弥漫开来,不少人呛咳。

张开愚在这个时候闪现。两人遁下护坡与方阵齐行。

“我陪你一截然后回去抢热水。”张开愚早有谋划。

护坡下荆棘丛生。虽然能摘到酸枣,但是总挂衣服。尘烟淡去,他们又回路上了。下来时张开愚还扶了他手肘一下,上去完全不用。滚雷似的跑步声已消失,晨林里鸟鸣响起,有数只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羽从山头滑翔到树海。张开愚仍是不着急。步子比他还慢。

郑帆几次想提醒他,始终忍住了。

但张开愚精准地把握了这一切,在先头部队离终点100米时超越了他们,人们丢盔卸甲抹着汗在锅炉房排上队时。张开愚已盖好了一盆水,晾了一盆水,还把王国华的壶也灌满了。

早餐重复昨天的晚餐,郑帆回来时正好可以亲手掀盖。张开愚洗得清清爽爽大马金刀地卡后排过道坐着。

“我给你打的水,得有我一半股份。”

王国华没有异议。

“暂时还不用,用的时候再说。你喝水不要超量,别喝到我的那部分。”

王国华保证了。

他挪了挪腿,王国华得以过去拿饭盒。王国华走后,二人边吃边聊天,路驷过来叫他们出去——教室不是吃饭的地方。他们各自端着盆去了外面饭场。

今天是他们扫饭场,干完活李疾风已挟着半部破书在前门等钟声了。李疾风的教学方式在当时是超前的,讲古文时他用大半课时间来聊背景野史,激发孩子们的探究欲,张开愚就被撩起了兴致,他拿着郑帆的课本随着李疾风的讲义亦步亦趋地记笔记。

郑帆看白雀玩纸牌。

后面数、化两节课张开愚全程打瞌睡。最后一节是英语,周述州吃惊地发现一班来了个好苗子,张开愚在他秀开场白扯闲篇时陪着瞎聊了几句,口语非常耐斯。

一捧一逗才有看头,周述州这节课上得格外舒坦。

临下课时,李晓燕行动有点反常。一副跃跃欲试的急躁样,她甚至和王国华悄摸换了位置,坐到了外侧,半扭着身体屁股离凳频频看后门。

周述州正讲在兴头上。张开愚发现班里这样子的人不在少数。

“南宫小燕儿,Where will you go?”(这是李晓燕说她想要个言情味的名字时张开愚赠送的,王国华曾反对:“这分明是武侠味!”但他说了不算。)

“打干粮啊!今天中午山药。”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张开愚“噔”地坐直。

“你没闻到味儿吗?空气又甜又香的。”王国华也按捺不住了。

“南宫小燕,你告诉我打干粮的步骤,先怎样,后怎样,怎样能让师傅认可,需要什么信物?”

“什么都不用,簸萁就是信物,先到先得!”

钟声敲第一响时,周述州还没say goodbye一道黑影已消失在门外。与此同时院子中各路高手一齐登场纵窜飞跃一股脑地涌向伙房。

张开愚不是第一个回来的,但他是端回最多红薯的人。

“One, two……”一共20块!南宫小燕一数之下极为震惊,“你真行!怎么做到的?”

张开愚双眉一耸------还不是因为帅?诚然,他也没别的优点。

但郑帆可以猜测到:他是第一个把红薯打到手的,因为他们的红薯表皮分外干爽,是焖时摆在最上层的。表皮水腻一点的也有几个,只因他打上回转时被人群堵在了里面出不去,那时人们打上干粮,都举在头顶往出挤,推搡的人堆上方浮着不少簸箕,有人红薯滚落被手臂长的张开愚接走了。别人以为打上了,端出来一看又没有,还得再挤进去打……

一组九个人围成个圈,七手八脚红薯白薯各取所爱,别的组一人一个吃光了舔手指回味时,他们在分第二轮。可劲儿吃吧,从此再也没人觉得张开愚多余,他在饭组站稳了脚跟。第三轮也好分,四个女生一块,五个男人分另一块。但张开愚表示他吃不了了。原因是他吃红薯没有技巧,第一口就粘到了上嗓子,是手指头捅下来的,后来又噎住,被郑帆灌了一整盆的水。

“胸口脆骨都捶裂两根了。”他心有余悸。

郑帆把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半个红薯扣在有盖的饭盆里,闭上眼靠着墙玩着牌,进入假寐时间。

女生们大都三两结伴去宿舍做短暂午休,也有精神头足的像哨哥,整个中午笑声不断,她歪着半个屁股坐在耿心忠桌首看他和张开愚下棋。

一张郑帆赞助的稿纸,昨天仅写了一道数学题,反面可以用来下五子棋。

二位弈者极为节俭,即使是废纸背面也分了数个区域,划出纱窗一样的小格,用细小的xxoo对决。

张开愚有赢有输,那颗烟又回到了他的唇间,他的画风立刻转入忧郁冷感,虽然没点火,但他的侧脸光影效果十分了不得。二人专心思考,下手飞快,划出的所有棋盘很快都用了,耿心忠去撕作业本。

郑帆把一重扑克牌扔在他们面前,三个人开始斗地主,哨哥还在看,下一局四个人玩pass。

那张被充分使用了的稿纸被张开愚折好,放在衬衫小袋里。郑帆看他一眼。

“万一上个厕所……”

“晚上去买卷手纸。”不必再榨取它可怜的剩余价值。

张开愚的行李袋顶层是一套薄铺盖,其下是衣物,不知谁给他整理的,没见到其它。

中午的山药不会给他们白吃,下午第一节是劳动课,就让他们刨操场边学校自留地里的山药。

一班壮劳力有38个,几人分一垄用从老乡家借的工具刨。李根(劳动委员)带人去借了。女生们捡红薯、抖土、装麻袋,之后就不用管了。壮劳力里会留一部分人把麻袋装上木拉车,木拉车有粗大的木辕,胶皮轮子。装满麻袋可以从草畦土坡驶下来横过马路,直达涂月正房前。

耿心忠,骚骚,路驷,张开愚干这个活。

张开愚学着别人把长长的,牵连不断的藤蔓掀开,不时有蚂蚱蹦出来,还有其他虫子。他一手提着一手用镰刀ber,ber,ber地贴地勾断,边割边卷,数米长的土垄得以裸露在烈日下。他把卷出来的沉重的一团东西抛下,过来蹲在郑帆脚边等着看红薯面世。

郑帆刨第一下时又狠又准地深入在土壤里,利用杠杆原理向前一推,锄头把土壳翻开,湿润的黏土中滚落出半个肥胖的白薯,露着雪白的新茬,断裂面泌着汁浆,一歪,沾上了好多泥。

“啊呀!”李晓燕心疼地把它捧起来,拂干净土放入手边的麻袋中,催促:“快啊!还有一半儿哩!”这用着她说?张开愚早徒手扒开下面那半截白薯周围的土,把它“嘣”地揪出来。

“能生吃不?”他问。

“拿来吧你。”南宫小燕把红薯夺过来弄干净装袋。两人躲远了一点,也是被郑帆刚才的气势吓的。

“别扬那么高,折到后面看砸到我脑袋。”李晓燕又开始教。

第二下又报废一个红薯。

“瞄得真准,你怎么知道它就藏在这个位置?”张开愚奇道。

郑帆脸黑了,唿地再次举起手里的家伙,张天愚立刻跳一边去。

李晓燕不想糟蹋粮食了。“别动。”她喊。

郑帆停住看她。

“我来……”她去接工具,但她力气哪有郑帆大,愣是夺不过来。

不得已再让他来第三下。

这下是空,他翻出了大量泥土,蚯蚓露出一部分躯体在里面挣扎,这个坑已很深了。

张开愚这个白痴:“郑帆你看,这像不像鼹鼠的家?”(注:古早动画片《鼹鼠》前捷克斯洛伐克)

郑帆白皙的额角浮着青筋和汗。

别人已经攻到一米开外,他们落在所有人屁股后面,第四下、第五下都没翻到东西,它的整个根系已经脱出,张开愚把它随手一抛:“这棵没了,下一棵。”

李晓燕叹了口气,再次去抢,这次她赢了。她摆动锄头在坑内小心滑动:“喏,又找到两块小的。”

张开愚捡起来搓土。他用脏手攥住手腕把郑帆一把拉下,递给他一个,二人猫在南宫小燕身后慢慢搓土。

“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而已……”张开愚语带惆怅。

郑帆不语。

“郑帆,你为什么来?”不可能为了学“高端知识”,你都能给黑驴上课了。

“你呢?你看起来心理落差不小。”

------张开愚你在郑帆面前真的很嫩,什么也没问出来,烫手的山药又回了你手里。

“我呢……你知道我爸那个人,唉!他这个骗子!王……正方形!”真是一提就来气。

“让我猜猜。”郑帆的声音很轻,像恶魔低语。

“你爸是这么跟你说的,这里是最高等的军事学院,绝密机构。来之前和你签了保密协议?这里的学员除了背景强大身体素质还十分过硬,你要夹着尾巴做人,守人家的纪律,期末验收合格兴许能进“拱卫地球同盟的银河171编队”,弄不好甚至可以选拔到特训组直接参与太空战舰的实操!与其他地球盟国的精英一起迎击外星舰队在春节前的一次大规模偷袭……”

“啊……”张开愚张着大嘴,他攥住了郑帆的手,用力太大,郑帆手心里的小红薯都快出水儿了。

“合上,下巴快丢了。”

“你什么都知道啊?!我没看错,咱们是一伙人,都是为同一件事而来!嘿!张再行,信你果真不亏啊!”

一节劳动课要收完这三分地的山药,完事后工具还要留给二班收另外一块地,大伙都在甩开膀子干。李晓燕一介女流带了两个废物,干的最慢。更别提她笑点还低,刨山药时乐得手都是抖的。

张开愚:“嘘,别笑。”

李晓燕:“哈哈哈……”

“人们都看过来了。”

“哈哈哈,我克制不住……啊!!!”最后的“啊”,是一声惨叫,她到底是砍到了自己的脚。

李晓燕跳了起来,疼得抱住脚翻倒在地。大伙都扔下活计围了过来,都在问她有没有事。两个女生抱着她的头,顺着她滚乱了的头发。

她把自己的脚抱得死紧,谁也没办法扒了她的鞋袜看情况。

“不行,得赶紧送南宫小燕就医,迟了肠子该流出来了!”张开愚紧张道。

“都让让!”他喊了一声,抱起南宫小燕奔到木拉车前,把她一骨碌扔上去。回头喊:“郑帆!”

郑帆随后跟过来,这几步路走得比平时快好多,他拽住张开愚:“带上钱。”

郑帆从裤兜里掏钱的功夫,张开愚把他也装上了车:“你也得去!你还要护理南宫小燕。”

郑帆被他放到车上时,还压到了李晓燕的腿,本来被闹懵了的南宫小燕又大声喊叫起来。

王国华跑来说:“还是报告老师吧!”

张开愚:“来不及了!”他重重拍了一下王国华的肩,后者一个趔趄,听他郑重地交代:“你们看好红薯。一定等我回来再装车!”

一通鸡飞狗跳,张开愚把车上的三角带套上自己肩头,双手握把,用蛮力把沉重的木车拉出了田畦,在一众学生还没围上来之前,如脱缰野马奔上国道1234,直取平奚方向而去。

留下一句:“咱这可是正经救护车的配置!”没影了。

“张开愚,你慢点儿,李晓燕的脚也许问题不大。”郑帆在他身后无奈地说。

那个年代,马路上机动车很稀,张开愚的兽性得以狂野释放,拉得兴起,木板车哐啷咕咚声不绝。李晓燕伤得轻,伤重的早颠死了。

张开愚喊:“去市区转转!老在郊区有什么意思?”毕竟他们三个都不想接着上这劳动课。

看了看身后没有追兵,他的步子缓了下来。

“哎呦!我脖子上是不是脱皮了?”

郑帆看了看他勒着角带的地方,一道红痕并没有破口:“没事,别停,驾。”

李晓燕破涕为笑,一边疼得吸气,一边用完好的脚踢郑帆,郑帆一一挡下。

“诶?我的车为什么老是震!你们做什么了?”掌舵的不乐意了。

“驾!”二人一齐说。

陡时木车被掀起,几乎垂直立起来,上面俩人如饺子下锅,秃噜下了地,都是不良于行之人,一时没人能起来。

蓝套袖在这个时候骑摩托截上他们。

蓝套袖带上李晓燕去卫生所了。

他们挨了训斥,还要赶紧回去运红薯,也就错过了与卫生院平头黄眼的那女人见面。

郑帆看了看表:“还有一刻钟下课。”但张开愚并不提速,他也就懒得再言,仰倒在车板上,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你是不是睡不好觉?”张开愚问。

“还行。”经常半夜醒来,看到那个红色的东西。

“听歌吗?”

郑帆不答。

“我骑着马儿唱起歌走过了伊犁……哎呀哎呀咿咿……天涯海角有谁能比得上你?哎呀哎呀咿咿……流浪的人儿踏过天山越过那戈壁……”

——还真是正经救护车的配置。

张开愚:你们一样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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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令尊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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